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宸也被沈思卿的笑,怵的头皮发麻,这会儿见他又玩转起匕首来,腿不自觉软了软,颤颤地往门外挪。
这一月逃命之路,走的极为艰辛,沈思卿为了保命,不连累他人,就想跟着扶风学武。
可沈思卿的身子不大好,激烈的打斗,他的身子负担不下来,便让扶风琢磨了一套,运用巧劲的近身防御术来。
对于武功高强的人,这防御术是不够看的,但是对付他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那就是妥妥挨打的命。
沈思卿收了匕首,喊住要逃跑的谢宸,“谢宸,过来陪我下会儿棋,我有些事想和你谈一谈。”
“谈什么?”
谢宸是被暗一提着到棋盘旁的,暗一高大的身影让他很有压力。
“让暗一离我远一点,不然我集中不了精神和你对弈。”
他就好像一个人质似的,被绑匪盯死了。
沈思卿眼眸微转,暗一便退到了他身后站着。
一颗黑色棋子落下。
下的格外随意,随意到在边角,就快要跌出棋盘。
谢宸明白了他的意图,捏了一颗白子也随意下了一处,“你是在担心三位将军回去,带兵来剿灭我们吗?”
“这样就可以要挟我们交出解药,还能杀了我们送过去邀功。”
沈思卿又下了一颗,在另外一个边角,“这事我并不担心,有行止的金牌在,多少有转圜的余地。”
“眼下让我忧心的,便是军营中其他将军的阻碍。”
“一些人和季越是旧相识,可以让他去游说。”
“还有一些人,季越查到他们的把柄,也可以为我们所用。”
“还剩下几个忠肝义胆的,是一年多以前入了军营的将军,怕是劝不下来,我想……”
他想?
想什么?
倒是说啊!
可沈思卿迟迟不说,像是在卖关子等着他来猜,把上位者那一套捉摸不定,学了个十成十。
谢宸落下第二颗棋子,忍不住要问,“你想什么?想杀了,还是亲自去试探试探?”
沈思卿拿出一叠册子,推到谢宸跟前,等谢宸翻阅完,才开口,“这几位将军很奇怪,极其节俭,他们手下的兵也是。”
“按照时间推算,我想起一些人来,已经让严溯去辨认。”
“如果我猜测的没错,倒是有办法可以收服,若是猜错了…”
沈思卿在第三个边角再落下一子,“我不想杀他们,但是……”
“沈郎君,好消息!”
严溯飞来推开了门,“那几位将军,的确是那一日,要刺杀你的绿衣人里的几位。”
“我们简直如有神助啊!”
严溯激动地发抖。
“哦,对了对了,我和他们约了用午膳,沈郎君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沈思卿撒下手中的棋子,看着满盘凌乱的黑子发愣片刻,“谢宸,你有没有觉得,冥冥之中,许多事都和行止有关。”
他取出谢宸下的白子,“就像这盘毫无规则的棋一样,虽看上去没什么关联,可只要取出你下的白子,就全都有了联系。”
若是所有东西都还有联系,那行止是不是还活着?
沈思卿自嘲地笑了笑,是他想多了,行止她的脾气,定是要与那人玉石俱焚的。
谢宸把黑棋收回了棋盒里,“你现在说话,就跟打哑谜似的难猜。”
“快说吧,一会儿需要我做什么,要不要叫上顾辞?”
那些将军都是简朴之人,顾辞去……
“他跟着去只会惹人嫌。”
沈思卿脱下华贵的外袍,换了一身简单粗制的月牙白袍子,指尖抵在月牙白之上,就宛若她在一般。
若是行止在,她会说什么?
沈思卿唇角漫开坏笑,“不过他可以去付银子。”
“至于你,你带上改良研制的新兵器,我想他们应该会喜欢。”
谢宸在他身上看到行止的影子,也懒得同他计较,出了门回了自己院子里收拾了家当,顺路去了顾辞院子里找他。
院子里站着的人,一身洁白似雪的纱袍,墨发高高束起,身姿飘逸如尘,手里握着一把长剑。
好潇洒的小郎君。
谢宸试探问道,“扶风?”
那人侧了一半身子,肌肤在阳光下白的发光,甚至能看到鼻梁下的透粉,深蓝色的水眸像是海潮,粼粼而又内敛深邃。
“谢郎君,”他僵着脖子,“顾郎君让我罚站,你能到我跟前和我说话吗?”
“真是你啊!”
谢宸大吃了一惊,直接跑到了他面前,“你长这样,你戴面具干什么,我还以为你脸上有伤,见不了人呢!”
