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出一些,也只可能是一些。
不可能强出太多,除非出了一些别的事情。
《商君书》、《韩非子》……那些书自己少幼就有阅读浏览,君王手持二柄,法术并行。
若然真的在一位君王麾下出现一位明耀绰然的无比卓绝之人,那么,其人定然难以长久。
为何难以长久?
有那人之故。
也有君王之故。
也有外在诸力之故。
……
蒙氏一族很受父皇器重,如若真的走到那一步,父皇定不会让他们木秀于林的。
王氏一族,就算以后会稍有不如蒙氏一族,也不会太差,多年来的底蕴……非一朝可以消耗殆尽。
非有多年乃至于数十年之功不可。
目下,两家相仿。
接下来,应如自己所料,随着上将军蒙恬对北胡匈奴战事的不断取胜,随着长史蒙毅的不断重用。
蒙氏一族,自当水涨船高。
通武侯王贲老矣,王离……较之蒙恬和蒙毅他们暂时还差了一些。
王氏一族!
刚才胡亥所言,上将军蒙恬那边……一些事不好说,也不好做,要将目光放在帝国另外一支兵家豪族身上?
通武侯王贲,明显也是有些行不通。
胡亥……刚才所言种种,公子高承认其说的有一些道理,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惜哉。
那些道理欲要成真,欲要有所用,多难!
语落,墨眉没有舒展,持酒盏,大口饮着。
胡亥,啰里啰嗦的说了一大堆,就不能说一些有用的?说一些可用的?说一些能用的?
“兄弟所言甚是。”
“如若咸阳内的诸事不变,天下间也没有什么大的变故,那么,五年、十年之后,王氏一族……会弱于蒙氏一族。”
“但!”
“兄弟莫不是忘了另外一件事,兄弟觉得蒙氏一族和王氏一族为何显耀?”
胡亥颔首以对。
观公子高饮酒,忙又持酒壶斟上。
顺而再道。
“胡亥,你今儿说事怎么吞吞吐吐的?”
“蒙氏一族和王氏一族……自然都是对帝国立下莫大功劳的,帝国行法道,自然奖赏。”
“如此,他们一步步走到今日。”
“当年的时候,无论蒙氏一族,还是王氏一族,在秦国都是不显耀的存在。”
“……”
公子高轻哼一声。
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还来问自己?
有什么话,尽可直言不就好了,只要不是十分过分的话题和言语,自己又不对对胡亥怎么样。
“哈哈,兄弟真的这么想?”
“既如此,那百多年前的商君,为何身死?”
“秦国乃有今日,根由于百多年前的商君变法强秦,再加上孝公先祖呕心泣血之故,方才铸就秦国霸业根基。”
“但,商君既然有那样大的功劳,何以后来身死?”
“还有昭襄先王岁月的武安君白起,他……他的过错又是什么?为何后来也是身死?”
“……”
胡亥清朗一笑,闻此言,并不有急。
观公子高再次持盏品饮,接着先前的话头,继续言之。
“……”
“商君?百多年前,商君之所以身死,非孝公先祖故,也非惠文先祖故,只是……,只是一个错误!”
“后来,那件事……解决了。”
登时。
持盏饮酒的公子高动静一滞,神色有动,多有奇异和古怪的看向胡亥,胡亥话中有话啊。
商君当年立下的大功,自不消说。
身死?
之所以身死是有些缘故的,因秦国当年的一些老世族之人,还有庙朝的另外一些人不住攻讦。
再后来。
被杀!
然!
商君的名声、地位、官爵后来恢复了,故而,那只是一个错误。
武安君白起?
此人被昭襄先王刺死赐死,自然有其缘由,也有其人取死之道,若说可惜,也却有一点点。
胡亥。
刚才还在说着蒙氏一族以及王氏一族,现在……怎么就又落在商君那些人身上了?
“人主有二患:任贤,则臣将乘于贤以劫其君。”
“妄举,则事沮不胜。”
“故人主好贤,则群臣饰行以要群欲,则是群臣之情不效!”
“兄弟聪慧,我所言如此,想来一些道理兄弟也可以明白。”
“蒙氏一族和王氏一族乃有今日,固然是他们家族这些年来为帝国立下诸多功劳的缘故。”
“此外,亦是有父皇格外提携的缘故。”
“人才!”
