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飞做出第一颗霹雷火球之后,本打算先行赶制一批,以便于可立即投用。谁知,随后发现两个问题,其一是制作过程尤为精细,倘若出现丝毫纰漏,便有可能引发爆炸。这群人以往皆是五大三粗的武夫,要让他们短期之内学会制造技术,并不容易。
“这第二点,相对而言更难。”雁南飞这段日子也为此事伤透了心,“从硝石中提取火药的纯度目前尚且不够,就算做成了霹雷火球,不仅威力不大,偶尔还可能变成哑弹。”
修一闻言,惊问他该如何是好。雁南飞说:“必须从最初开始查找症结所在,方可寻到解决之道。”修一道:“那便从最初开始查找症结。不过,大致需要多少时日?”
雁南飞缓缓摇了摇头:“并未可知。可能几日,也可能一月,或许更久。”修一想了想,道:“我等翘首企盼了这么些年,也不在乎这短短几日或是几月了。只是如此一来,便要耽搁你们回府的行程了。”
“无碍,此是大事。”墨白说,“若是需要更多时日,雁兄可留下继续,我先行回府报一声平安即可。”
“如此便有劳雁公子了。”修一客气道。墨白接着说:“如今桑植与容美相比,不仅兵丁数量缺少,且作战能力也差之甚远。若要与百里俾一决高下,当务之急,务必造出更多霹雷火球,方能有取胜把握。”
雁南飞接过话道:“墨兄言之有理。此前一仗,桑植便伤亡惨重,吃了大亏。若是再无胜算,一旦双方交战,那便不是惨重,而是……”墨白顺着他的话说道:“而是会被百里俾将整个城池吞噬,届时实力更会大增,便真就无人能敌了。”
墨月和曹猛从小茅坡营苗寨归来时,带来了苗寨被袭,死难多人的坏消息,但同时也带来了丹珠和雁南飞八成还活着的好消息。
向怀光一直在等候他们,此时得知仍无墨白音讯,这才决定亲自前去与向思明见上一面。向思明前几日与向思安一番对峙之后,忽觉向思安为何未跟他打探墨白的行踪,心里也正在忐忑,以为墨白已然回府,直到向怀光此番前来。
“倘若我说他人已死,你信吗?”向思明皮笑肉不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如此聪明之人,定不会信。”
向怀光自然不会轻易相信,按捺住内心的愤怒,心平气和地说:“在我心里,您一直是我非常敬重的二叔。这么些年,您对我,对墨白都如同己出。姝儿是您女儿,也是我阿妹。她若是知晓您如今所作所为……您就当真忍心让她背负着您犯下的错,如此过完一生吗?”
向思明的脸色微微一变,怒声质问:“我何罪之有?”他顿了顿,又深深地叹息道,“我为何要作此选择,不关你事。你若是想知道,便去问向思安吧。”
向怀光此时并不关心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只想知晓墨白的下落,亦或说是死活。向思明冷笑道:“墨白本来不用死,怪就怪他太过执拗,若是听我一句劝,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那日我取他性命时,他看着我的眼睛……对,就像你刚刚看我一样,很冷。”
向怀光见他眼里透着杀气,这才渐渐信了他,颤抖着说:“我要知道他的尸体葬在何处。”向思明闭上了眼睛,做出一副不再搭理他的样子。向怀光忍无可忍,怒喝道:“快告诉我,他的尸体葬在何处?”
向思明被这声怒吼惊得一个激灵,缓缓睁开眼,唉声叹道:“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找到也是一堆白骨,既是如此,为何还要打扰?”
