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世子半刻钟前所穿的孝服不是这身吧?”慕南卿用眼尾扫视了一眼萧岩诩,“世子殿下,您自己回想。此事颇为蹊跷,你也不希望惩处错了无辜之人、从而让真凶逍遥法外吧?”
萧岩诩眉心一蹙,随即慌里慌张回眸看向身后的老管事,神情冰冷而陌生:“你为何非要着急让我换衣裳?”
“我…世子殿下明鉴!”老管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头,“老奴只是见世子孝衫染血,唯恐于王爷王妃不敬,您可不能听信外人谗言冤枉老奴啊!”
萧岩诩看向慕南卿。
慕南卿莞尔:“事到如今口说无凭,既然如此,不如请管事把世子先前穿着的那身孝衫拿过来,今有药仙前辈在场,只需一眼,便可真相大白。”
老管事瑟瑟发抖,抬眸目光凶狠地瞪视慕南卿,勉强挤出一脸假笑来:“宸王妃说笑了,老奴心系世子殿下,唯恐那染血的孝衫让人看了去坏了殿下的仁孝之名,已经差人将其烧了。”
这个管事将“宸王妃”和“烧了”二字咬得格外重,暗示慕南卿仗着身份在二王府滋事、欺压父母双亡的萧岩诩同时,还不忘例行挑衅。
——孝衫已经烧了,任你有千般本事,也找不到把柄、救不了这小妖!更查不到高僧的把柄。
“哦~是吗?”慕南卿摆出一副天地唯尊的架势挑挑眉,随即拍拍手。
鬼卫阿五鬼魅般落地,手中拎着一个已经昏迷的二王府小厮,唇角温和地勾起,从那小厮怀中掏出一件弄脏的孝衫呈给慕南卿:“王妃,这便是世子殿下却才的那件衣裳。”
慕南卿看向萧岩诩,用眼神问他是不是他穿过的那件,世子爷恹恹点头,不想说话。
从父王母妃出事,接连几天下来,身边可信任的人愈来愈少,那些个父皇母妃留下来的亲信,无一例外想要自己的命。
萧岩诩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伤心过度已然麻木,连害怕都提不起精神。
“拿给前辈看一看。”慕南卿下意识想捻开折扇,却猛然想起她今日并未配扇子,只得扬了扬下巴道。
鲛人族的少年见到这件衣裳,眼中凶光猛地闪了闪,嘴唇嗫嚅着生出一对锋利的獠牙。
“啊——妖化了!”
这一变故又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但由于药仙老者在场,众人很快闭了嘴。
慕南卿回眸,劈手按住鲛人少年的头顶,低声道:“别动。”
鲛人族的少年眼神立刻恢复了清明,抬手打落慕南卿放于他头顶上的手。
哼…人族的体温…炙热,他不喜欢。
二王府的老管事冷汗倏地下来了,匍匐外地眼珠子飞快转动思考对策。
药仙老者接过孝衫,只是轻轻嗅了嗅,随即变了脸色:“慕丫头,是专门让妖族产生伤人欲望的噬魂散!这几个秃驴居心叵测,让你的人拿下他们,别让他们逃了,快!”
慕南卿站着不动,脸色颇有些为难。
药仙着急又意外地看了她几眼:“怎么?”
“咳…前辈。”
慕南卿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比划比划自己浑身上下:“那个…我现在就自己。手底下孩子还小,拿不下他们。”
药仙老者:……
“还请前辈送佛送到西。”慕南卿接着补充道。
药仙吃了个瘪,老脸都绿了,沉声换了句:“云益!拿下这群秃驴,死活不!”
一位身长八尺开外的男人顿时撞来人群,站到药仙老者的身侧。
和尚们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变故,神色凝重起来,谨慎地向着灵堂内靠拢。
慕南卿转身就跑,却被戴着红面纱的女人一把拎了回来,还问了句:“你去哪儿?”
“你真的很烦唉三公主!”慕仙尊不胜其烦,反手撕掉被对方揪着的外衣,“二王府发生的诸事远超你们层级,我劝你最好趁早离开这儿,再继续插手,你带来的那两个断茂中期的男人会折在这里。”
说罢,慕南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东蒂三公主面纱下的脸色极为阴沉,媚骨天成的眉眼微微蹙着,趁着混乱缓缓退到暗处。
“殿下。”是那个很好看但很凶的男人。
墨君惜看了他两眼,几乎没有犹豫:“收手。”
与之同时,二王府的老管事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朝着正在发呆萧岩诩后心刺去。
萦儿身形化成道道虚影,挡在其背后,一簪子结果了老管事。
“世子节哀。”小丫头秀眉微蹙,冷眼看着棺椁中不成人样的二王妃,低声道,“眼下形式混乱,刀剑无眼,王妃吩咐我等带您撤离王府,留得来日。”
“什么…”
“王妃素日不爱来二王府,此次亲自到场了,您还不明白事情有多么严峻吗?”萦儿踮起脚,轻轻捂住萧岩诩空洞地眼睛,冲着他的颈间吹了一口气。
萧岩诩身子软软倒在萦儿臂弯中,个子小小的姑娘单手用力,将其朝着暗处掷了出去。
阿九无声接住萧岩诩,冲萦儿比划一个“放心”的手势。
此时此刻,二王府内开始燥热起来,头顶星月愈来愈近,乾坤阵排山倒海从上空压下来,院中的王孙贵族才意识到事情的非同寻常。
“这…这不是超度时所产生异象…怎么会…”
“呼…呼呼…好热,我要熟了…救命!”
