荀家兄长从燕王府回到家中,荀家清贫,回来的时候萧斌听家人说亲家的犊车实在是不像样,萧斌有心赠送马车,都被荀家兄长婉约拒绝了。
他来只是和萧家商谈两家的昏事,若是拿了车回去,先不说自家的条件能不能饲养好马,这么做也有辱门风。
一下车,荀家娘子上前走了几步,“如何?”
颍川荀氏百年世家,如今即使不复当年,也不会在儿女昏事上不讲究太多。
“萧家大郎我看过了,倒是和来人说的一样,不沉湎于酒色。”荀家兄长道。
沉湎酒色的人,哪怕装的再好,脸上的□□擦的再厚,可是那双眼睛是浑浊不堪的。那个青年眼中清明,想必应当不是那种人。
“如此便好。”听到他这么说,荀家娘子心头上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士族和寒门以前是不通婚的,后来战乱连连,士族式微寒门崛起,所以也有些一边变化。可是士族将女儿嫁给寒门到底为其他士族所不齿,若不是这次宫中下令甄选良家子入宫,为了不让小娘子入宫白白浪费青春,也不会如此。
“观其人倒是个正派作风。”荀家郎君家中清贫,可是一双眼睛却是随了祖上,他相信自己看的没错,“可惜就是未能和他下上一盘棋,若是能下棋的话,从棋路上更能窥见为人如何了。”
钱财重要,但荀家嫁小娘子出去也不是为了钱财。
想起萧家的出身,荀大郎心中纳罕,按道理说这种外戚出身的家族最容易出纨绔子弟,偏偏还有个那样的人物,看来只要天子还顾念祖孙情,不对萧家下手的话,萧家前途还是可以期待的。
“那我就把这个消息告诉玉娘。”荀家主母对这个消息感到很开心,原本这心里还七上八下,生怕带回来的是个坏消息,眼下终于能够放心了。
说罢,她就向屋内走去。
家中没有多少余粮,仆妇和家仆加起来只有三四个人,平常光是庖厨下的那些事就够那些仆妇家仆们忙的了,荀家娘子也找不到人帮她把小娘子给叫出来,自己进屋子里去了。
甄选良家子一事在民间闹得沸沸扬扬,无心送女儿入宫中博富贵的爷娘们加快速度嫁女儿,赶在朝廷的禁婚令之前把女儿给定出去。结果禁婚令一出,还是有不少的倒霉蛋被抓了个正着。
宫中选人十分严格,样貌肌肤身高等等都十分严格,一个不合格便被刷下。瞧着女儿被拉走的父母们也只能希望自家女儿的容貌入不了天家的眼。
萧丽华从自己和清河王定下之后,往宫里跑的比以前要勤快的多,先是到东宫那里去晃一晃,然后就到西宫这边来。
东宫和西宫隔着老大一段距离,她还只是个未来清河王妃,只能靠两条腿来回跑。萧妙音听到她从东宫那边跑过来,吓得连忙让宫人去扶萧丽华进来。
她自己坐马车和坐辇从东宫回到西宫都要老半天,更别提用两条腿跑的了。
萧丽华被两名宫人搀扶着进来,在床上坐下。她这一身肉都被养的娇贵了,许久没有动弹,一下子来这么狠的,差点都起不来。
宫人上了一杯温热的蜜水,萧丽华拿起那只荷花金杯,仰头就将蜜水一饮而尽,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家中的事,你听说了没有?”萧丽华问道。
萧妙音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我在宫中没有听到甚么消息。”
要是朝堂上有甚么异动,她多少都能听到点风声。
“哦,说起来是你大兄的事。”萧丽华伸手一拍额头,“你大兄可走了大运了,你知道么?伯父竟然给他聘下了颍川荀氏的小娘子。”
萧丽华原先心里看不上士族的那个派头,觉得那些士族也不过是占着个姓氏的便宜,不过后来和这些士族打了些交道,不得不承认士族还是有他的过人之处。
“啊?”萧妙音坐在那里原本打算喝水的,结果手放在杯子上不动了,“颍川荀氏的小娘子?”