“不用你管,只需告知他被葬在何处。”向怀光声嘶力竭,眼眶红了,“打小您便看着他长大,他已将您视为父亲,与姝儿也是青梅竹马……二叔,您看在姝儿的份上,便告知我吧。”
“正是因为看在姝儿的份上,故他必死无疑。”向思明脸色冰冷如铁,但他未告知向怀光原委,向怀光跌跌撞撞地去见向思安,想要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
向思安原本不打算将他与向思明的恩怨讲出来,因为此事将会牵连到姝儿的母亲,此时被逼问之下,才不得不全盘托出。向怀光从不知父亲与二叔之间竟有一段如此惊天往事,当即便有些不信。不过,当他想起已出家为尼的梁晴,便又不由得他不信了,一时间更是心痛不已。
“向思明此人如此隐忍,目的便是这本该属于他的王位。可此人心胸狭窄,若是将王位交还于他,桑植治下土民便会遭殃。”向思安之思虑,实则也是已故王爷所思所想,“如今他竟敢勾结百里老贼,妄想借外人之手夺取王位。光儿,为父虽答应过父亲留他性命,可若是他一意孤行,为父也只能亲手断了这血脉。”
向怀光又何尝体会不到父亲的难处,可他尚有疑问,不知向思明为何非要致墨白于死地。向思安愤然道:“你这个二叔啊,为老不尊,自己不要命,不要脸,如今连亲生女儿都要受之牵连……光儿,你二叔如今身陷囹圄,有些话未可全信,不必放在心上。”
“可我定要知晓他为何非要取墨兄性命。”向怀光痛心疾首,“墨兄在整件事里皆是无辜,他不该死,倘若二叔要恨,也该恨我才是。”
向思安转身背对着他,留给他一个落寞的背影。他又补了一句:“若是无人告知我真相,我便去问姝儿,让她亲口跟我说。”
“万万不可!”向思安厉声阻止,缓缓转过身来,“光儿呀,此时……为父真不知该如何启口。”
向怀光定定地说:“此事关乎墨兄之死真相,我必须知晓原委。”向思安顿了顿,只好将姝儿当年所遭遇之事告知于他。他在听闻此事之后,跟向思安当时反应一模一样,几乎站立不稳,继而发出一声如雷咆哮:“畜牲不如,畜牲不如!”
百里奚自打回府之后,便闭门不出,不像往常,只要有空便去集市晃悠。这次归来后,他全然像是变了个人,可将秦彩凤急坏了。
秦彩凤情急之下,又请来端公,热热闹闹地做了一场法事,果然还真见了效。百里奚虽依然不甚言语,可也不似刚回来时那般木讷,面对秦彩凤跟他说话,他偶尔还会点头。
秦彩凤有了期待,又相继做了两场法事,百里奚果然越发好了起来。这日晌午,她去房里寻他时,却发现他并未在房中,一打听才得知他离开了王府。
秦彩凤惊慌失措,心急如焚,立即亲自带人到处去找,谁知竟然目睹百里奚在集市上被好几人围着殴打。
原来,百里奚不小心撞翻了路边小摊,摊主找他赔钱无果,于是便出手伤人。这些伤人者一见王府的侍卫,知道犯了大错,立即便怂了,跪地求饶。
秦彩凤并未问询事情原委,愤怒之下,让侍卫将这几人带了回去,而后投进大牢。
“哎哟,你为何要一个人偷偷跑出门。若是想去市集,跟阿妈说了,阿妈也好让人陪同你一道去呀。”秦彩凤拉着百里奚,望着他脸上的伤担心不已,百里奚却笑着说:“不怕、不怕!”
秦彩凤不禁大喜,这可是百里奚回府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她喜笑颜开,正打算将此消息告知百里俾时,百里俾竟然主动现身,不分青红皂白便冲百里奚一顿臭骂,责怪他不该只身出门。
“王爷,奚儿刚好了些许,又挨了揍,您为何又要骂他?”秦彩凤极力拦着百里奚,百里奚满脸委屈,耷拉着个脸,不敢吱声。百里俾不悦道:“如今正是非常时期,你就不怕他独自出门,又让别有用心之人给当作质子抓走了?”
