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药甚么耗子?”常氏也是过过苦日子的,药耗子的药也不便宜,大多数人家宁可养一只猫,都不想费那个钱去买药。而且耗子这东西虽然小,但聪明的很,下□□往往只能毒死那么一两只出来探路的,真的想要灭绝鼠患,还不如多养几只猫来的有用。
这些东西,自小在富贵中长大的萧四不知道,但是常氏却明白。
“这个她院子里头的侍儿也想不通,”阿昌说道,“尤其还要出门,得拜托仆妇,那些侍儿也头疼呢。”
如今用钱的少,用布以物换物的多。□□贵着呢,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回去的,而且官府也要记录在案,免得到时候出甚么事不好查。毕竟与人有嫌隙,就下药加害的事也不算新鲜事了,官府必须要有记录。
这么冷的天,出去跑那么一趟,竟然只是为了抱几只猫几能解决的问题,谁乐意出去吃一肚子的冷风?
“也不知道这四娘子是想做甚么。”阿昌叹息道。
“谁知道呢,听说娘子那边,已经把六娘给接过去了。”常氏面上淡淡的,她是府中的老人,萧斌宠爱新人,但是对她还是很不错,府中的事她也很快就知道了,消息比侯氏和萧嬅要灵通的多。
“不过四娘心思不能见光是肯定的了。”常氏毫不客气的就将萧嬅往坏处想,“说句实话,有时候真的想一了百了,替三娘永远绝了这个祸患。”
想起萧嬅差点害女儿下水的事,常氏心如刀绞,孩子都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平常有些病痛她都恨不得自己替代了,更何况是落水这样要命的事。常氏想起来,真心想要四娘把那一条命交出来。
“常娘子?!”阿昌听了常氏这句带杀气的话,吃了一惊,“这事可不能……”
“我知道,不能随便下手。况且阿侯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要是四娘没了,那么她就真的没指望了。”说着常氏的面上露出一个笑来,“可是如果她真的有甚么歹心,还是要收拾的她不能做坏事才好。”
常氏重重的叹气,“这日日看着守着有甚么意思?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常娘子说的极是。”阿昌道。她如今帮着常氏打听消息,有些事的内情她也知道了。
“所以这回她要是真想做甚么,我也不得不狠毒了。”常氏说话依然柔和,带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可是听得阿昌打了个冷战。
常氏一向与人无争,唯独不准许有人算计她的儿女。阿昌想起这位四娘几乎次次都是冲着三娘子来的,哪个母亲能够允许别人来伤害自己的孩子?要是这次四娘子是真的要和三娘过不去,那么常氏是真的要给四娘一个苦头吃了。
阿昌心里叹气一回,也不说甚么了。
萧嬅是在今日清晨用朝食的时候听说公主府的人将六娘接了过去,她持匕的手一顿。
“怎么好端端的,长公主会把六娘接走?”萧嬅不禁蹙眉,六娘她记得也是外命妇中的王妃,她想不起来六娘也曾经被长公主接走过么?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阿闽说道。阿闽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而已,至于长公主为何要接六娘过去,那就真的不是下人能够明白的了。
“……”萧嬅看着面前的羊肉馎饦,顿时进食的欲~望都淡了下来。这会离她前生入宫的时间越来越进了,她也越来越焦急,一来她也不记得到底是哪个时候太皇太后让她入宫的,二来萧妙音让她寝食难安,只要萧妙音还在这世上一日,她就不能安心。
“对了,我要你办的事怎么样了?”萧嬅说道。
阿闽已经在这个院子里伺候的久了,是老人。奴婢之中在主人身边服侍的人要比外面那些粗使的人要有体面的多,出去采购甚么的也不可能是阿闽亲自去。
“还没办成呢。”阿闽说道。
“怎么一点小事,还没办好?”萧嬅听了之后蹙起了眉头。
阿闽瞧见萧嬅这样子,心里就有些看不上,都说娘子郎君们一句话,奴婢们就算赴汤蹈火也要做成,可是那也要看值不值得。
阿闽就觉得不值得。
“四娘子,”阿闽和她解释,“外面不是由专人采办回来的东西都要经过查问的,何况院子里要是耗子多,只要让人抱回几只猫就好了。”
“不必。”萧嬅道,“叫人买回来就是了。”
“唯唯。”见着萧嬅坚持,阿闽只得应下来,她转身出去的时候,在心里骂了好几句。不是由专门的人采购回来的东西,那些孙子们总是里里外外的查看,四娘子不知道,可是苦的却是她们。
出了院子,阿闽让人进去收拾侯氏和萧嬅的餐具,提了出来,正好瞧见常氏院子里的阿昌。
