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不在平城宫,皇太后并不是天子生母,也没有养育过他,一层嫡母的身份在宫廷要说用不上那还真的用不上,甚至还将一部分的宫务送到了宣华殿,说是让萧贵人分忧。
萧妙音看着那些从长秋宫送来的文书,心里就不太乐意。
陈女史将那些宫务分好类,就等她过目,瞧着萧妙音坐在床上对那堆宫务老大不感兴趣的模样,心中也不知道为什么。
“将这些都给皇太后送回去,话说的好听点。”萧妙音看着陈女史说道,陈女史读了这么这么多年的书,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好,那么就真的白读了。
“贵人?”陈女史不明所以,这后宫中多少妃嫔一旦见了这宫务,就和猫见了鱼肉似的,恨不得直接就将那些事全部拢在怀里,怎么萧贵人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
“如今我的身份,还不能处置这些宫务。”萧妙音连那些宫务的文书都没有拆开看,她让宫人将自己养的那只雪白圆胖的狮子猫,狮子猫被养的胖胖的,抱在怀里猫就蹭蹭她的手,温顺的很。
“退回去把。回话就拜托阿陈了。”萧妙音道。
陈女史听到萧妙音这么说,只得俯身“唯唯。”
那些宫人们将长秋宫送来的文书收拾好,放入专门的盒子里抱走。
陈女史带着那些宫人趋步退下,去长秋宫的路上,陈女史想了想,决定好话该怎么说,见到长秋宫的内监,陈女史便拜下身来。
“陈女史。”内监看见陈女史来,吃了一惊,“陈女史这是……”
“啊,”陈女史面容上笑容得体,她双手拢在袖中,头上的纱冠戴的一丝不苟,“贵人派妾来,将宫务文书送返。”
“这是……”内监一听,也迷糊了,皇太后将事务给一个贵人处置,表明了自己的倚重。这如今将文书送回来到底是几个意思。
“贵人说了,在其位谋其事,宫务乃是长秋宫所属,嫔妃哪里敢僭越。故不敢越俎代庖处置宫务,此非后妃关雎之德,贵人特命妾前来长秋宫。”陈女史道。
“……”内监在长秋宫久了,对着后宫的那些嫔妃都有一种优越感,可是萧贵人,即使心里有些甚么,也不敢明明白白的摆在脸上。即使只是贵人,但那也是太皇太后的侄女,不是他这种阉寺能够鄙视的,传出去,一条小命就交代了。
“贵人也太小心了。”内监半晌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他说完就引着陈女史去见皇太后。
何太后一天有大半的时间是空着的,对于宫务她并不上心,宫务原本就有二十四司和中侍中省,她要做的不过是听那些黄门说,看事情是不是办好了。不可能真的要她来亲自动手做些甚么。
听到宣华殿来人,何太后还楞了一下。她让陈女史进来,“老妇年纪大了,看那些宫务难免觉得头昏眼花,想要三娘搭手一下,这又有甚么妨碍的?”
平常人家,做阿家的肯松松手漏出点家务来,做新妇的就得偷笑了。怎么到她这里,她愿意放手,萧三娘还不肯接的?
陈女史话早就准备好了,她开口就是满肚子的圣人之言,从周朝的太姒开始到后妃的关雎之德,口若悬河说个没完,其中汉代班婕妤拒绝和汉成帝同乘一辆车都被拎出来讲了两回。
听的何太后根本就不知道那些典故说的是什么意思,何家不是什么底蕴深厚的人家,何太后当年入宫靠的是脸,而不是学识。在宫中这么多年也没有去翻多少书,陈女史这一开口就是大堆的典故,她只听得头疼,偏偏又不好让陈女史停下,为她解释一下那到底是个甚么意思。
“贵人甚至惶恐,古人云在其位谋其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此乃中宫之务,贵人不敢代行中宫之责。”
陈女史说完,双手拢在袖中对上首的皇太后一拜到底。
“……”何太后伸手在太阳穴上按了按,这个女官废话说了一大堆,最后才肯真的说明,“好吧,既然三娘如此谨慎,那么我不勉强了。”
反正也不过是让人念念然后叫人用印的事,费不了她多少时间。
内监看着陈女史再拜之后从席上起身面朝何太后趋步退出去,开口对何太后抱怨道,“太后,这萧贵人也太不知好歹了。”
可不是,皇后的是肯让一个贵人来,换做别人早就对长秋宫感恩戴德,怎么还会把口边的肥肉往外面推?