“没错,就是那个多出美男子的颍川荀氏。”萧丽华说到荀家多出美男子之时,脸上的笑容都促狭了好几分,“可惜啊,我都没有机会去看看。”
萧协那个样子,萧丽华自己看了都倒胃口,很同情阿娘要守着这么一个男人过日子。结果小慕容氏自己私底下养了那么几个面首,萧丽华后来知道吓了一跳,不过惊讶归惊讶,她立刻装作甚么都不知道,甚至还去看了看母亲的新宠是个甚么模样。
“这好模样难得,但是要是有风度的,那才是真绝色。”萧丽华感叹道,她家阿娘养的那几个男宠都是只有脸脑子空空如也的草包,恐怕过不了几个月就要腻了。
“这话说的没错。”萧妙音点头,“这不光是要长得好看,而且肚子里也要有墨水,说起来我们和荀家的郎君是没有缘分的啦。”
萧丽华捂住嘴笑到双肩抖动,“本来就没缘分。”
长得再好看,除非到了太皇太后那一步,别人看不上她们,也不好逼人伺候她们啊。
“清河王怎么样?”萧妙音突然想起这件事来。
“哦,三郎啊。”萧丽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还好吧。这几日来我家来的比较多。”
“那就好。”萧妙音瞧着萧丽华提到清河王的时候,没有多少不耐或者是气愤的神情,看样子应该是个好兆头。
“你和陛下如何?”萧丽华经过上次那么一回,多少都有些将萧妙音当做自己人看,毕竟她还是开导了自己的。
“很好啊。”萧妙音眨了眨眼笑道,“前几日陛下才让人送了一座珊瑚到我这里来呢,二娘要不要看看?”
“珊瑚我又不稀罕。”萧丽华靠着银耳这一项手里就不知道有多少钱,珊瑚她也买过,反正也就是瞧着好看,看完了也就忘记到脑后了。
“我问你,最近太皇太后下令甄选良家子入宫的事,你知道么?”萧丽华有些忧心忡忡的,如今后宫空虚,小皇帝早就到了婚龄,萧妙音在宫中这么几年都还没有定下名分。这能不让人担心么?
“知道啊。”萧妙音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萧丽华会问起这件事,这事挺大的,要是想不知道,才难吧?
“那你还不着急啊?”萧丽华看见萧妙音真的半点不着急,瞧着小脸蛋白里透红,就知道吃得好睡得香。萧丽华心里都佩服她,要是换了个人,这会恐怕都已经着急上火了。
“我为甚么要着急?”萧妙音反问。
“良家子入宫,到时候多出那么多女人出来。”萧丽华想了想,要是太皇太后给清河王塞这么多女人,恐怕她非疯掉不可。
“那会你要怎么办?”
“……”萧妙音嘴抿了抿,“放心,太皇太后只是想要皇长子而已。”
“这……”萧丽华听到她一句,立刻就说不出话来了。选那么多的良家子,一来是填充空虚的后宫,另外一个就只能是为了皇嗣了。
皇长子,那可是太皇太后能够屹立三朝不倒的根本,她听老人说过,当年小皇帝才在后宫出生,得到消息的太皇太后立刻罢朝回到后宫将才出生的小皇帝抱走。
这么急不可耐,看着心里都觉得有些发寒,尤其太皇太后和小皇帝之间没多少祖孙情可言。先别提先帝死的蹊跷,太皇太后撇不清关系。就从几年前太皇太后要废帝这么一件事,就可以看出小皇帝在太皇太后眼里不过是个物件,至于祖孙情根本就是扯谈。
太皇太后这不是急着想抱曾孙,而是要又拿一个皇长子扣在手里做筹码呢。
此时宫人将糕点摆上来,萧妙音拿了一块奶糕慢慢的咬。
这件事她想过好几次,知道是迟早的事。如今拓跋演是天子,可是头上还压着个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要做的事,他们能阻止么?萧妙音是没有这个以卵击石的勇气,东宫要捏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不了多少,她很珍惜自己的一条小命,拓跋演同理。
“……还真的是气闷。”萧丽华过了一会野想通了其中的缘故,她坐在席上,手握成拳头。虽然说萧家如今都是因为东宫来的,但她还是好想把这个姑母给收拾掉!