阿昌和阿闽差不多同一年进来的,见着阿闽,阿昌笑得格外灿烂,“你来了啊。”
阿闽见着阿昌也是满脸笑容,侯氏不得宠,她们这些侍女也只能自己找出路了,“是呀,今日里四娘子没有甚么胃口,所以就提前把东西送出来了。”
“……”阿昌笑笑,她伸手往阿闽窄袖子里塞了一小块东西。
冰凉的触感让阿闽喜上眉梢,她看了看四周,这会儿周旁没有什么人,“四娘子倔强的很,都说了要是院子里耗子多,可以抱来几只猫,偏偏不肯。”说着阿闽装模作样的在阿昌面前叹口气,“你说猫多好啊,而且又干净,哪个小娘子不喜欢猫的可爱样子的。况且院子里头是真没多少耗子。”
“……”阿昌听了沉默不语,她怎么听都不觉得四娘子是想要药耗子。
“麻烦你了。”阿昌说着又往她的手里塞了点东西,和阿闽一道往庖厨下面去了。
檀奴这年纪吃的正多,奴婢们一回要去庖厨里两次。
阿昌提了东西回来,就将从阿闽那里打听到的东西给常氏说了,常氏听了之后,放下手里的双箸,轻轻道,“继续打听。”
如今四娘身边的人基本上算是她的耳目了,谁要侯氏和四娘自己都不在自己身边花费点力气,让人轻而易举的几知道她们的事呢。
常氏事知道四娘的想法,四娘将身边的那些人当做底下可以随便打杀的贱婢。虽然说事实也是如此,但这些在她眼里看来甚么都不是的侍女其实是最好打听消息的。
四娘自视甚高,吃亏就是在这里。
“……”常氏摇摇头,有时候还真的想干脆一次处置完算了,不仅仅替三娘除掉一个祸患,日后自己也可以少生几根白发。
吃完朝食之后,檀奴去练武,五娘就去读书。
五娘抱着书卷在读,她眉目间和萧妙音有几分相似,她正在背书,外面的侍儿面带喜气走进来,“五娘子,外面下雪了。”
“真哒?”五娘听侍女这么说,将手里的书卷往旁边一丢,开开心心跑出去看下雪。
常氏在一边做针线活,看见小女儿蹦蹦跳跳就往外面跑,赶紧叫了几个侍女去跟着,免得摔着了。
北方的雪和撒盐似的,一阵接着一阵的泼。四娘卡的心喜,打算待会地上的雪厚了就去玩雪。
常氏停了手里的针线活,走出去和女儿一起看着外面的天。
天色灰扑扑的,盐粒一样的雪洒下来。
“也不知道这样的天,三娘怎么样。”常氏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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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妙音这会不太好过,萧丽华还有猫儿送来的那些东西是很多,但是奈何这屋子建造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建造的多舒适,炭火的炉子烧炭火久了,萧妙音就会担心会不会引发一氧化碳中毒。
毕竟这么紧闭门窗的,还真的很有可能,要是真一氧化碳中毒了,那就是主仆几个全部交代在这里了。
萧妙音很惜命,不会为了那点温暖就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所以她时不时的就让侍女将窗户打开通气一会。
山中湿冷湿冷的,饶是她身上把猫儿带来的白狐裘都套上了,还是觉得冷。手脚都泡在冰水里似的,有时候她干脆就把厚厚的被子给裹上身,完全不顾什么在侍女面前的娘子形象了。
可惜这么来了几次,她还是感冒了。
冬日里容易着凉感冒,这基本上就逃不脱,只要别引发高烧就没多大的事。萧妙音还觉得能够提高免疫力。不是说小病能够锻炼一下身体么,小病偶尔大病不会来。
只不过她昏昏沉沉的时候,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
她头不疼,只是昏,浑身都觉得很累,软绵绵的没有多少力气,眼皮子都不想睁开,就想这么无休无止的一直睡下去。
侍女好像在耳边说了一些甚么话,但是她也听不太清楚。
“阿难,这怎么办?”侍女们赶紧将火盆抬到萧妙音的床榻旁,今日萧妙音觉得有些头晕,到了现在已经躺在床榻上睡不醒了。
阿难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就算这会下山,也不能及时请来疾医,何况外面风雪这么大,疾医也不愿意一定来。
侍女伸手探了探榻上萧妙音的体温,不是很烫手,但是还是有些高,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加重。毕竟侍女们也见过原本只是头疼脑热最后把命给丢掉的,所以侍女们也不敢小看。
“……”阿难看了看外面的风雪,抿了抿唇,“我去去就回来。”
说完,把鲜卑帽往头上一戴就出了门。
外面风雪很大,不知道山道有没有被封住。
阿难顶着风雪,到了道观门前,手掌大力气的拍在门上,“有人吗?!”
