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
刘世让瞬间寒『毛』乍起。
她不是早在年初就死了么?
难道说自己看到的一切,皆是梦幻泡影?
在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都相信鬼神,哪怕是刘世让这样刚强的硬汉,也是未能免俗,就见他抬手探向自己的脖颈,使劲揪了一下磨破了皮的嫩肉。
“嗷!”
刘世让疼得叫出了声,随即『摸』了『摸』脑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喃喃道:“还在,还在这不是梦。”
“你还活着,这当然不是梦。”
李曜说出这句话时,已然换成了一个少年声音。
刘世让看到从兰韶英背后站出来的西贝货,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只见对方身材纤秀,头戴折上巾,穿一袭淡黄襕袍,腰挎横刀,一条系在颈间的织锦围巾正不断随风飘摆。
刘世让再定睛一看对方的容貌,双瞳登时剧烈收缩。
这样一副神似兰韶英的精致五官,以及这一双神秘深邃的黑瞳,哪怕改变了肤『色』,他也完全认得出来,不是当年那个巾帼不让须眉的李三娘,还能是谁?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兰韶英双手合十宣了两句佛号,意有所指地笑道:“呵呵,想必姊夫已经知晓自己大难不死,靠的是谁了吧?”
刘世让见到平阳公主居然还在人世,心情异常复杂,又是感激,又是惊愕,又是困『惑』,嘴唇哆嗦了半晌,这才抑住纷『乱』的情绪,抱拳一揖,颤声道:“谢贵主救命之恩,臣刘元钦没齿不忘。”
李曜拱手还了一礼,淡淡地道:“刘总管客气了,我现在不是甚么公主,而是侍御史李曜,李明真,奉御命来代、朔两州监军,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
她说着,还朝刘世让自来熟地挤了一下眼睛。
刘世让登时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改口道:“原来是李御史,失敬,失敬。”
对于这位原本已经风光大葬的平阳公主为何还尚在人世,他本能地认为属于天家机密之事,不是自己该关注的,自然是极力配合对方做戏了。
兰韶英看着装模作样打官腔的二人,笑着提醒道:“咱们现在都变得不成人样了,还是先换身衣裳,再找个地方吃顿饭,吃饱了再说吧。”
“炙驼峰,烤鸡脯,烧鹅腿,炸鹿酥,搵酱豚,羊臂臑,熊白啖,蒸驴烂,烹鲵鱼,长生粥,意为九死一生,一样也不可少,都记住了么?”
在汾河西岸“新河酒肆”的一个雅间里,大难不死的刘世让心情大好,来到熟悉的酒肆,当着熟悉的伙计,点了熟悉的菜肴。
无论在任何地方,每次他们刘氏兄弟打完了仗,都要吃一顿由这十道菜组成的大餐。
在这个食材紧缺的时节,在整个并州城中,也只有这里才有法子凑得出这样一个套餐来。
可是点完了菜,他才省起笃信佛教的小姨子只吃素食,而且自己分文未有,连身上新换的衣冠鞋袜都是别人掏钱垫付的,不由尴尬地笑了笑,朝坐在对面的西贝货和小姨子问道:“你们吃啥?”
“先来四碟盐煮豆下酒,酒要河东乾和,再来四品菜蔬,六品拌菜,八张炉饼,十斤米饭,量要保足,劳烦快一点,谢谢。”
李曜说得轻松惬意,但听在刘氏兄弟和兰韶英的耳朵里,却像是见了鬼似的,还是饿死的那种。
店伙计手里多了几枚开元通宝,忙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过不多时,饭菜美酒就全部摆上了食案,刘氏兄弟和兰韶英都没有第一时间动筷子,不约而同地看向正一个劲儿地往大碗里舀饭的李曜,毕竟此间以她地位为尊,还需得讲一讲基本的礼数。
李曜见状,恍然笑道:“都吃吧。”
四人饿得够呛,面对各自案上的食物,都吃得头不抬眼不睁,一时整个雅间里只有进食的声音。
待到酒足饭饱,刘世让和刘世宝对视一眼,便由刘世让向李曜道出了憋在他们心里的一堆疑问:“朝堂上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情?当初陛下为何会说我们勾结突厥?贵主御史又是如何让陛下改变了看法呢?还祈李御史说来听听。”
他们本来满怀壮志,然而片刻后,就绝望得如坠地狱。
谁想他们即将迈进鬼门关的时候,又被人一把拉了回来,而且还是被一个本该做鬼的人拉回来的。
人生的大起大落来得太快太猛烈,事态转变得太怪太突然,让刘氏兄弟觉得老天爷
哦不,准确的说是老皇帝好像一个神经病似的,是在拿他们寻开心。
李曜一边按摩着发胀的肚皮,一边缓缓说道:“这件事,首要要从阿兰写给我的一封信说起”
对方没有问及李曜近来的经历,李曜自然也不会提及,她先把自己和阿兰见面,以及进宫说服李渊的过程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然后才说起突厥使臣曹般陁诬蔑刘世让谋叛之事。
当然了,李曜为了给皇帝李渊开脱,挽回他老人家在刘氏兄弟心目中的形象,并没有完全说实话。
她只说那突厥使臣曹般陁是如何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拨弄是非,使得皇帝一时受到蒙蔽,气昏了头,这才没有详查,便做出将刘氏兄弟斩首抄家的决定。
但他老人家冷静下来,就觉得曹般陁的话里有问题,只是一直没有理清头绪。
恰在此时,李曜和兰韶英进宫与皇帝面谈此事,在一番深入浅出的交流之后,皇帝终于打消了自己对刘世让的怀疑,继而还接受了李曜关于解除马邑危机的作战方案。
只是时间相当紧迫,因为当时头一道圣旨已经发出了五天,于是在皇帝的督促下,中书省和门下省几乎拿出了最高的办事效率,只半个时辰,就处理完了这样一份程序复杂的制书,然后皇帝玉玺一盖,便将其交由身强力壮且精于骑术的大理寺司直李道裕来担当传旨钦差,并命令李曜及随从也一道前往刘氏兄弟的预定行刑地并州。
长安与并州相距约有一千五百余里,普通的快马一次只能连续跑数十里,若想保持高速,就须得更换马匹。
而河东的驿站体系并不完善,马匹非常紧缺,是以李曜等人都是自带马匹,采用三骑互换的方式来加快脚程。
本来以他们最初日行三百里的速度,应该在昨天便能抵达并州,不料前天突然下起了大雪,影响了马匹的脚力,险些导致他们来迟一步。
听到这儿,刘氏两兄弟冷汗涔涔,心中不由一阵后怕。
若非围观百姓故意耽搁囚车的入场时辰,只怕他们这会儿已经尸首分家了还真是大难不死!
八百里加急古代最快的是八百里加急,以最快速度奔跑,每30里就会换一次驿马前提是有驿站,唐朝只有少部分地区达到三十里一驿的基建水平,即便如此,也常常会跑死马儿。相对比较慢的,比如重骑兵单人单马,每天只能走3040公里就要歇菜,至于快跑,那是按照分钟来计算的。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