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师傅返回皇都运载火药,速度还是很快的。拿了齐雍的令牌,行事无阻。
火药这个东西,是禁品,而且产量还不多。
在运送火药的队伍进山之后,负责通传消息的护卫便先一步飞奔回来禀报。这边护卫也开始接应,队伍进山的路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但也担心路上会出现什么纰漏。山中的路不好走,车马尤甚。
大概真是山路难行,运送的队伍在山中行了两日才抵达。无论是马还是车,看起来都不太好。马儿累的毛发都不亮了,马腿上都是泥土和草籽。高大的车轮上也夹着荒草和泥巴,甚至前行时车轮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好像随时都会散架一样。
许师傅一共运来了两车的火药,车被严密的封闭包裹起来,因为火药怕潮湿,这一路上所有人都小心翼翼,每天都祈祷不要下雨。
安放火药这种事姚婴也帮不上忙,远远地看着,猜测这个世界的火药,爆炸力到底有多强。
必然和那个世界的炸药无法对比,这么两车,也不知能否彻底的把这片地方给炸平了。
那地底下的空间很大,除却那宫殿,周边的地下应该都被掏空了。
有专供尸傀活动的地方,有故意设下的陷阱,还有群蛇悠游之地。这些地方加在一起,面积不知有多大。
罗大川和若乔都要跟着进去,一个心情不好,一个看起来心事重重。反正这两个人,都不再和往日一样了。
坐在砗磲里,眼下这个地方是她专属,盘膝而坐,红衣黑发,她真的像砗磲精灵。
没有过多的耽搁,就要把火药运进去了。不过,那些马儿是不会进去的,它们到了这边缘都躁动不安,更别说让它们拉着马车进入迷障。只要进了迷障,它们就会死,继而变成尸傀,开始攻击活人。
所以,所有的火药都得人工搬运进去。每个进去的护卫都背上一份,小心翼翼,也十分担心会在自己身上炸了。
他们开始进山了,姚婴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进入迷障之中,身影很快就被浓浓的瘴气遮住了。
东哥不会武功,他是要留在外面的,但也是不闲着的忙碌,眼下这里只有姚婴一个闲人。
蓦地,最为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当中,并且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姚婴垂下眼睛,之后把兜帽拿起来扣在头上。兜帽很大,她脸又小,这般遮盖上,只露出红红的小嘴儿和下巴来。她自欺欺人的进入隐身模式,这几天她一直在躲着齐雍。
不过,她终究是没有隐身能力,齐雍直接走进了砗磲内,看着那个演戏的小家伙儿,他撩起袍子蹲了下来。
一手在她头上的兜帽拍了一下,“一会儿便和东哥他们退出去,引燃火药,这一片估计都会塌陷,很是危险。回驻地等着,用不上两日,本公子便回去。”
用下巴对着他,姚婴点了点头,“公子也小心,在这个地方没了性命,就会变成尸傀。凭公子的身手,若是成了尸傀,没人能打得过你。”她实话实说。
齐雍哼了一声,用一手扯住她兜帽下端,在她下巴底下捏紧,她的脑袋立即被迫变成了一个红蘑菇。
施力,她不由得跟着仰起头,视线里能瞥见他弯起的唇角和肆意生长的胡渣。
把她朝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姚婴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只是因为他的呼吸喷到了她脸上,让她不由得屏息,似乎觉得这样就能和他隔开一些距离,但也只是自以为而已。
瞧她那样子,明明知道她故意演戏,但就是觉得有意思的紧。陪她演戏,倒也给这无趣的时日添加了许多的趣味儿。
“启程吧,小狐狸。”看着她,齐雍的低声道。视线固定在她的嘴上,有那么片刻,他的眼神儿是动摇的。
