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室内,烛火即将燃尽。
那袅袅升起的烟尘,宛若雾气一般,氤氲无声寂静。
“莫姑娘知道霓裳公主么?”顾连城兀自笑起来,神色恍惚:“就是那个陛下最为宠爱的公主殿下。”
“略有听闻。”莫长安抿了口浊酒,眉眼雅致而沉静:“初来天街城的时候,便有人说起,二公子对霓裳公主甚是爱慕。”
何止是天街城,就连程小蝶和沈惜年,都对此深信不疑。
可即便众说纷纭,人人皆笃定如此,莫长安也直觉顾倾城对沈惜年的爱慕丝毫不比霓裳公主来得少。
顾连城闻言,无声挽唇:“瞧着莫姑娘的模样,倒是丝毫不这般认为?”
“不错。”莫长安没有隐瞒,只淡淡笑着,语气自带一股熟稔:“相较于他人所说,我倒以为二公子之所以纳程小蝶为妾,无非是为了自欺欺人。”
她就像是故交一般,细数着点点旧事,言语间除却散漫从容,便就是平静洒脱。
“好一个自欺欺人。”顾连城看向她,深邃的瞳孔看不见一丁点儿笑意:“莫姑娘是个通透的人。”
他说:“我初初上京都任兰台郎的时候,正是遇到霓裳公主。那时候还没有沈惜年,没有一纸婚书的束缚。”
“瞧着那犹如山中精灵般剔透娇人的金枝玉叶,我当真是有过一时的沉迷。”
“可那时我公务繁忙,每日里最多便是周旋于琐碎杂事之中,倒是不知外头传言鼎盛,皆是言说我与霓裳公主如何情意相通。”
“传闻虽说太过离奇,但也不是凭空捏造。”
“在那段时日里,霓裳公主确曾找过我几次。美人含笑,纯真而又烂漫,我日渐对此,生了些许别样情愫。”
“只是,那隐晦而又稀薄的爱意,终究来不及示人,便得了一道圣旨……沈家千金端庄秀美,贤良淑德,特赐婚与兰台郎,喜结连理。”
“圣旨上的每个字词,陈旧而丝毫没有新意,彻彻底底便激怒了我。”
“我这一生,大概最为恼恨的,便是受到他人左右,而在悉知婚事乃沈惜年强求之后,我更是对她,心生厌憎。”
“所以,成亲的那一日,我冷下脸来,掀了盖头之后,便撂下重话。”
“我说:沈惜年,你若这般喜欢顾夫人这个位置,我给你便是,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至今,我仍旧记得那时沈惜年无措的神情。她生的很美……真的很美,可我却无心去看,只觉怄人至极。”
“她问我,分明说过欢喜她,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我彼时并不懂,也不愿去懂,然而在今后的漫长岁月里,却是一次又一次,听到她如此循环往复的质问。”
“她为我种下一大片紫竹林,一株又一株,长势喜人。可偏生,深爱紫竹的不是我……是顾倾城。”
“那一刻起,我心中生出一缕怀疑。我想,莫非在顾倾城亡故之前,曾与沈惜年有过交集?”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着人调查了一遍。得到的结果却是……城南城北,此二人从未有过见面,更勿要说什么旁的痴缠爱慕。”
“我侥幸以为,那不过是沈惜年打听到顾倾城的喜好,刻意逢迎罢了。于是,便带着那些怀疑,继续疏远于她。”
“直到不知何时开始,我发现自己竟是频繁的往返顾府老宅,即便夜色深沉,只要看见那一抹娉婷等待的身影,再如何寒冷,也会觉心中温暖。”
“在这短短的一年里,我才蓦然惊觉,自己竟是爱上了那个唤作沈惜年的女子,如此无声无息,不曾察觉。”
“她的门前,种满了各色的徘徊花,每每春夏之际,浓郁芬芳……就好像她这个人一般,瞧着端雅素净,却有时荆棘无数。”
“我也曾想过,不如就这般从了自己的心意,好生待她,厮守一生。”
“可心中的怀疑却是与日俱增,每当瞧见那竹林幽静,听她唇齿余音,一字一句皆是和顾倾城有关的时候,我无法做到释怀一切。”
“头一年的年关将近,我早几日回过一次顾府,郁郁然之间,便登上了流萤阁观望。在此之前,我知道顾倾城生前居于阁楼,鬼使神差之下,我辗转踏上了台阶。”
“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说到这里,顾连城颓然一笑,眼底的情绪愈发淡漠起来:“我看到了一幅画,藏在案几底下,几乎难以令人察觉。”
缱绻馥郁,那卷轴墨香阵阵,却仍旧不比画上女子手捧萤虫,笑意嫣然。
在那一瞬间,顾连城犹置冰窖,四肢百骸皆是寒意阵阵,仿佛所有的事情,在那一瞬间都明朗起来。
毕竟,这样少女明媚,浓了几分春色的沈惜年,他从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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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应广大人民群众的号召,凉凉今日加更,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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