那睫毛跟小刷子一样,又长又密,在阳光下覆下一点阴影,落在浅灰色和深蓝色的眸子上,好看的要命。
与沈思晴那妖孽不遑多让。
他都要自愧不如了。
顾辞也换了一身白纱袍子,看到谢宸来了,得意地炫耀起来,“怎么样,扶风这姿色,要是苏行止看到了,不得把她看迷糊了。”
“就是扶风他吧,平日里不喜欢捯饬,穿来穿去就那些暗沉沉的衣服,还带着个面具,为他那双眼珠子自卑,真是傻透了。”
扶风被这似褒似贬的话说的脸红,有些不自然地低头。
谢宸暧昧地笑了笑,“你们穿一样的衣服,怎么,你喜欢扶风啊?”
“平日里跟小娇妻似的黏着扶风,顾辞你该不会真成了断袖吧。”
断袖?
扶风想起顾辞挨着自己的种种经历,错愕地看了顾辞一眼,连罚站都忘了,身子一跃,就跳到了屋顶上,离顾辞远远的。
“怎么可能?”
顾辞立即否认,急的面红耳赤,“我只在意苏行止那个负心人。”
“扶风,你赶紧下来,你可别想太多啊。”
“我对你没有半点儿想法,只当你是个可靠的朋友,是值得托付性命的至交好友。”
扶风不信,立身在屋顶纹丝未动。
“咱们是过命的交情,”顾辞捻开扇子,懊恼地狂扇,“我依赖你也很正常的嘛。”
“但请你相信,我眼里只有苏行止,我要是对你有想法,早就把你办了好吧!”
“更何况,我也打不过你啊,真对你有想法,你把我打晕不就成了吗?”
扶风琢磨了一下,单纯地信了他的话,从屋顶上跃了下来,把面具重新覆上。
顾辞心叹扶风也是个单纯的,好在他对扶风真没那份心思。
他取出一个极精致的面具,“换上这个,我知道你担心别人对你的异瞳,指指点点,但你那面具,配不上我给你准备的衣裳。”
见扶风不接,顾辞直接塞到他手里,搭着谢宸的肩转身就走。
“谢宸你来找我,还带着一个大包袱,可是沈思卿找我们去办事?”
“嗯,他让你不要露面,但想让你付银子,很可能明日,你又得掏一大笔银子出来。”
谢宸以为顾辞会暴跳如雷,跳起来骂沈思卿一顿,这会儿却摇着扇子笑眯眯的。
“有趣有趣。”
顾辞眼里亮晶晶的,“这小东西跟苏行止越来越像了,我掏的心甘情愿。”
“而且。”
他神秘地停了一下,凑到了谢宸耳边。
“去年要送给苏行止的银子,招了那么多暗卫都还没用完,今年开春的银子也还没花呢。”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去年做了皇商,我的产业翻了一翻,就你那点小兵器什么的,要多少我就能给多少银子。”
“唉…不得不说,苏行止那人虽然薄情寡义了一点,但她当真是不得了,招惹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厉害。”
“尤其是那个逸小郎君,眼光相当毒辣,说我能成事,没想到真让我做成了。”
他对逸小郎君的崇拜之情,简直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澎湃激昂。
谢宸看了一眼远处的沈思卿,泼了一盆冷水,“你可少说几句吧,我今天都快被沈思卿吓死了,那匕首都被他转出花样来了。”
“你要是说他的好话,被沈思卿听去了,小心他对你下手。”
“他这么小心眼?”
顾辞对上远处阴冷的眸子,怂得佝起身子,“好可怕,自从他杀了那个害暗七的人后,那性子确实变了不少。”
“我还是少说几句为妙。”
扶风从身后追了上来,搭着他的肩膀给他力量,“别怕,我在这里,不会让他伤了你。”
“扶风,我可太喜欢你了!”
顾辞忙抱紧他的胳膊,见他面色红了一些,连忙解释,“是好兄弟的那种喜欢,没有非分之想。”
“嗯……”
扶风就由着他去了。
一行人上了马车,不久后就到了一家食肆。
店面虽简陋了一些,但胜在干净,吃食多样,且价格公道。
顾辞坐在马车上没下去,看了一眼食肆,总觉得没有面子。
就这里还需要他来付钱?
简直是浪费他的时间。
扶风、谢宸和暗一则陪着沈思卿进去。
里面的人见到来人,起了身局促地站在原地,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沈思卿对着他们温和地笑了笑,“各位许久未见,能再次见到你们,当真有些缘分。”
为首之人是当日的绿衣人老七,他开口道,“小侯爷与当日略有些不同,以前说话还甜甜的呢,跟个小孩子一样。”
“如今身量长高了,声音也像是个男人了。”
沈思卿感慨地叹息了一声,“是啊,人总是要长大的。”
“扶风,去把这里的人请出去。”
“是。”
扶风给在坐的客人都丢了一锭银子,把人全部请了出去。
随后走到掌柜那里,丢下一张银票,让掌柜的关上了门,亲自看着他去了后院。
暗一趁着这会儿功夫,拼了桌子,“沈郎君,各位将军,先坐下来再说话吧。”
老七点了点头,率先坐了下来,其他跟来的人也一同落了座。
他开始介绍起来,“我是当日接银票的老七,姓宋,哦,他们也姓宋,我们都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
“严溯兄弟找我们的时候,大概说了来意。我们当日受了夫人的恩惠,原是要投桃报李的。”
“但是夫人曾说,让我们不要惹事生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这等不忠不义之事,我们做不出来。”
沈思卿听完他们的话,起身为他们倒了一盏酒,语气落寞,“你们可知,我为何要逃到这里?”