“没事,瞧着我都觉得没关系。”萧妙音拿起一块奶糕递给萧丽华,“多吃点,这奶里头的膻味已经去了,味道不错。”
“……”萧丽华接过来和她一起啃。
“清河王那边二娘抓紧些,这会儿他们还有时间,抓住就好了。”萧妙音一块奶糕下肚,拍拍手。
“我知道了。多谢你提点。”萧丽华道,她对付个少年还不是手到擒来,尤其这个少年还有心和她培养感情。
“到时候宫中又会多出许多美人,看着也很养眼呢。”萧妙音下一句,差点让萧丽华把口里的东西给喷出来。
萧丽华立刻想起了清河王,一时间也头大如斗了,她这个好像也不是省心多少。
甄选良家子,层层选拔,能够送进宫里来的,那都是顶尖的人物。已经能够遇见又一批鲜嫩的少女被送到天子的面前。
年少人正是对美色感兴趣的时候,宫中不少人猜测,虽然天子对萧三娘情谊深厚,又怎么忍心看着这么多的美人独守空房,说不定很快就有好消息传出来了。
萧妙音自个掰着手指算了算那些新选入宫的良家子进宫的时间,然后拉着拓跋演带着她一道上宫门上的阁楼了!
当年太皇太后的夫婿,也是拓跋演的祖父,就是在阁楼上遇到了入宫的那个貌美罪妇,一见到人,就失魂落魄,甚至等不到天黑宣召,直接就在库房里就把人给睡了。
萧妙音站在阁楼上,双手扶着木质的栏杆就往下面看。宫门高的很,上面的人居高临下,能将下面看得清清楚楚。
“阿妙小心点。”拓跋演见着萧妙音上了阁楼就和个放风出来的猴子似的到处看到处跑,忍不住出声提醒。
“待会那些良家子要从这里过。”萧妙音指了指宫门下的路,“大郎会不会也看上个可心人?”
她一脸天真无邪,可是拓跋演知道要是自己答得不好,恐怕回去少不了要被闹腾一番。平常男子遇上这样的事,要么就是连连说不会,要么就是觉得心烦气躁,觉得少女无事生非。他却是松了一口气。
东宫下令甄选良家子的事早就到了他耳里,他也没让人瞒着萧妙音,照着她的性子,要是瞒住她,恐怕才会更让她发怒。这几个月,萧妙音该吃的吃,该睡的睡,除了不怎么爱搭理他之外,一切和平常一样。
今日说出这些话,他倒是浑身轻松了。
“你在这里,哪里有甚么可心人?”他笑道。这话说出来旁人听着都觉得脸红,那些内侍们头垂的更低,好似这样自己的存在就不惹人注意了。
“说的好听。”萧妙音看了看,过了一会,几个中黄门领着浩浩荡荡的良家子队伍过来了。
在宫中哪怕是大臣也要走路,更别提这些刚刚进宫的良家子。若是没有意外,在被皇帝看上之前,这些良家子在宫中都是从小宫人开始做起,所以哪里来的车坐。
萧妙音站在楼阁上,看着那些良家子的脸,个个面容清秀,身形高挑修长。看来负责选人的女官黄门没有放水。
良家子从地方上层层挑选出来,入宫之后被女官教了宫规,此次进西宫,都是小心翼翼唯恐有半点差错。
拓跋演瞧着萧妙音看得认真,他走过去,瞟了一眼下面的少女们。
他乍看了一眼,觉得那些良家子和宫廷中的那些宫人也没有多少区别。他宫中的宫人来来去去不知道多少人,不过在他看来都是面目模糊之辈。
“都是美人。”萧妙音咬了咬指甲,说着她就狠狠瞪了拓跋演一眼,“陛下好福气。”
“喜欢,就让她们去伺候你?”拓跋演靠近了,在她耳畔笑道。
他早熟,长得快,嗓音里还带着少年变声的那么一丝沙哑。
“才不要,我那里满员了,到了我那里也是做浣衣妇。”萧妙音撇了撇嘴。浣衣妇是宫廷中最下等的,苦活累活都归那里,一个豆蔻少女进去不到几年恐怕就要被抬着出来了。
“给你做浣衣妇也是好的。”拓跋演伸手捏了捏她袖下的指尖,少女手掌白皙柔嫩,柔若无骨,他觉得自己握着的就是一小块云。
萧妙音原先心里还有那么一些担心,听到拓跋演根本就不将那些良家子放在心上,哪怕给她做浣衣妇都丝毫不在意,又有些不是滋味了。
拓跋演瞧着她头垂着,也不排斥他的靠近,想起两个人也有两三月没有亲近了,他一手环住她的腰就往屋内带,“外面风大,吹着风待会又要头疼。”
萧妙音哪里不知道他想要做甚么,心里骂了好几声色狼,不过她装模作样的反抗几下也就让拓跋演抱到里头去了。
那些良家子对于拓跋演来说就没有多少好看的,比起往常的那些宫人只是多出那么一点憧憬而已。其他的要说甚么不同,也没有。
两人坐在宽大的车舆内,他手指时不时在萧妙音的脖颈上扫那么一下,他前不久过了生辰,算起来已经有十七岁了。现在正把他腿当枕头的少女也快十四岁了。
民间少女十三四岁就能为人妇,拓跋演感受着指下细腻温热的肌肤,胸口起伏。她应该……也可以了吧?
