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上红巾,随我杀敌!”
随着任雅相的一声命令,随行的禁军卫士纷纷在脖颈间系了一条红巾,然后从鞍鞯上取出马弓和骑弩,跟在两位唐使的身后,策马奔向仓皇无措的的突厥人。
战马自上而下的冲锋势如奔雷,弓不过两箭,弩只射一矢,仅一转眼的工夫,这支武装到牙齿的大唐使团就犹如一柄铁锤,狠狠地砸进了敌群之中,似乎要将对方全部粉碎成渣。
罗仁俊作为数经战阵的老手,自然是身先士卒。赶在白刃相交之前,罗仁俊无比娴熟地将刚取了两条人命的角弓放还囊中,旋即自腰间拔出护国公主馈赐的两柄宿铁宝刀,俱是数十年前由一代冶金大师綦毋怀文亲手打造,后来更是分别成为了北齐兰陵王高长恭、北周武帝宇文邕的佩刀,可谓当世千金难买之利器,但见他手中刀锋所向,衣甲平过,挡者披靡,片刻间便连杀十数人。
而任雅相虽自幼习武,马战骑射也练得不差,但毕竟是头一次真刀真枪地与人厮杀,冲上来见到血肉横飞的场面,说他心头不发怵,那绝对是骗人的,可看到身板没他壮,个头也没他高,面相还很清秀的罗仁俊都在大杀特杀,再听见突厥人鬼哭神嚎似的惨叫,顿时胆气堪比关张。
剁翻两个躲避不及的突厥骑兵,任雅相两眼很快锁定了一员金盔银甲战袍骚包的大酋,只听他一声大喝:“兀那贼子,哪里跑!”便猛夹马腹,泼喇喇地朝对方急扑过去。
鲜艳的红领巾,唐军制式的弓弩,地道的大唐关中腔……此时此刻,回纥人悬着的一颗心已经彻底放了下来,回纥大首领药罗葛菩萨狂笑着杀入了战团,而他的同胞弟弟,原本准备带队迎击任雅相、罗仁俊一行的药罗葛铁木,见状则立刻一拨马头,带领巴吐尔、亚力昆等人转了一个大弯,用他拙劣的汉话,扯开嗓门冲着任雅相喊道:“那人,我们的……”
可未等他把意思表达清楚,任雅相已经杀到了叱吉设的身边,就见夕阳余晖之下,雪亮钢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匹练,瞬间斩断了叱吉设的脖颈,喷涌而出的血水溅了任雅相一脸……
……
……
这场战斗总算在天黑之前彻底结束了。
“你是何人?来这里作甚?”
药罗葛菩萨捧着一颗金灿灿血淋淋的头颅,满面疑惑地连声问向任雅相。
任雅相乍听药罗葛菩萨的汉话竟说得非常流利,不由高看了对方两分,忙擦了擦脸上的血渍,叉手一礼答道:“某是大唐礼部员外郎任雅相,此番乔装深入碛北之地,乃是奉我大唐皇帝陛下之命前来嘉奖一位英勇抵抗突厥暴政的回纥首领。”
随即,任雅相故意一顿,扫了一眼样貌相似的药罗葛兄弟二人,明知故问地道:“我观二位打着回纥旗号,又皆身披俟斤的铁甲战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药罗葛兄弟,却不知哪位是菩萨大人?”
药罗葛菩萨重重一拍自己胸膛,傲然道:“我是药罗葛菩萨。”
任雅相先是一惊,然后挂起一脸景仰的表情说道:“原来你就是菩萨大人啊,难怪看起来如此英武不凡,马鬣山一役,大人以五千骑破敌十万,战果之辉煌可谓旷古烁今,我朝护国公主都常对此津津乐道,说大人是草原上的娇子,九姓部落百年不遇的大英雄。”
药罗葛菩萨听得任雅相借别人之语对他大加赞美,且举止也相当礼貌,不由心下颇有好感,于是面朝南方,恭敬地遥敬一礼道:“护国公主乃一代女杰,能被她看得起,也是本大人的荣幸!”
说罢,他把叱吉设的脑袋往身边的兄弟怀里一塞,便张开猿臂,热情地揽过任雅相的肩膀,呵呵笑道:“走,今晚我们不醉不休!”
……
……
弦月当空,篝火熊熊。
在一座刚刚易主的营地里,每丛篝火旁都坐满了一面大嚼马肉,一面大口喝着马奶酒的回纥战士,几乎个个都吃得满嘴流油,喝得昏天黑地,时不时还有人站起来即兴高歌一曲或者跳上一段乱七八糟的舞蹈,当真是好不快活。
而在一顶巨大的穹帐内,引领他们取得又一场重大胜利的首领菩萨大人正以部落最高规格的宴席来为任雅相一行接风洗尘。
这时草原人的烹饪方式还非常粗犷原始,也没什么调料,反正味道不够盐来凑,肉食几乎全都是拿火烤,除了档次最低的马肉以外,烤羊羔肉、烤羊蹄、烤血肠、烤驼峰、烤牛肉、烤肥鱼、烤大雕乃至烤狼崽,流水似地摆到了客人的面前。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大唐使团的成员们二话不说就杀向突厥人以及主动放弃战利品的行为,极大地拉近了他们与回纥人之间的距离,但毕竟刚经历了一场剧烈的厮杀,无论宾主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于是等饭到半饱,酒至微醺的时候,双方才开始进行正式交流。
药罗葛菩萨见到战后一直作“深藏身与名”状的副使罗仁俊,顿时有些激动起来:“我认得你!你是当年协助那位李御史解下马邑之围的人,敢问如何称呼?”
罗仁俊不卑不亢地欠身行了一礼:“大人好记性,我姓罗,名仁俊,行十五,现任左武候卫翊府左郎将兼天辅国师府典军,能再次见到大人,实乃荣幸之至。”
药罗葛菩萨听见“国师府”三字,忽然神色一惊,讶然道:“那位美人……哦不……李御史莫非就是护国明昭公主?”
罗仁俊点头道:“没错,当年的李御史正是公主本尊。”
药罗葛菩萨先是面露恍然之色,接着又似乎精神恍惚了片刻,才大发感慨道:“护国公主实在是个令人难忘的奇女子呀!”
说罢,他又转头对任雅相笑叹道:“我们与叱吉设交战,你们都敢找来,这份胆气也着实令人佩服。”
任雅相强忍腥膻气息咽下一口半生不熟的羊肉,摇头笑道:“非也非也,本来我们打算一路沿着叱吉设的领地边缘前往嗢昆水去见你,但哪知你们竟直接来抄叱吉设的老窝了,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