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问闲看着那个当年落魄潦倒,现在意气风发的青年,心中很是感概。
当年她将珍贵的功法交给谷殊同,便是存了看他怎么走日后的路的心思,没料到他居然可以在仇人的荫蔽下一步步慢慢壮大,直到御妖一策惊天下,都没有暴露出身上的修为,以及那柄被她改头换面后的离阳剑。
能在朝廷官居前列的人都是一些老狐狸,赵梧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坐稳兵部尚书之职,还能不动声色覆灭远征军而面不改色,至今未被发现,其心机绝对非同一般,谷殊同居然能得到他的看重而并未被觉察出什么,也确实有几分本事。
她将目光转向其他地方,其中的许多官员虽然红光满面,笑的和菊花一样灿烂,眼中却是传出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人们可以在其中看到那个人的种种情绪。
墨问闲在他们眼中看到了嫉妒,怨毒,不屑……真正来恭喜谷殊同的,可能就只有寥寥数人。
她摇了摇头,总觉得这场宴会上会出现些什么,至少那几个面色诡异的官员可能会做些什么。
果不其然,酒过三巡之时,一位中年男子面色红润,眼中隐有醉意,端起酒杯,对谷殊同说道:“小谷将军那御妖一策振聋发聩,将我等从迷蒙之中惊醒,文采武功自是世间一流,周某敬你一杯。”
谷殊同微笑举杯,说道:“周侍郎不必多礼。”
这姓周的侍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借着酒意将话锋一转:“不过周某有一事不明,为何小谷将军的策论却是以御妖为前提,而非平妖,妖族与我人族已经交恶数百年,早已是不死不休之局,若是一味防守,岂不是太过软弱?”
这一句话顿时让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谷殊同的身上,这个问题实际上很多人都想问,于是现在便都都期待着谷殊同的回答。
墨问闲轻哼一声,皱眉掩鼻,仿佛遇到了什么再污秽不过的东西。
谷殊同是从妖域回到人界的人,在人界实际上和她一样,就是一个黑户,凭借对妖域的了解在殿前发御妖之论,这才得到了人君垂青,成为现在的小谷将军,这如飞天一般的提升速度自然会让许多人不满,而谷殊同身上最好下手的点,就是他的来历。
一个来自妖域的人类,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不过没有人会直接把这事放到明面上讲,但旁敲侧击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谷殊同端着酒杯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眼中一抹异色闪过,脸上的笑容依然无懈可击。
“周侍郎问我为什么是御妖还是平妖吗?这个问题显而易见,因为平妖,目前还做不到。”
此言一出,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宴会顿时炸开过来,一些人完全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些人偷偷冷笑着,一些人玩味的看着谷殊同,等着看他的好戏。
谷殊同直视着那些灼热的目光,脸上依然十分平静:“我人界边境目前是什么情形,相信在场的诸位大人心中也有些印象,就在前些天,离阳关被夷为平地的消息传到京都,各位大人想必不会不知道吧。”
赵梧率先站起,望着谷殊同笑道:“这还是多亏小谷将军提的建议,使疑兵之计,才让边关的妖兵不敢妄动,为我边关将士赢得了良好的喘息之机。我敢肯定,若是小谷将军前往边关,定可保我人界数十年太平。”
他在在场诸人之中地位最高,资质最老,一般情况下自然没有人会作死到自己跳出来迕逆他,但那位周侍郎可能是上头了,迷离的眼神依然看着谷殊同,有些模糊不清的说道:“小谷将军,你的贡献,我心里也清楚得很,但我人界兵多将广,还有天道盟的大修行者坐镇,如何没有实力平定妖域?”
谷殊同望着周侍郎说道:“中州城在天道会期间遭受过一次恐怖袭击,那凶手来自妖域,武盟主亲自立下誓言,必要将那凶手正法。”
周侍郎不解道:“小谷将军此言何意?”
“中州城有着大阵保护,又有武盟主与四位殿主坐镇,能在中州城内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还能全身而退,那只大妖绝对不是寻常之辈。”谷殊同眼中闪过一丝黯然,继续说道,“而就在那场袭击之后数日,离阳关被完全毁灭,这已经不是一般的顶尖修行者能做到的了,哪怕是现在公认的人界最强者道阳真君,恐怕都没有这般移山填海之能。”
“我可以断定这两个事件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场间众人面面相觑,在场的诸位大人虽然有一部分是兵部的,真正上过战场的却是没有几人,但就是算是纸上谈兵,他们也都知道一个接近甚至达到仙阶的修行者,在战场上会是什么样的存在。
就算是十万大军齐上,也难敌这种等级的修行者的绝对碾压,就算是好不容易把对方的灵力耗尽,总算磨死了,也估计没有几个人可以回来。
修行者在战场上的重要性双方有目共睹,人界与妖域一直以来都打成一个共识:你不使用修行者,我也不使用修行者,但如果你使用高阶修行者,我绝对带着整个国度的修行者跟你玩命。
这个共识持续了几百年,一直都被两界严格遵守着,历史上出现过好几次两界修行者大战的大事,每次都陨落不少当时修行界的顶尖人物。
但这一次,妖域有了这等层级的高手,还有摆在明面上的十大祭司,那他们还会遵守这个共识吗?
人界此时只能忍,只能抵御,要是抱着平定妖域的想法,只是找死。
墨问闲玉手托着下巴,颇为赞许的点点头,武昔阳送往京城的信中并未点出这一点,谷殊同却能自己推论出这一结果,当真不错。
而最重要的是,他早就把话题悄悄地带偏了,却没有人发现,或者是发现了却没有说。
她看着那位颓然坐下的周侍郎,微微一笑,心想朝廷中的草包果然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