“谁啊!”里面传来一声不满的嘟囔。
门吱呀一声开了。
萧妙音昏昏沉沉,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有些噪杂,感觉到有人在动她的手臂,腕子上传来冰冷的触感。她下意识的缩了缩。
进了屋子的两个人身上浑身的寒气,阿难摘下帽子,鲜卑帽上的雪花便扑扑的掉落下来。
侍女们连忙端来了两碗*辣的姜汤。
侍女瞧见在床榻边的年轻男人,脸上红了红,那是个年轻道士,头上和发髻上都是一层雪花,浓密的睫毛上的雪花被屋内的热气一拂,顿时就化成了水珠。
水珠凝结在睫毛上越发的诱人。
“道长?”侍女跪下来问道。
“哦,多谢。”清则回过头来,看到侍女手里的那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明了她的意思,他将姜汤放在一旁。
过了好一会,他让侍女将萧妙音的嘴掰开,看了看舌苔和眼下。
“道长,娘子她怎么了?”阿难一碗*辣的姜汤下去,浑身的寒气都被去掉了大半。
“只是风寒。幸亏也不严重。”清则松了一口气。
“多谢道长。”阿难给清则一礼。
“你们给她多盖几层被子,发身汗就好了。”这会冰天雪地的,不可能去抓药。清则看了看,还是用土法子来的最好,“准备好温汤,若是她口渴了,也好给她喝上几口。”
“奴知道了。”听到这么个年轻俊俏的道士说话,侍女们点点头就去准备。比平常萧妙音吩咐她们做事情的时候还要勤快。
清则看了看萧妙音的脸色,见她脸色微微有些红,呼吸些微粗重,或许是因为鼻塞导致的呼吸不畅。
他朝那个只有十来岁的小侍女招招手,小侍女迟疑了一下走过去。
“你帮你家娘子按住这里。”清则说着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两处穴位。小侍女看了看伸手照着清则所说的那样,按住萧妙音面上的那两处穴位按摩。
清则瞧着萧妙音是没有什么事,只不过她身边的人瞧见她躺在榻上,不肯进食昏睡不醒,担心出了大事。他方才给萧妙音把了脉,她的身体眼下有些虚弱,但还不到危险的地步。只要别继续受凉加剧病情,甚至都不用吃药,过了十来天就能自己好起来了。
“多谢道长。”阿难走上来道谢。
阿难因为形貌像男子,时常在外面行走,知道道士大多数知道一些医术,有十道九医的说法。她也是试一试,碰碰运气,谁知道是这位道长竟然真的懂得医术。
“啊,些微小事,谈不上谢。”清则摆了摆手,“如今萧道友既然无事,那么贫道也该回去了。”
对方虽然是女冠,但终究男女有别,呆久了对她的名声也有坏处。
阿难送他出门,门口放着蓑衣和斗笠,外面的风雪越发的大了。清则想起主仆几人没有在山中生活的经验,“外面风雪大,除非必要还是别出门了。”
清则才戴上斗笠,一阵狂风夹杂着雪粒子迎面扑来,就吹得他有些站不住。
“道长,我送你过去吧。”说着阿难就要拿起风帽戴上。
“不必了。”清则开口,就被灌了一肚子的冷风,他伸手扣住斗笠,免得斗笠被吹翻。
他走的有些艰难,阿难想上去,过了好一会又会来了。
毕竟院子里头,武力最好的就是她。除非不得已,她是不能随意离开三娘子。
才走出几步,听到啪嚓一声响,阿难原本已经回过身了,结果听到那句,连忙提着火把跑过去。
火把被寒风吹得飘忽不已,好像下一刻就没了。微弱光芒的照明下,阿难看到清则头朝下摔在地上,地上厚厚的一层雪已经被摔出一个坑。她连忙弯腰把他给搀扶起来。
“道长,道长你还好么?”阿难想起这天里,没有月光照明,黑灯瞎火,火把也不知能不能撑到他回道观的那会。她一咬牙,干脆扛起这么一个大男人就往回走。