“……”萧妙音把他腿当枕头,向后一个翻身,头就撞在他肚子上。拓跋演腰间的蹀躞带东西挂了一堆,蹀躞带的带扣正好贴在她额头上。
然后萧妙音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
冬日里两个人穿的都多,在外面的时候外面还要加上一件狐裘御寒。但是……
萧妙音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摸,结果一把被拓跋演攥住。她抬头看着他,此刻他脸上通红,不知道是害羞还是被车内热气给烘的。
呼吸粗重,倒是像某个时候。
她一下子就悟了。
哎呀呀呀!耍流氓!
萧妙音一下就从他腿上起来,脸上也红了。这种事真的没办法当做没发生过啊!萧妙音眼神乱飘,少年人好像在这方面自制力都不强?好像男人都这样吧?!
她脑子里乱想些有的没的,过了好一会才抬头看拓跋演。
“那个,我听说男子都是这样的,是不是?”
拓跋演脸一下子凉个透。
到了昭阳殿,两人才从辇中出来,毛奇双手拢在袖中,口鼻向外呼哧着白气,“陛下,东宫请陛下过去一趟。”
“我先过去,你在殿中好好看书写字。”拓跋演脸上还有些僵硬,他说完这句话,就反身回到辇中去了。
萧妙音自己回到殿中,让小黄门把那些字帖都拿来,她看着那些字帖,觉得果然小皇帝是到了骚动期。
“噗嗤”萧妙音自己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到了长信殿,拓跋演在外殿将身上的狐裘褪下,去掉一身的寒气。
长信殿中温暖如春,甚至殿中的人穿的多一些,额头上就起了一层薄汗。
“大郎来了?”太皇太后见着伫立在下首的少年,手中朱笔顿了顿,放在一旁。
方才太皇太后行朱笔画赦,拓跋演当然看见了。这原本是天子的权力,但此刻已经落到了太皇太后手中。
他只是一瞥,然后很快垂头,似乎甚么都没见着。
“老妇这次让大郎过来,乃是为了大郎的事。”太皇太后将手里的笔放在一旁,“你如今已经十七岁了,十七岁放在平常人家里也该是儿女成行了。”
“先帝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皇子皇女了。就是你大父的时候,十四岁也有了你阿爷。”太皇太后说这话的时候,眼眸微垂,嘴角的笑意也淡了点,“如今你也到了年纪,是该诞下子嗣了。”
“儿恭听太皇太后教诲。”拓跋演双手拢在袖中对御床上的太皇太后一礼。
“良家子入宫,后宫里也该有人在了。三娘陪伴你几年。老妇在万寿宫,也能听到你们的事。”太皇太后当初也没有想到,自己那一个侄女竟然还真的得了皇帝的喜欢,不过小儿女的情谊在她眼里也不过那样,美色当前,哪个男人还顾得了?
当年她的那位好夫婿还不是一样的?见着年轻貌美的女人,连对方是罪妇的身份都顾不得,光天化日的在库房里就成了事。
他的孙子跟他恐怕也是一个德行。
“大母?”听到太皇太后提起萧妙音,拓跋演心中一动,他是想封萧妙音为皇后。但是太皇太后一直不开口,他也不能越过东宫。
“老妇想了想,你和三娘情谊深厚,恐怕是看不得她嫁给别人的,不如留在宫中也好,依老妇之见,可封为三夫人之一的贵人。”
拓跋演原本心里正高兴,当最后一句从太皇太后的嘴里说出来,如同一盆冰冷刺骨的凉水兜头泼下,刺骨冰寒渗进了骨髓。
“大郎?”太皇太后说完这句,打量着他。
“啊?大母。”拓跋演猛地醒悟过来,他垂下头,姿态无比的恭顺,“三娘乃是大母的侄女,只是三夫人之位,是不是……过于委屈她了?”
“三夫人之上便是左右昭仪,左右昭仪之上只有皇后。”太皇太后手指在凭几上敲了敲,“三娘还年少,冒然接手那个位置你当真是为了她好?”