不过,他终是没有对她做什么,松开了她的兜帽,又在她头上拍了拍,便起身离开了。
姚婴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也不知为啥,她刚刚真的紧张了。
那种紧张与以往的紧张完全不一样,她感觉所有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毛孔大张,然后接收来自于齐雍所带来的压迫,尽管她不愿意,可是毛孔好像有了自己的主意,根本就不听她的。
以至于,她现在莫名的身体颤栗,头皮好像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揪紧了。
细想齐雍各种时刻的模样,她以前也认为他挺帅的,不拘小节大而化之的那种帅。同时又非常的有气势,似乎走到哪儿都压得住场子,天生的领导人模样。
但,这回再想,却又觉得不一样了。
到底哪里不一样,若要她细说,她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有了不同。
“阿婴。”蓦地,东哥的声音传来,把陷入沉思的姚婴吓了一跳。
把兜帽摘下去,便看到东哥站在砗磲外,正在略有疑惑的看着她。
“想什么呢?唤了你数次。”在远处喊她,她全无反应,东哥这才走了过来。
“没什么,咱们该撤了是不是。”站起身,姚婴快步的走出去。
“嗯,公子带人已经进去了,咱们也得尽快离开。”东哥点了点头,朝着不远处的护卫打了几个手势。留在这外面的人留下,其余的人跟着他走。
这一次返回不用开十一路了,因为有马车。
姚婴直接坐到了马车上,这车板坚硬,下层是铁皮,异常的坚固。这是朝廷专用的,质量上乘。
留守原地的护卫十几个,其余的十几个护卫和东哥一同离开。马儿拉着车顺着山路往回走,很快的,那迷障便抛到了远处,再也看不见了。
东哥和姚婴坐在同一辆马车上,晃晃悠悠,蓦一下又很颠簸,两个人抓紧了边缘,和其他护卫比起来,他们俩的确显得很是弱小无助。
这山间的树木和荒草分外茂密,远离了迷障,就有动物的踪影了。
虫子的叫声,扑棱棱飞起的鸟儿,还有忽然受到惊吓的山鼠和野兔子等等。它们突然的制造出一些动静,反倒是让他们这些在安静之地待久了的人不习惯了。
看着周边倒退的树木和荒草,姚婴的身体随着马车的行进而晃动。她真的很像在风中摇摆的柳枝,纤细而脆弱。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表象而已,看起来脆弱的人,实则杀伤力极大。
外人兴许不会相信,可自己人,却是深知她的厉害。
忽然的,东哥碰了碰她的披风,“阿婴,有件事我这两天一直想问问你。”
“嗯?”她陷入自己的思绪,东哥说的什么她没听清,不过他拽她,把她从自己的思绪里拽出来了。
东哥看着她,叹了口气,“这几天,我也认真的观察了下。公子,似乎也是认真的。虽说,咱们楼中没有什么不允许的规矩,但大家也知道,可能随时就没了性命,也就不会考虑这些事情了。但有时,也的确是要抓紧了机会,否则,可能会遗憾终生,我都理解。”只不过,齐雍从没做过这样的事。而且正是因为他自律,底下的人也根本不会有什么成家的想法。有需要的时候,便去花街柳巷之地去解决,楼中都会提供金钱援助。只要有钱,花楼里什么样儿的姑娘都能找得到。
看着东哥,姚婴在他说完后就摇头了,“我和公子不是那种关系,东哥你误会了。”
这是她第一次解释,并且表情真挚,她很认真的在解释,坚决否认了与齐雍的关系。
东哥略诧异,前后两车的护卫也竖起耳朵听着,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姚婴亲口解释。
“不是么?”东哥反倒几分尴尬了。以前他也总是劝姚婴要矜持,可是她每次都是一副乖乖听话的样子,他就如同在给小辈上课一样,心理上是轻松的,没有什么压力。
可是这回不一样,她居然解释了,并且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睛皆是没有作假的真切,一时之间他反而说不上话来了。