“父皇打哪儿请来的高僧居心叵测,竟然敢谋害于我!”
怀着身孕的四皇子妃体力不支将要倒地时,被慕南卿抽身扶了一把。
她一只手掐着法诀减缓乾坤阵下落的速度,在扶稳四皇子妃后就跃到飞檐上,只留下一句轻飘飘地叮嘱:“回室内去,四皇子未寻到你之前切记莫要四处走动,你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天色昏暗,四皇子妃压根儿没看清她的面貌,闻言摸一把滚烫的额头,弱弱道:“你是谁?”
虚空中只有杂乱地打斗和女人孩子的尖叫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回应。
屋顶,慕南卿和墨君惜互相依靠着彼此的后背。前者双手托着莹白色的法盘,灵息自法盘蜿蜒而上,汇入上空乾坤阵,阵法下落地速度明显缓慢下来,连带着二王府内的温度也正常了些许。
后者单手执着一柄藏青色宽剑,丝丝红光自周身溢出,滔天剑气无形中实体化,湮灭自上空阵法中密密麻麻掉下来的小鬼。
乾坤阵除了能够反向复制外围环境之外,还有一个作用,就是会削弱阵内除了施术者以外的一切事物机能。
从身体的强韧程度到修为和灵息,通通削弱八层以上,而且耽搁的时间越久,乾坤阵的影响越大。
施术者则反之,全体实力提升三倍到六倍不等。
“你怎么不走?”慕南卿慢悠悠把灵息送入乾坤阵中,开口调笑道,“身为‘东蒂古国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三公主’,被区区阵法逼到拔剑,不嫌丢人。”
“本公主不爱走自不会走。”墨君惜冷漠地着对付小鬼,嗤笑着反讽道,“彼此。聪明若仙首,尊贵若盟主,还不是一样被这雕虫小技耍得团团转?”
慕南卿可一点都不开心:“承让。”
阵法中下来的小鬼数量增多,雨点似的密集,仿佛无穷无尽,墨君惜不胜其烦,一边阴着脸挥动长剑,一边恨得咬牙切齿:“喂,据说你自诩天下第一阵术师,当真对此阵束手无策?”
“你都说了是‘自诩’了,我菜得很。”慕南卿叹了口气,心知这般耗着不是办法,认真思索了片刻,“倒也不是毫无办法。”
“有法子就快说。”墨君惜耐心早就已经磨没了,极为不耐烦,紧紧咬着后牙槽,时间久了渐渐感到吃力,“别磨蹭!”
“第一个办法是杀了主要施术者。只要主施术者死了,乾坤阵就会不攻自破。但很显然,对方不在阵内,这群和尚只是祭品。”
墨君惜心说你这不放屁呢吗?这根没说有什么区别?
“第二个嘛…这乾坤阵有个弱点,阵内固若金汤,非人力所能破开,何况咱们现在能发挥出的实力不足平时的两层……”慕南卿叹息着苦笑,“但此阵外层却极为脆弱,这会儿要是有个人在外边儿刺一下阵眼处,必保一触即溃。”
“最大的难题,无非没人能出去。”墨君惜被这两个不靠谱的破阵法子气得连手起刀落把身后之人劈死的心都有了,“此处为中原京城,本公主孤立无援,无解。”
“别暗示我。”慕南卿抽空单手伸进乾坤袋,从袋中掏出两颗蜜饯塞进嘴里,口齿不清道,“来二王府前我吹嘘自己神机妙算、能以一抵挡百万雄兵。现在二王府外天可大亮着,怕是根本无人能发觉不对,萧六也得酉时才能来接我。”
墨君惜这下连就地掐死她的心思都有了,胸口剧烈起伏,恶狠狠道:“你这蠢货女人,苍天生你来世间何用?”
“吃饭睡觉、划拳喝酒、游山玩水,这不有的是用处吗?”慕南卿一本正经,又抓出一把坚果将手递到背后,“别那么严肃嘛,来吃松子儿,萧六特意剥好的。”
墨君惜以剑气震开慕南卿的手:“你不是说宸王八房正妻、十六房妾、酒池肉林?怕是已经忘了你姓甚名谁,哪来的闲心给你剥松子?”
慕南卿被噎了一下,仿佛又回到秋猎时节那个不尴不尬的时节,嘿嘿笑了两声,故作悲哀道:“兴许是临终关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