“不知好歹?”何太后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她身后有个太皇太后,再不知好歹都有人替她兜着。”
萧贵人的身后是太皇太后,将来皇后一定是萧家的女儿,不管是不是萧三娘,萧三娘将来的份位只高不低。
“可是太后才是阿家。”内监道。
“甚么阿家,她是我的新妇么?”何太后嗤笑一声,她还不至于拿个嫔妃当新妇看,“如今中宫之位空虚,我还没有正经的新妇呢。”说罢她看向内侍,“惠娘过几日就会入宫吧。”
豆卢氏一子一女,正好凑了个好字,豆卢氏对两个孩子也是爱的很。何太后对嫡亲的侄女很是喜爱,曾经动过封侄女一个县君的念头。可惜这个念头立刻就被太皇太后给夺回了。
‘一介幼女,对国朝没有功劳,本人也没有甚么出众的德行,仅仅靠着姑母就能获得县君之位,这让那些贤德妇人情何以堪?’
那会太皇太后也没有用多少严厉的口吻,但是听得何太后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太皇太后不愿意一个小女孩占了县君的位置,甚至没有封地只是虚封的那种也不成。此事之后,何太后也不太敢让侄女到太皇太后面前去。
“是的。”内监弯腰应答,“七娘子过几日就入宫探望太后了。”
“善、善。”何太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她膝下没有亲生的子女,而宫中的那些非她所生的皇子皇女们,对她也不甚亲近,毕竟在皇室中,血缘远远比礼法好用。渐渐的,她也对侄女越来越好,有几分将何惠当做亲生女儿看待的意思。
说起侄女的事,何太后就将宣华殿给抛到脑后了。
陈女史回到宣华殿,整理了一番仪容之后就去向萧妙音回禀此事,萧妙音让陈女史退下之后,秦女官满脸不解的凑过来,“贵人何必将此事推开呢。”
“阿秦,你当真以为长秋宫是真为了我好呀?”萧妙音手里持着青瓷杯,面上带笑问。
“妾鲁钝……”
“宫务之前没有皇后,但由二十四司和中侍中省运转,可以说一切井井有条,”萧妙音手指摩挲着光滑细腻的杯边,“太皇太后走之前,是皇太后管此事,我若是接手了成甚么了?”
抓出一个僭越的罪名都是妥妥的,尤其是管的好了功劳不是她的,不好了,什么错都是她的。
她才不会这么傻呢!
