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王霖泊这些年里也对官场之道深有体会,知道花花轿子众人抬的本意,就不深不浅的拍了下徐国绪的马屁,说他深得统帅之味。老话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尤其是这种恰到好处的马屁,正当时宜的马屁,让徐国绪很是受用,眯了起了一双眼,本来他的双眼就因为这几年吃得太好的身材发胖而显得小了,这一眯,就几乎只剩了一条线啦。
“瞧你给乐得。”王况哈哈大笑,指着徐国绪脸上的两个“一线天”对黄大道,“这要是三白在的话,估计得上前去帮他拔拉开了,用个木签子撑起来。”三白这次也怪了,回到了建安后,就不再怎么粘着王况,反而整天是屁颠屁颠站在大小白的背上,大白和小白轮流的背负着它,被驱使着一天到晚的跟着小王晟身后到处乱窜,而小王晟呢,以前是没家人领着不让出门的,这下有三白和大小白护卫着,家人也就放心的让他自己出门了,建安人未必人人认得小王晟,但没人不知道这三个白花花的家伙及跟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走的狸猫都是小东家家里很得宠的,所以这么一来,小王晟在整个建安城里就是闹得个鸡飞狗跳的,也根本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事情,也亏得大白和小白深得厨房一众厨师的稀罕,两只鹅都给喂得肥肥壮壮的,比寻常人家的还要高出半个头来,轮流背三白倒不成问题。
三白对徐国绪颇有怨念,就因为徐国绪这个家伙说了它几句:也是个吃货。三白从此就记在心上了,只要一逮住机会,总是要捉弄一下徐国绪,而徐国绪呢,打心底里也是对这个非常通灵性的家伙喜欢,只要恶作剧不是那么过分,他都很配合的由着三白瞎闹。所以王况才有这么一说。
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驿站,驿丞早得了信,等在门外了,一见到王况,就笑逐颜开的迎了上来:“二兄来了啊,知道二兄喜欢清静,某已经让人收拾好一个僻静的院子,靠海傍山的,也不知道合意不合意。”
叫王况为二兄,那就是随三丫头那一辈叫且比黄廿低一辈的了,而且应该还是长溪黄家的核心子弟,这也是在外人面前显出自己和建安侯的关系的叫法,只要这么一叫传了出去,就不会再有人对他平白的当了驿丞而说三道四的,为人要低调却又要让人知道自己有个靠山,就不能到处的去宣扬,而这样当面的叫的法子更高明。
王况也不道破他的这点小心思,道:“有劳了。”底层小官小吏总有他们的为难之处,而东治港驿站又因其地位的特殊性,也算是全大唐数千驿站里有数的几个美差之一,被人惦记着不希奇,可若要是被人惦记了这个可以和各豪门大阀家族成员近距离接触的位置又不想着法子的去保全,那才叫希奇了。
驿丞其实也不过就是个相当于一县邮电局长兼县招待所所长的身份,流外六等,和乡长及以前的亭长是同一级的,但和乡亭长不同,乡亭长有实权,掌管着一乡一亭的大小事务,而驿丞生来只有受气的份,能入住到驿站里的,绝大部分的品级都比他高得多,品级比他低的,出远门的机会那是少之又少,因此谁都可以不拿驿丞当一回事。
当然东治港驿站是个例外,尤其是这个驿站还是建在建州水军的大营旁边的,任谁再横,到了如今军威大震的建州水军的地盘上都要小心三分,所以这个驿丞当得远比一个乡长滋润多了,没那么多繁杂的事务扰人,来入住的大小官员又都比较自觉,能自己解决的问题就自己解决了,且因为长溪黄家和建安王家如今也是姻亲,水军将士闲来时都会来逛一逛,看看有没人不长眼的来捣乱的。所以这个驿丞很满意,他的理想也很现实,只要能在这个驿丞的位置上坐下去就成了,没太高的要求。
可王况却不这么想,打王况踏进这个驿站之后,就萌升起了新的想法,原因无他,就因为他看到了驿站大堂里面坐着不少人,正忙碌的嘴里不停的喊着:“延平家信三十三封。”
“扬州私信一十九封。”
“陆州一封信,一个包裹。”
“小吕宋家信一封。”
……
这些信,大多都是海外官吏将士写往家中的平安信件,正是因为东治港位置的特殊性,使得东治港里云集了天下许多地方的人士,有的是准备出海的,有的是出海归来的。开始的时候,只有偶尔几个兵士托付了熟识的商人海客,让他们帮着把家信带到东治驿站来,由驿站帮着送到家里去,他们是拿俸禄的,又加上地处海外,所以朝廷特地恩准他们的私信可以由驿站在有空闲且有顺路的官方信函要送的时候帮着送。
久而久之的,渐渐的就成了一种习惯,那些从海外回来的人,大多都会到出发地的驿站里看一看有没有东西要帮着带的,有就顺便的能带一点是一点,出门在外,互相照顾,今天我与你方便了,明日你就有可能与我方便。
最后在东治港就形成了一种惯例,凡是所有官吏将士不是那么重要的私信,最后都集中在了东治驿,由那些要分赴各地的商贾脚夫之流挑了自己目的地的书信顺带着送回去,当然并不仅有书信,也会有一些家出内地的,其当兵的儿郎多半都会托付着送点干货回家,让家人尝尝大洋里的美味。