“帝国需要人才,但……人才是什么?”
“百多年来,秦国走到这一步,一天下大势,只是因为秦国有人才?不足够!”
“难道山东诸国就没有人才了!”
“自商君之后,秦国的庙朝之上,山东之人不少。”
“可见,天下间的人才是很多的。”
“人才很多,唯有一些人可以走到那一步,既是功劳故,也是机缘故,更是君主故。”
“武安君白起,百战铁血,最后连一个侯爵都没有得到。”
“而帝国一天下,封侯之人甚多。”
“昭襄先王岁月,秦国外戚之人,封侯、封君皆有不少,而另外一些人纵然立下功劳,也难以走到那一步。”
“功劳是需要的,没有功劳,蒙氏一族和王氏一族,是绝对不可能走到这一步的。”
“但,想要走到这一步,单单只有功劳也绝对不行的。”
“王翦当年本为文信侯吕不韦提携,后来……心意有动,审时度势,一路扶持和拥护、忠心父皇,才有后来的秦国大军统率之位。”
“上将军蒙恬也是一样,若非蒙恬少幼就同父皇一起长大,深得父皇信任,否则,如何有蒙恬将军的机缘?”
“蒙毅也是一样!”
“故而,胡亥不才,胡亥以为,比起蒙氏一族、王氏一族立下的诸多功劳,我以为……父皇之心更加重要。”
“秦国法道,固然法道昌然。”
“实则,法……是需要人施为的。”
“欲要法行天下,自然无不妥。”
“兄弟觉得,法道可以将天子框在其中?”
“可以将天子限制住?”
“……”
胡亥一口气又说了许多。
这一次……没有再不住反问,直接将另外一些道理缕析条分的道出,迎着此刻有些沉默的兄弟,稍有缓和,饮下一口酒水。
再道。
“……”
公子高把玩手中的酒盏,这一次没有多言,任由胡亥一言一语的说着,耳边不住流转其声。
时间一息一息的过去,公子高神色浅浅异动。
“法道,是好东西。”
“秦国百年来,奉行法道,遵守之,方有今日。”
“法道成就了秦国,秦国也成全了法道。”
“但……我所言那个问题,是无论如何都绝对存在的。”
“尤其是在涉及一些大事的时候,法道显得更为弱小了。”
“对天子而言,法道是权柄,也许也是束缚,却非很大的束缚。”
“蒙氏一族有今日,多父皇之故,若然父皇不喜蒙氏一族,就算他们立下再大的功劳,也不会有今日。”
“何况,如若父皇真的不喜他们,他们也不会有那般多的机会。”
“王氏一族也是一样。”
“兄弟刚才所言,接下来……王氏一族或许不如蒙氏一族,这个结果……诸多外事不变的情况下,是对的。”
“果然父皇接下来格外宠幸王氏一族,兄弟觉得如何?”
“那王氏一族还会弱于蒙氏一族吗?”
“不会!”
“但……现在来看,蒙氏一族和王氏一族相对比,无疑,蒙氏一族更得父皇信任。”
“这一点……也非秘密。”
“也不难猜。”
“许多人都能隐约的知道。”
“当然,王氏一族亦是十分受父皇器重,只是高下深厚浅薄之分。”
“……”
“连咱们都能大体猜出来的事情,兄弟觉得通武侯王贲将军是否也能猜到?”
“是否也会知道?”
“既然知道了,那么,兄弟觉得通武侯王贲将军是否会有所动?是否会有一些动作?”
“……”
终于。
胡亥暂缓口中之言,持盏一饮而尽,继而起身,替公子高和自己再次满上,没有着急再道。
看向近在身边的公子高。
他。
已经沉吟片刻了。
当有所得。
必有所得。
一些事情,无论是否思索,无论是否考量,无论是否细究,它……都会存在。
“通武侯王贲将军已经位极人臣,已经权势至极,纵然有所动?又能如何?”
“更进一步为郡侯叔父的位置?”