轻轻地咳了一声,东哥点点头,“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他没有再说什么,姚婴也不吱声了。只不过,往时东哥是很唠叨的,这忽然间的不再唠叨没完没了,还几分不习惯。
其实,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忽然间的解释,毕竟以前她也没解释过。
只是觉得,本来就不是真的,所以没什么可解释的。
但刚刚,她就是想解释,撇清关系。
这是什么心态?做贼心虚。
一想到这个可能,姚婴就立即否认了,抬手把兜帽扣在头上,暂时的做一会儿隐形人。
天色暗下来,队伍才回到驻地,这里之前是张叔和小悦的家,但眼下,他们已经不在了。
抵达这里,无缘由的感觉到一股悲伤。
之前齐雍派人回来收拾过这里,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股血味儿,让人难以忍受。
而且,所有的房子都是黑乎乎的,没有灯光,整座山和天空都是黑的,更是让人觉得这里很是压抑。
护卫先上去了,点燃了灯,姚婴才和东哥借着那照亮了山路的灯火往上走。
似乎是因为在路上发生的事情,东哥这一路上都没有再说什么。姚婴则是因为回到这里心情不佳,就更说不出话来了。
一直默默地到了半山,原来的房子还在,两侧新建的房子也在。之前是武迪张罗的这一切,但在上次的事件中,武迪也死了。他手底下的人死了一半儿,剩下另一半眼下都跟着一并回来了,有不少身上的伤还没好。重回这里,各自的心情都受到了影响。
护卫把张叔好好的下葬了,但原来属于他的房子还在,走进去,好似还能感受到他和小悦的气息和身影。
姚婴在两个房间都走了一圈,他们日常生活的物品无处不在,想了想,姚婴便找出了一张床单来铺开,之后把他们父女俩之前用过的东西全部收拾了出来。
一个一个的放在床单上,被褥衣物,最后几乎堆积了半个屋子。
擦着头上的汗,姚婴出去把护卫叫进来,让他们把这些东西抬出去,烧了。
“应当去给他们置办一些冥币之类的东西,还得在这儿待很久,你们明日有时间的话,出山一趟去置办吧。”虽说也不能代表什么,但人去世了,总归是要有一些仪式的,最起码能证明这些人曾生活在这个世上。
护卫立即应下,姚婴的命令,他们是听从的。
在房子的后山,护卫帮忙,燃起了火,之后把张叔和小悦父女两个人的遗物一一的扔进了火堆中。
站在那儿,姚婴静静地叹气,她倒是也不信人各有命。但此时此刻,细想着张叔小悦父女所遭遇的事情,也兴许真的是命运。
如果她和若乔罗大川不曾来过这里,那当时受伤被困在迷障地下的齐雍不知会糟糕到什么程度。
他仿佛是自带大难不死的运气,但,也正因为如此,又给别人带来了噩运。可这也不能怪齐雍,若是解释,也只能说是命运使然。
他们三个来到了这里,也改变了张叔和小悦原本平静的生活。
如他们这样的人,真的不应该打扰不相干的人,改变别人的命运,带来噩运。
这种教训,真的有一次就够了,日后再也不敢犯这种错误了。
火苗跳的老高,所有的东西都在这火苗之中被燃成了灰烬,亦如他们父女俩短暂的人生。
心里头是有许多难过的,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遇到的人,和发生的事,真的让她对人生有了新的认识。
这一辈子真是短暂,好像只是几次事件的拼凑,便过完了这一生。
在这途中,所有的迟疑和迟钝,估计在人生终了时会有许多的遗憾吧。
仔细想想,她现在有没有遗憾的事物?
应该有的吧,只是一时之间不能太确认。人真是奇怪,觉得一生过短不能遗憾,但想到遗憾之事时,又不能准确的做出决定来,自相矛盾。
姚寅,她真的很想再见见他。那个青春洋溢积极向上的少年,现在不知变成了什么模样。
齐雍、、、她暂时,也不是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