她低头算了算时间,这会拓跋演应该还会派人来接她了。朝中大事基本上都会送到太皇太后那里,除非东宫肯松松手,才会漏点给拓跋演,不过拓跋演也不是什么是都不做,这几日她听说拓跋演在朝堂上,和大臣说话都是用汉语,鲜卑话都没有说两句,清河王以下这些弟弟们,更是领命在朝上用汉语诵读汉人的经典。这架势分明就是告诉所有人,如今的天子是支持汉化。
此举若是传到太皇太后耳朵里,不知道那位会怎么想。对于太皇太后来说,所谓祖孙情薄弱的不行,唯独天子在政令上和自己是一道的,才能让她放心。
想到太皇太后,萧妙音又想到了那对双胞胎,她人在宫中,萧丽华能给她带来不少宫外的消息,例如那对双胞胎就有些不像样子。
萧斌根本就没管过这对儿子,衣食住行样样都是比对着自己来的。但是就是不去管束他们的行为举止。
但凡富贵人家,不多多管束子弟言行的,最终都是要出纨绔的。那对双胞胎兄弟自然而然就成了这种人,听萧丽华说,两兄弟出行场面大的很,和清河王这种宗室不相上下,而且还好打金丸,每次他们出门都会有一群市井小儿跟在他们身后捡金丸。
上回这么干的人是韩嫣,然后下场都知道了,萧妙音觉得这对兄弟要是再这么下去,哪天御史台就那他们做了典型。
“贵人,陛下那边来人了。”刘琦趋步进来弯下腰来。
“……嗯。”萧妙音应了一声,从床上下来。她的魂还有些回不来,太皇太后想要保全萧家平安,可是照着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保不下那些作死的人。
她扶着刘琦的手上了步辇,朝着昭阳殿而去。
萧妙音当年初次进宫,有些做玩伴的意思,那会年少,拓跋演见她不拘泥什么规矩,带着她和猫儿到处疯跑,太皇太后追究起来,一堆的黑锅就都是猫儿全背了。如今猫儿她看到的少了,宫眷和宗室要避嫌,不能直接见面,都不一样了啊。
她从辇上下来,走入殿内。殿中侍立的那些宫人不是新选的良家子,就是那些高丽美人。这些女子正处在最好的年纪,水灵灵的,一掐就能掐出水。天子面目英俊,惹的这些宫人心头乱撞,私底下都暗暗祝祷自己能够被天子看上,可惜这么多人竟然是没有一个有那个福分。
有宫人瞧见大名鼎鼎的萧贵人,有些忍不住想要抬头,想起女官叫过的那些规矩,生生的忍住了,看到的只是那双云头履。
“阿妙你看看。”拓跋演听到禀告说萧妙音来,步履匆匆的就从内殿里走出来,这次他浑身上下换了一身完全的汉家衣裳,头发已经规规矩矩的照着汉人的习惯在头顶上结成发髻戴冠。
她看到他头上的高冠和玄色的深衣,心下就猜到他这是将汉天子的那套常服给拿出来穿了。
“陛下。”她低低唤了一声。
这要是传出去,说不定又有许多鲜卑贵族上门说个没完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甚么。”拓跋演眯起眼睛的样子活似山野里的狐狸,透着一股子的狡猾劲儿,“日后的事可要比这个难多了,这会就怕了他们的口舌,那么后面的事还怎么做下去?”
拓跋演说着看着自己这一身,汉人重衣冠,他知道自己私底下穿上这么一身,传出去肯定会有人不满。
“从来没有一件事是能顺风顺水的。”拓跋演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到自己的怀里,“汉化也是一样。当年秦孝公任用商鞅变法,还不是血流成河?可是变法之后秦灭六国,统一天下。”他这话不知道是说给怀中人听的,还是给自己听的。
鲜卑人中有自己主动选择接受汉人那一套的,也有顽固不灵的,“朕既然身为天子,自然要为万年长久计,有些人是否得偿所愿又和朕有任何关系呢?”
拓跋演说起这些的时候想起那些口口声声拿着祖宗那一套来压他的那些鲜卑勋贵,嘴角的笑都带了几分的寒意。
真要照着鲜卑祖宗的那一套,他们就该人手拿一根鞭子骑着马放狗去牧羊,根本就不用住在房屋里头,住在穹庐里头更遵守祖制。
“陛下这话说的对,是妾短视了。”萧妙音瞧见拓跋演嘴角的冷笑,就知道他又在鲜卑勋贵那里听了不喜欢听的话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拓跋演低头香了口她的脸蛋,“我不怪你。”
上一刻还是朕,这会又是我了。变来变去的也不怕自己都分不清。萧妙音一抬眼,慵懒妩媚的让人心都变成了一滩水,“阿演说的对,我又不是……”她顿了顿,“自然是不明白了。”
“下面的人可以体恤,但是绝对不能被牵着鼻子走。”拓跋演抱着她咬耳朵。
“阿演这是在教我?”萧妙音抬眼看着他,拓跋演勾唇俯下头在她的唇角亲了亲。
“以后这后宫都是你的,不多教你一些,我怎么能放的下心。”拓跋演看出门道,太皇太后拿着鲜卑旧俗的手铸金人来卡着阿妙,估计是为了看看她能不能够担得起皇后这幅重任。
萧妙音作感动状,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瞥见那边有宫人趋步而来。
“你也换套吧。”拓跋演瞧着萧妙音身上的这套襦裙是南朝的式样,南朝的服饰器物无不精美,北朝的东西粗犷大气,尤其是雕像等物栩栩如生充满活气,可是女人喜欢的衣裳首饰还是南朝那边的更好。萧妙音手里的披帛垂下来,她今日穿着的是碧色的襦裙,上白下碧,清新好看。这样子还需要换?