北朝很少直接册立皇后,几代皇后都是从下面的妃嫔中手铸金人成功才得以被封皇后,当年和太皇太后一起在铸金坊铸造金人的那些妃子同时有六七人之多,但是最后铸金人成功的只有太皇太后一个人。
因此当时年仅十四的贵人得以一飞冲天成为皇后,日后更是凭借着这身份成为皇太后,太皇太后。
“立三娘为皇后,势必要开铸金坊,手铸金人。可是三娘被你养成那个娇娇性子,她要是进了铸金坊,恐怕连浇铜水都不会,到时候你是要天下人都看她的笑话?”太皇太后说这话的时候,眉头蹙起来。
“是儿之错!”拓跋演跪下来。
“罢了,也是你一份痴心。”太皇太后说到痴心二字,眼里的讽刺浓了些,“天冷,你也别在地上跪着了,寒气入体日后你是要吃亏的。”
说着,让内侍扶拓跋演起来。
“你和三娘都还年轻,日子长着,不在于这一时。”太皇太后道。
“是,儿遵命。”拓跋演垂下头应道。
太皇太后看着拓跋演,满意的笑了笑。
萧妙音在昭阳殿中已经练了好一会字,她看了一眼那些也是摹本的兰亭集序,放了手中的笔。
写东西写久了脖颈会觉得酸疼无比,一个小宫人膝行过来,给她揉弄脖颈,小宫人手法老道,一会儿她就觉得轻快了。
“三娘子,陛下回来了。”昭阳殿中的黄门宫人对萧妙音都毕恭毕敬,就差开口称呼她为娘子了。
“回来了?”萧妙音从床上下来,两个宫人上前,服侍她穿上锦履。
“……”拓跋演见到她满脸笑容朝着自己走过来,想起在长信殿里的事,他嘴角抿的更紧。
“阿妙。”他拉过她的手腕,将她拉到怀里。
“?”萧妙音被弄得莫名其妙,明明走之前还在害羞,怎么一回来就换了个画风了?
“怎么了,大郎?”她反手抱住他的腰。
萧妙音在心里转了无数个可能,太皇太后罚他了?骂他了?还是将他怎么样了?总不可能打他一顿吧?
她迟疑着要不要开口问,不过想到青春期的少年都是要面子的,还是别问了吧?
“……”拓跋演听到她问起自己,心中越发难受。从小到大,他几乎就没有多少顺心的事,如今后宫都是听命于太皇太后。
“阿妙,你听我说。”拓跋演屏退左右,紧紧抱住怀里的少女。
萧妙音险些被抱的喘不来气,她只好把拓跋演往外推了推,想要告诉他实在是抱的太紧了。
“太皇太后说,封你为贵人。”明明只是一句话,拓跋演说出来却十分艰难。
“……”
“阿妙?”拓跋演良久没有听到萧妙音说话,以为她伤心了,“阿妙,莫要伤心,我日后一定让你入主长秋宫。”
“大郎,”萧妙音鼻子被他衣襟上的金线弄得鼻头痒痒的,“我这样的出身,是这样的。”
她一开始还对做皇后有点小幻想,后来在宫内看得多了,听的事也多了,觉得或许没那么容易。她嫡母是博陵长公主,但生母不是。生母没法挑选,她也不可能去嫌弃常氏如何,常氏为她不知道担心了多少次。要是为这个嫌弃她,那是没良心。
“不准说这样的话。”拓跋演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甚么出身就该这样的?”
“那么……日后我会不会对别的女人下跪行礼?”少女的眼睛红了,双眸浮上一层泪光,“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之外……”
贵人是三夫人之一,位视三公。她并不是嫡出,在出身上就有些压不住,她早就料到会有波折,要是一来就是册封皇后才让人觉得奇怪。她早有心理准备了。
“不会。”拓跋演回答的斩钉截铁,“东宫不准。”
即使没有立即封自家侄女为皇后,但是皇后的位置也一定是萧家的,左右昭仪的位置,说不定还会空着。太皇太后哪怕再忽视这个侄女,也不会看着侄女侍奉别的女人来打她的脸。
“我也不准。”拓跋演道。
“……”萧妙音抬头,手指在他唇上点了下,“嘴上说了不算。”
“……”拓跋演抓过她的手,她此刻眼睛微微带着点红,但好歹是不哭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