秦彩凤听了这番话,方才明白百里俾的良苦用心,可她仍是心疼百里奚被打得遍体鳞伤。百里俾听说打人者皆已被关在大牢,冷笑道:“伤了少土司,乃是死罪。夫人,此事由你定夺吧。”
“那便都杀了吧。”秦彩凤眉宇间洋溢着一丝淡定的笑,又心疼地望着百里奚,“胆敢欺负咱们奚儿的人,全都得死。”
如兰思念成疾,在床上躺了数日。这天,她忽然想起已有好些日子没见过百里奚,一问墨月才知晓他已回到容美,一时竟有些失落。
墨月看穿了她的心思,还以为她是因太过思念墨白和雁南飞,故才忽然问起百里奚,于是笑着说:“百里少爷与百里俾不一样,他是个好人。当初本就是他求着要跟我们一同到桑植,谁知后来竟疯癫了。如今王爷好心放他回去,也是不想伤害无辜之人。”
如兰气色不好,听闻墨月一番话后,脸色更显得苍白,无力叹息道:“这孩子,摊上百里俾那种蛇蝎心肠之人,也是命苦!”墨月应道:“但愿他此番回府,往后的日子可平平安安吧。”
就在二人说话时,姝儿进来了。她以为二人在说墨白和向思明平平安安,随即便惊喜地问他们是否已回府。墨月看着她急切的样子,又怕扫了她的兴致,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如兰道:“王爷好心放了百里少爷回去,若墨儿他们果真也在百里王爷手里,但愿也能善待他们。”
姝儿闻言,顿时便慌了神,急急问道:“王爷为何要放了百里奚?如此一来,我们手里不就没了筹码。不行,我得去寻王爷问个明白。”
墨月还未来得及阻拦,姝儿已着急忙慌地出了门。如兰见状,叹道:“算了,随她去吧。”
姝儿径直来到向思安面前,质问他为何要放百里奚回去,向思安不急不躁,让她坐下说话。她却忽然红着眼睛,痛苦地说:“王爷,您放了百里奚,阿爸和墨白是否便回不来了?”
向思安愣道:“你何出此言呀?”姝儿还未言语,他便明白了她心里所想,于是接着说道:“你认为他们人在百里俾手里?若真是如此,本司会轻易放了百里奚?”
“若是不在,为何还未回府?”姝儿十分不解,向思安笑言道:“若是还未回府,便是因某些事给耽搁了。”姝儿却情绪低落地嘀咕道:“会因何事耽搁了呢?”
向思安心里也装着向思明已被他关押在大牢的秘密,此时为宽慰她,只好继续用谎言来掩盖真相,让她静候佳音,声称很快便会有他们的音讯。
姝儿无奈之下,正打算离去,向思安却又叫住了她。他看着这个打小便没了母亲,如今又失去了父亲的姑娘,身为王爷和她的大伯,他的内心何尝不饱受煎熬。
这几日,向思安一直在思虑向思明的事早晚会天下皆知,届时最受伤的便是姝儿,该如何与她解释,成了他的心病。
“姝儿,先别急着走,大伯有事要问你。”向思安的表情令姝儿很是诧异,她端坐着身子,正面朝着向思安,道:“王爷请问。”
向思安叹道:“此处就你我二人,不必称呼王爷,叫大伯吧……听光儿说,你去了慈文阁?”
姝儿一听此话,顿时便瞪着眼睛,惊恐地望着他,张了张口,却并无言。
向思安目光深沉地说:“既已相认,为何不将阿妈接回府上?”姝儿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道:“阿妈不愿意。”
“为何不回来?事情都过了这么些年,如今你已成人,有些事也该放下了吧。”向思安来回走动,“姝儿,你见过阿妈几次?”
“两次。”姝儿回道,向思安停了下来:“本司抽空陪你去一趟慈文阁,亲自将你阿妈接回府上。”姝儿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欣喜的光,却又转瞬即逝。
向思安看着她的眼睛:“为何,莫非你不想接阿妈回府?”她闷闷不乐地说:“我求过阿妈,阿妈还让我往后不要去找她,就算去了,也不会见我。”
向思安道:“事在人为,本司亲自前去,或许你阿妈会回心转意吧。”姝儿脸上有了笑容,却又想起向思安刚刚说过的话,紧接着问他:“阿妈与阿爸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阿妈要离开我?”
向思安眼里闪过一丝阴云,不免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