“王贲将军虽不俗,同郡侯叔父相比,还是差了一些的。”
“同其父武成候王翦老将军相比,亦是差了一些。”
“而今的诸夏间,也没有灭国之功了,寻常功劳不足够。”
“箕子朝鲜,太小。”
“就算所动,又能如何?”
“……”
无知无觉,本能的将手中几乎满溢出来的酒水一饮过半,顺而,公子高长长的呼吸一口气。
胡亥。
今儿,说了太多的话。
今儿,那些话给自己太多的……杂念,让自己的一颗心此刻乱纷纷,诸般念头乱飞。
一些事,真的那样艰难吗?
一些事,如何为之?
一些事,又那样的令人迷惑、沉吟、难解……。
法道!
天子!
帝国兵家豪族的兴衰!
赵国王族乱事。
一桩桩。
一件件。
依稀之间,仿佛抓住了胡亥想要说什么的根本,又觉……胡亥是否了解、知晓的太多了。
他!
他所思所想……非自己能及。
非自己所能比。
自己……并无思忖那些,就算有一些,也只是一点点,也是为数不多的一点点。
胡亥。
他……想要做什么?
他也有意那个位置?
他如何有那个机会!
胡亥在父皇面前,并不受宠,若非自己之故,胡亥他一岁都不会见到父皇几次。
他。
是为自己?
那些事,可以先不论,他所言的那些对自己的确有莫大……冲击,让自己的思绪、眼界更加开阔。
让自己……受益。
确是受益。
“兄弟。”
“以通武侯王贲现在的尊贵地位,如兄弟所言,纵然有心思,也难以更进一步。”
“纵然再有攻城灭国,也只是锦上添花。”
“尤其,就算通武侯王贲真的可以更进一步,能够同其父武成候王翦并列,又能如何?”
“以王贲将军的年岁,又能将王氏一族显耀多久?”
“蒙氏一族,之所以观之比王氏一族的将来更加明耀,其实……答案也很简单。”
“蒙氏一族不孤注一掷,没有如赌坊里的一些赌徒,将所有的财货之力,全部压在一处地方。”
“当然,若是压下去的赌注赢了,自然获利匪浅。”
“若是亏了,则本钱都无,那个结果,是相当危险的。”
“更无需提后续诸般事。”
“蒙氏一族在军、在朝都有不少的力量,国府一些行署,都有不少蒙氏一族的人。”
“长史蒙毅更是其中位重者。”
“帝国一天下,以后的战事只会越来越少,想要攻城灭国,几乎不太可能了。”
“无疑,以后的权柄之地,更多的一些会落于文臣手中,同蒙氏一族相比,王氏一族的族人中,并无十分荣耀之人。”
“一些族人或许也不错,终究……一些事情和以前不一样了。”
“有两大学宫的存在,可用之人很多,若非真正的大才,欲要位重……多艰难。”
“只是想要承袭王氏一族的尊荣不难,位份则难料。”
“当此时。”
“王氏一族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力量尽可能用在族中一些资质不错的子弟身上。”
“如此,在通武侯王贲将来离去之前,说不定还能为王家培养出一二可用之人。”
“那是王氏一族的机会。”
“兄弟,亦是你的机会。”
“蒙氏一族天然同扶苏兄长亲近,这一点……就算蒙恬将军他们想要改变都难。”
“王氏一族则不同。”
“连日来,我多思之,愈发觉这是昊天特意留给兄弟你的莫大之力。”
“王氏一族。”
“只要兄弟你能够得到他们的支持,则……将来无论如何,结果都不会差的。”
“何况!”
“退一步说,如若将来扶苏兄长坐上那个位置,兄弟觉王氏一族是否会担心?”
“是以,那就是机会。”
“也是刚才我所言那些的缘故。”
“兄弟,单单父皇赏赐给你的力量,不足够为用,还需要汲取外在力量,才能够变得更强,更加有力量。”
“父皇当年为太子,是先王所封,也是父皇争来了,若是什么都不做,如何有父皇后来的登位?如何有今日的父皇?”
“……”
言谈于此,胡亥神情突然激昂起来,有些异瞳的双眸更是绽放别样华光,目光灼灼的看向面前公子高。
预谋大事,必要谋身!
此刻什么都不谋,只是唯父皇之事为事,唯父皇之力为力,固不会出错,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