清则一开始是摔懵了,手里的火把也掉在雪堆里头灭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被扛起来往回走。
阿难那一身的力气不是白说的,扛起清则这么个男人半点吃力都没有。
院子比较宽敞,房间有好几个。
“去准备一个房间给道长过夜吧,今日风雪太大了,路也看不清楚,还是明早再走吧。”阿难前半句话是对侍女说的,后半句话是对清则说的。
清则才被阿难放下来,脑子过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这……”
“院中常常准备另外的房间来给客人用的,道长居住在那里便可以了。”阿那见着清则似乎还有话要说,她干脆就把清则的话给截了,“娘子还在病中,还多望道长相助。”
“是呀道长就住一晚上,也没甚么的。”侍女见着清则长相清俊,心里窃喜,听着阿难这么说,也过来附和道,“夜黑风雪大,贸然回去恐怕会遇上不好的事,摔倒还在其次,若是遇上野出狩猎的野兽就不好了。”
“……”清则叹口气。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阿难突然想起萧妙音教过的那句话,直接说出了口,“既然道长心中坦荡荡,又何必在乎别人的流言蜚语?”
女冠的这屋子都是女子,留个男子过夜的确容易招来别人的闲话,不过阿难不觉得有甚么,反正名声这东西,她也不在乎。
大不了她装男人去,反正那些道士也分不清楚她到底是男是女。
清则看了一眼浓黑的夜色,山中多走兽,这会一不知道会不会有夜行的野兽出来。他叹了口气点点头。
侍女们顿时露出笑容来,这道士瞧着面容俊秀的,比平常看到的那些家人不知道要好看多少倍。
立刻有侍女就去准备了,阿难瞧着就进去看萧妙音去了。
萧妙音身上盖着两三层的被子,整个人被裹成了一只蚕蛹。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屋子里暖和,被子一捂,头上就开始冒出了汗珠子。守在床榻边的侍女给萧妙音擦了一会汗,又拿起水喂了几口。
水滋润了干燥的唇,萧妙音原本蹙起的眉头也散开,睡梦里梦境乱的很,一会儿在萧家,一会儿在皇宫里头,后来变成她自己打着马在草原上狂奔了。
迷迷糊糊的一直睁开眼,头已经不昏了,就是浑身没劲。
“娘子醒了?”守在床榻边的侍女瞧见她醒过来,连忙道。
“……”萧妙音嗓子生疼,一开口就听到自己嘶哑的嗓音,“我睡了多久了?”
“娘子躺着。”侍女扶着她靠在隐囊上,“昨日里娘子就开始睡,睡了一夜了。”
萧妙音点点头,她浑身没力气,也没有胃口,侍女拿着温热的水上来给她洗漱,“昨夜里娘子可把奴婢们都给吓坏了,还是阿难去道观中请来道长。”
“嗯?”萧妙音才醒来,脑子里一片混沌,听到侍女这么说,她就挣扎着要起来。“那我得谢谢他。”
感冒说是小病,但拖久了也能要命,人家能够来,那就是欠了人情了。毕竟对方又不是医者,给了钱就能请来的。
“娘子还是先歇着吧。今日一早清则道长就走了,说是不能误了早课。”侍女想想都觉得冷,那会才天亮,清则就火烧火燎的走了,好像多呆一刻火就要烧上身了。
“他……”萧妙音和清则交谈过几次,对他这个人观感还是不错,听侍女这么说也能明白为何他走的这么快了。
她笑了一声就坐在榻上不动了,等到她好了,还是亲自去找观主谢谢清则。清则这个人不太喜欢向外人解释什么,所以到后来也容易被人误解。她找观主,是够光风霁月了,流言蜚语什么的,估计也能少一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