宋老七没想过这个问题,突然这么一问,他更是犯了迷糊。
京城那边的事情,他们知道的不甚清楚,只知道小侯爷是逃出来的。
至于什么原因,他们无从知晓。
但逃出来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事!
可他隐约觉得奇怪,真要来劝说,让他的夫人来更好,可他的夫人却没来。
难不成是他的夫人出了事?
他紧张地捏着衣角,“为何?您的夫人她人呢?”
沈思卿喝下手中的酒,极力压下要爆发的情绪,“太子用我的性命要挟,让她去杀一人。”
“她为了我能逃出去,便答应了下来。我甚至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还活着。”
“我只想着,若是她活着,我就回京城救她,若是她死了,我便是要为她报仇。”
他抬起湿润的眼眸,踉跄地晃了晃,“你们即便是不愿意帮我,也请你们不要阻拦我。”
他气恼地挥手,手落下击打在桌子上,金牌从袖子里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响了几声。
暗一捡了起来,恭敬地递了回去,“沈郎君,金牌要收好,这可是圣上给你的信物。”
宋老七拿了金牌仔细看了一眼,确定是真的无疑,脑子一时之间就被搅浑了。
他拧了眉,慢慢分析了一下。
圣上病重,还能给小侯爷金牌,这是明摆着要帮小侯爷逃走。
昔日小侯爷也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圣上最喜欢的外甥,难不成圣上的病和太子有关?
这是要向他们求救?
宋老七脑补了一大堆,踌躇再三,捧着金牌跪在沈思卿面前。
“小侯爷,何须那么痛苦地折磨自己,拿您的夫人出来说事。你早点拿出金牌来,逼着我们认了不就行了吗?”
沈思卿坚强地仰头逼回眼泪,“你们知道的,行止不喜欢我去逼迫人,她喜欢以理服人。”
“我若贸贸然拿出金牌逼你们就范,让你们心不甘情不愿地服从我,行止知道了,一定不会原谅我。”
宋老七深以为然,“您的夫人确实心善仁慈。”
“只要沈郎君所行之事对的起夫人,我愿意追随沈郎君。”
“我们也愿意。”
“快起来吧。”
沈思卿扶起宋老七,对着暗一说道,“去催一催掌柜的,大家肚子都饿了。”
“是,属下这就去。”
谢宸等暗一走后,打开了包袱,“这些是沈郎君送你们的见面礼。”
宋老七拿起各式各样的兵器看了一眼,眼里都发了光。
“这些改的真好啊,要是用到打仗中,能省不少力气呢。”
“最近邻国一直在边域动荡,怕是在观望着想开战,等开了战正巧可以用他们试试。”
沈思卿等他们看完才开口,“这是我的小诚意。”
“我知你们是知恩图报之人,行止也曾说过你们良善,讲义气,为了承诺之事,为了一个信字,连命都能舍弃。”
“我便想着把这独一份留给你,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用。”
“若是需要训练,我可以找个地方,让你们秘密练习。”
独一份,好重的分量!
宋老七听出话里的意思,小侯爷并不信任军营里其他将军,只信他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这被赋予重大寄托和信任的感觉,可真是太妙了!
宋老七当即抱拳,面容严肃,“小侯爷,宋某誓死效忠你,定要对的起你这份信任。”
“好,我们都是朋友,快坐下,不必拘礼。”
“哈哈哈,好,宋某敬你一杯酒。”
推杯换盏之间,暗一送了膳食上来。
吃饱喝足后,沈思卿笑着送别了他们,等他们走远,沈思卿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殆尽。
“沈郎君,金牌别丢了。”
暗一递了过去,“刚可把我急死了,从没演过戏,生怕被他们看穿了。”
沈思卿指尖玩转着金牌,眸子冷清没有一丝情感,“你嘴巴严实一点。”
“哦……”
暗一委屈地应了一声,心里却有些不解。
“沈郎君,这兵器当真只给他们吗?您父亲的老部下,他们不值得信任吗?”
沈思卿嗓音发狠,“比起陌生人,熟人的伤害才是难以避免的。”
“我宁愿信他们。”
“温临的信鸽可有过来?京城的消息也该递过来了。”
暗一摇头,“尚未收到,想必他在京城的处境也难。”
沈思卿默然,上了马车,对着顾辞笑的灿烂,“顾辞兄……”
“你好好说话啊。”
顾辞抖了抖身子,摸了摸两臂,“这样说话怪瘆人的,扶……”
沈思卿捂住他的嘴,“怎么什么事情都要找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