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的繁荣,总是能惠及一个国家的基础建设,近年关中的交通变得越来越发达,宽度原本就相当可观的官道修建非常平坦,罕有一点凹凸。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刚过初春,西征大军所需的补给辎重便已囤积在陇右,并且沿途均有地方官府供应粮草和临时营地,而从长安出发的唐军则是一人配一马,将士们除了随身的兵器、甲胄、旗幡以外,只携带了少量的干粮和饮水。在这般轻装简行之下,行军速度自然很快,不消四日便出了大震关。
抵达关外清水县后,李曜见日薄西山,天色渐晚,遂命令全军在当地提前搭好的宿营点进行休整。
李世民、柴绍、薛万彻等人都是带兵的高手,对这种事情简直轻车熟路,把一切都打理得井然有序。
忙完一天的军务,李曜虽不觉疲乏,却因干热的天气出了一身汗。她想了想,忽然心中一动,对前来接待的清水县令刘子实问道:“刘明府,夏泉阁尚在否?”
刘子实微微一愣,恭敬地答道:“不瞒贵主,臣担任清水县令五余年,从未听说过夏泉阁。”
这时,恭立在刘子实身后的清水县丞姜永安上前叉手问道:“贵主可是要去温泉沐浴?”
李曜点点头:“我曾经路过此地时,在夏泉阁住过一宿。”
姜永安面带遗憾地说道:“臣出身天水姜家,可以算作本地人氏,少时便知晓夏泉阁,只是贵主有所不知,那夏泉阁早在十年之前就毁于羌虏之手,可怜其主夏氏阖族被屠灭殆尽,时至今日,那一带都还无人敢去做营生。”
刘子实犹豫了一下,接口道:“汤浴河畔还有一处温泉浴场,名曰‘玉怀院’,距离县城约莫十五余里,过往行商都比较喜欢去那里歇脚……如果贵主不嫌弃的话,臣愿为贵主引路。”
“好吧,那就有劳你们了。”
李曜唤上一众随行的女伴,打马疾驰,转眼来到一处占地面积颇广的院落,院门边站着两个轻摇罗扇的年轻女子,乍见县令带着一群女子走来,赶紧上来迎接,张口便嗲声嗲气地娇嗔道:“哎哟,明府总算来了,这些天没见着明府的人影,小涟儿都快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了。”
此言一出,李曜一行人再看这两个女人浓妆艳抹的模样,顿时都明白她俩是做什么营生了。
不过转念一想,作为综合性的娱乐场所,温泉旅馆里有从事这种职业的女子实属寻常,只是场面看着稍微有些尴尬。
刘子实不觉老脸一红,忙不迭地端起县太老爷的架势:“护国公主驾临,尔等还不下拜!”
两个女子立时膝盖一软,跪拜在地,居然口呼饶命,李曜哭笑不得地道:“平身,快些带我们进去吧。”
不等这两个女子站起来,又有一个花枝招展的妇人从门口迎了出来,显然是听清楚了刚才的动静,激动地朝李曜纳头便拜:“护国公主大驾光临,真是让敝舍蓬荜生辉,民妇纪氏今日能得见贵主金面,实在是三生有幸!”
待刘子实找个借口离去,纪氏便极为恭敬地将李曜一行人迎入院内一处用木墙围起来的温泉池,李曜领着众女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泉水浴,然后聚在一起共进晚餐。
由于路途遥远,李曜把绝大多数女侍卫都留在了长安,身边的侍卫只有刘季瑶、阿史德明玉、阿史那归云,以及曾任国师府典军的云阳县主兰韶英。
而她的女弟子当中,高盈娥被她安排在明玉宫处理事务,宋玄尘则负责定期与李曜进行联络,所以只有鱼玄微和张玄妙随行。
此外,李曜还带上了跟随自己多年的显德殿女官茴儿,几年前她曾经半开玩笑地说自己会带茴儿重返故乡,不想茴儿竟一直记在心上,得知李曜挂帅攻伐西域,便以侍奉护国公主为由,跟她的丈夫王文昌一起加入了西征大军的行列。
至于布道团里的女冠,其实就只有钟静云与华姑两人。
听着轻歌与丝竹之音,李曜将玉怀院为她精心烹制的特色佳肴与美酒好好品尝了一番之后,朝华姑招了招手:“玄照,到我这边来。”
华姑顺从地坐在李曜身侧,却听李曜当着众女的面问她:“请给我老实回答两个问题,其一,你是如何让玄恒喜欢上你的,其二,你为何看不上玄宁?”
华姑吓了一跳,心虚地偷瞄了李曜一眼,又垂下脑袋,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随即端正身子,不带一丝羞怩地答道:“玄恒师兄身躯凛凛,如高山傲然独立,器宇轩昂,如有千丈凌云志,可谓是伟丈夫也;而玄宁师兄虽貌若潘安,风度出众,但他实非我心中所爱。”
“嘶……”
坐在右下首的兰韶英被华姑这般直白的话语惊得倒吸了一口气,忍不住道:“好一个快言快语的小娘子。”旋即举起酒杯:“玄照,这杯酒算我敬你!”说罢兀自一仰而尽。
左下首的钟静云也含笑叹道:“玄照师侄颇有上古女儿的遗风,确属难得。”
华姑象征性地拱手还了一礼:“能让县主看得起,玄照实在受宠若惊。”
“想不到你倒是爱憎分明的孩儿。”
李曜嘴上这样说,心中却在暗自感慨这华姑当真不是一般的聪敏,也难怪能轻而易举地改变自己原本被别人安排好的命运。
诚然,柴哲威是霍国公柴绍和平阳公主的长子,将来的前途远非其弟柴令武可比,世人当然都明白这个道理,可这个华姑竟然用看似最不加掩饰的话语来掩盖了她真正的想法,简直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心机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