“嗯?”萧妙音有些没听明白,不过宫人将椸架搬过来,看到上面的曲裾,她就知道拓跋演想要干啥了。
她松开拓跋演,跟着那些宫人进去。曲裾对于南朝来说都过时老早了,对于南朝贵女来说穿曲裾就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孩要去穿曾祖母的花棉袄一样。
萧妙音倒是没有那些想法,曲裾深衣是西汉时常见的茱萸绣纹,她将身上那套襦裙换下,换上那套深衣。
这还是她第一次穿这么古早的服饰,有些新奇。深衣之外套上素纱襌衣,茱萸纹被罩在一层轻雾下。
汉时的东西在这会都留下不少,所以多少都有个能够参考的,打扮完,萧妙音拖着长长的裙裾去见那边等着的拓跋演。
“陛下,贵人出来了。”毛奇在拓跋演身后提醒一句,拓跋演回过头去看,一名女子缓缓走出,长长的裙裾拖在身后,她双眸含笑,眼角处皆染上了一层桃花色,她双手拢在袖中,“妾居住在长安槐平里,不知君所居何处?”
“噗——”毛奇见这场景差点笑场,拓跋演也有些回不过神。
他眨了两下眼,也双手拢在袖中拜下,“仆为代郡人,祖上曾居住于五原郡,后举族内迁。能在此处遇见女郎,实在是幸事。”
“君这话妾可不敢当。”萧妙音吃吃笑道,她双手在袖中抬起来,掩住了嘴,只露出一双弯弯的峨眉和眼睛,妩媚天成。“不过妾见君容颜皎皎如同明月,妾有心与君结同心之好,不知君可有此意?”
汉朝离这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过萧妙音从那些汉乐府读出汉时女子和如今一样都大胆奔放的很。
“女郎如此……”拓跋演面上的笑越发浓厚起来,“不怕仆并非良人?”
“妾观君言行,尤其这容貌不似歹人,”说着她抬起眼来,眼眸中水光流转,双目含情,看得他心头一紧。
“女郎如此……实在是让仆……”拓跋演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她顺势到他怀中。
“让君如何?”她轻轻一笑,“君如此,让妾好是吃惊呢。”
“女郎当真是凡人?”他低头揽住她的纤腰,只要用那么一点力,她的腰似乎就能被他掐断。
“不是。”萧妙音长袖掩面,素纱襌衣落下露出一段洁白的手臂,“妾是长安郊外一只白狐所化,君怕不怕?”
毛奇见状,对旁边的宫人内侍做了一个手势,宫人内侍们俯身退下,将空间留给那两个人。
“怕?”男子低低笑起来,“仆善于行猎,女郎怕不怕?”
“怕——”她拉长了嗓子,“妾怕的很喃——”说完,她哈哈一笑,身体向后仰去。
拓跋演眼眸极深,将她往深处一勾。重重帷幄垂下,掩去春~色。
半个时辰后,萧妙音从眠榻上起来,她长发凌乱,衣衫被扯开露出大片的肌肤,她伸手将扯落的衣衫拉上掩住大片好风景。
“我觉得自己都是妖妃了。”萧妙音看着那边还在喘息的拓跋演道,在那些大臣看来,她算是勾引皇帝不学好了吧?
“胡说八道,甚么妖妃?”拓跋演从榻上起来,他抱住她,笑得十分开心,“有你在,我才觉得宫廷内也不是这么无趣。”
“去!”萧妙音就点在他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