那些在驿站大堂里忙碌着的人不是驿站的人,而是都有从海外带了信件或者是从内地帮着带了信函来的,他们嘴里叫着,大抵就是要让去那个目的地的人听到后上前来取了去帮着送去。这也是这些年来王霖泊见交换信件包裹的人日渐增多,没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不成,而水军大营平常人又是不能常出入的,就和驿丞商量着,把他们都挪到了驿站大堂里来,也算是个对口所在,毕竟,驿站里也常有驿兵和那些官吏进出的。
只是这些人叫则叫矣,却都是压低了嗓门叫的,概因大堂离驿站的客房并不远,若是大声叫唤的话,那么他们也就别想再在这驿站的大堂里进行着信件的交换了。
可以说,就目前而言,这些人的信件交换都是自发而形成,经过几年的发展才有了这么大的规模,这也是大唐其他地方没有的景象,王霖泊和东治驿丞不过是顺水推舟的提供了一点便利条件而已。
就这点便利条件,让王况早就想做却一直因为不能顺势而为的想法成了可能。
以前王况曾经就设想过让魏小五的车马行兼职做信件的投递工作,不是要靠它来赢利,而是想做成那种公益性质的免费投递,但魏小五的车马行大多也就一州的府地才有落脚点,只有那些比较重要的客源多的望县才会再单设个落脚之处,既然是免费,而且车马行也有自己固定好的排班,自然不可能多花时间去帮人把信投递到家,只能丢在州里,碰到了收信人的同村人了,才让他带回去。
这也就造成了因为信中说的事情原本不是很急,若按正常的情况下,在希望到达的时间内基本都可以到的信往往因了一两个特殊原因而无法及时的送到,有的信甚至于在车马行都静静的躺了大半年,还是魏小五他们比较厚道,知道在车马行外也立了个告示牌,专门张贴谁谁谁家有信在车马行的,可这样也不行,全天下,识字的人里,百个也挑不出一个来,如果说有读书人或者识字人恰巧碰到还好,若是没人碰到,那就只能继续的躺在车马行里。
不是魏小五不想帮人帮到底,实在是他手底下的人里,十个中最多也就那么一两个认得一箩筐的字,不外就是自己的名字及一些数字罢了,其他的,你就是放倒了让他看,他也还不知道是放倒了的。因此在这样那样的条件限制下,王况在魏小五的长安车马行进行的民间投递信件的试验不得不在进行了两年之后宣告夭折。
也不是没想过自上而下的推行的,但如果在全大唐都铺开的话,其需要维持的费用绝对是个天文数字,就算是有偿服务,也绝对是入不敷出,这就不是目前大唐刚刚恢复了元气的财政所能承担得了的,历史上的驿站肯接私人信件,那也是在宋之后,经济极为发达,人员的流动变得越来越频繁的时候才渐渐的兴起。
而就目前来说,现在的大唐,依旧是以农为最重要的根本,朝廷的收入里面,农税占的比例就高达了九成以上,而农税又是最低的税种,比起经过王况的引导而提高了许多倍的商业税来说,低税率却是占了总量里的绝大多数,由此可见,这想要达到宋时的高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的人,还是习惯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耕生活。
现在也不是没有专门靠帮人送信来维持生计的人,但送一封信的价格绝对不是一般家庭可以承受得起的,除非事出紧急和无奈,否则也不会花钱雇人来送信,也只有大户人家的家里,才能养得起家人,才能有人成天的什么事情都可以不做,就等着为主家送信的。
但就在刚刚王况迈进驿站大门,到驿站的大堂前,这中间只穿过了个两丈来宽的天井的工夫,王况就看到至少有一半的人在喊了一两嗓子之后,他手中的信很快就被人接了过去,同时,这喊的人也很快的从别人的手中接到了信件出门去了。
由那些人的喊话中可见,这些信件,大多都是几个商业比较发达地区的为多,尤其是以建安,长安,洛阳和扬州一带最多。这就给王况再一次的重新启动改送信由民间自发转为官方有组织有保障的专人运送提供了可能,只要收费上合理一些,只要收费能维持住信件收发人员的开销,那么这种有官方保障的投递方式,应该有成长饿空间和土壤。
若是还能适当的慢慢加上个保价措施,让信件和包裹的主人只需要多付出个一文两文的,就能够在信件或者包裹丢失后得到合理的补偿,这个空间就更大了。
大唐今后的疆域将会更为宽广,在王况的计划里面,只要他的脑子还能考虑事情,只要他还在大唐,他绝对是乐于见到一个大大的大唐疆域的,甚至于比之于元蒙还大的疆域都有可能,这不是王况一个人的梦想,这是多少代中华儿女,华夏儿郎心中永远的痛,不要说那么大的疆域,就是将最新的地图和二三十年前的地图一比较,就会让人心中隐隐作痛,不知不觉间,这里一点,那里一点,都只因为一个所谓的“大环境”原因而就那么的割让给了别人,而国人大多数都还蒙在鼓里!
随着疆域的扩展,送信难的问题就将日渐的突出,而也正是因为送信难,信息流通速度的不畅,造成许多事情的发展要比预料的困难得多,举个例子,一个出外打探消息的人,见到某地茶叶便宜,而自己家乡要贵了许多,赶快的送信回去,结果那信一耽搁就是几个月甚至一年,等家人接到信后赶去,可能目的地的茶叶就会因了大旱或大涝的原因减产,价格大幅度的上涨了起来,平白的错过一次的商机。
如果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信息交通的不畅问题,大唐的发展速度,将会更快,或许,还有可能达到比清明上河图所描绘的更高度的繁荣。若是那样,王况也就自觉不会白来一躺了,就算是以后真的有机会回去,想起这件事来,也够他自豪一辈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