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年的调查取证,北京市人民政府下发通知,瑞家老宅、香山别墅以及所有天祥的店铺均属于瑞家合法财产,不予没收。
“爸,爸,市政府下了通知,您快看看。”
“通知?又是什么通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不看。”
“这个您一定得看,好事,保准您看了什么愁事都没了。”
瑞宣接过通知,戴上老花镜,仔细看着每一个字,脸上渐渐流露出笑容。
“怎么样,爸,是不是好消息?”
“岂止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我就说政府不能乱来,调查一年多,终于还咱瑞家一个清白,这些财产属于瑞家的合法财产,政府不予没收。”
“真的?太好了。”全家人很快都知道这个消息,总算松了口气。
齐如玉认为是儿子从中帮了大忙,“儿子,是不是你和他们求情了。”
“妈,您别瞎想,我们党认法不认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如果真有不对的地方,谁求情都没用,调查组的同志翻阅了许多资料,找了许多证人,证明瑞家从来没有作奸犯科,无论是在民国还是在前清,不仅如此,咱家还是国家功臣,为民族解放大业立了不少功绩,爸还是抗日先锋呢。”
“这下你爸可以睡个好觉了,一年多,为了这件事,把他折腾地够呛。”
“儿子,跟爸到书房来。”瑞宣将瑞珉叫到自己书房。
“爸,什么事?不能当着妈和子彤的面说。”
“儿子,对不起,爸以前错怪你了,还打了一个耳光,别记恨爸。”
“那件事我早就忘了,您别放在心上,不会记恨您,不管到什么时候,您都是我爸。”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父子二人再次重归于好,沐浴在新中国的阳光下,瑞宣这个年过六旬的老人过完了他六十岁的生日,家庭和睦,生意蒸蒸日上,他觉得比任何人都幸福。
一九五零年,美国对朝鲜发动战争,朝鲜政府向中国政府求救,中央迅速作出反应,派遣志愿军入朝作战,朝鲜战争正式爆发,一些青年学者纷纷加入志愿军,保家卫国,打击美国侵略者,各地举行为志愿军捐款捐物活动。
“不像话,美国鬼子比日本鬼子还不是东西,当初他们帮着蒋介石打内战,没有成功,现在又无缘无故挑起战争,太可恶了,茹总管,去账房多支些钱,捐给志愿军,瑞珉,你去跟上面说一声,做军服如果料子不够,尽管到绸缎庄去取。”
“知道了,爸,还有一件事想和您商量。”
“什么事?”
“我想去参加志愿军。”
“刚回来一年多,又要走,容我想想,和你妈商量商量,子彤知道吗?”
“还没和她说,我知道不应该在离开你们二老,十几年没有尽孝,可是在国与家、忠与孝之间,我只能选择为国尽忠,从小,您和奶奶不也是这样教育我吗?”
“好儿子,是咱瑞家的好子孙,说得对,没有国何来家,只是怕你母亲和子彤舍不得。”
齐如玉和岳子彤在门外听到这一切,“儿子,妈为你骄傲,去吧,妈是舍不得你,可我不是那么不通情理,自古以来,忠孝不能两全。”
岳子彤走到瑞珉面前,“放心去吧,爸妈这有我呢,照顾好自己,我和儿子等你回来。”
“爸、妈、子彤,谢谢你们,等儿子从朝鲜回来,再也不会离开你们,一辈子守着你们。”
“孩子,快起来,准备一下吧,收拾好衣物。”
瑞珉和岳子彤在院子里散步,夜已经很深了,除了淡淡的月光,周围漆黑一片。
“子彤,我觉得很对不起你,我是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怎么会呢?你没有对不起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明白这个道理。”
“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是什么吗?”
“什么?”
“就是娶了你,温柔贤淑、知书达理、心地善良,当初要不是我奶奶她老人家,咱们两个人就擦肩而过了。”
“呵呵,我有这么好吗?所有赞美女人的词语都用在我身上了。”
“当然了。”
“爸、妈。”瑞祥睡不着,来到院子里透透气。
“还没睡,儿子。”
“我睡不着,听爷爷说您又要去打仗。”
“是啊,儿子,爸爸又要离开你和妈妈了,等仗打完,我就回来了。”
“我也要去,和爸爸并肩作战。”
“呵呵,你还太小,不能去,再说,爸爸也不放心,打仗很危险的。”
“好吧,您一定注意安全。”
“放心,我还要看着儿子娶媳妇,怎么忍心这么早离开,在家里要听妈妈、奶奶和爷爷的话,不许惹他们生气。”
“知道,我已经是大人了。”
瑞珉一家三口坐在院子里拉着家常,他将岳子彤和瑞祥搂入怀中,尽情享受天伦之乐,因为即将奔赴朝鲜战场,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他要抓紧把这十几年的光阴补回来。
“子彤,儿子,你们觉得幸福吗?”
“幸福啊,爸爸,妈妈还有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三口之家。”
“儿子说得对,我们是幸福的一家人。”
瑞珉一家在院子里聊了一个通宵,清晨的阳光打破了这种温馨的时刻,那一夜是他们相见以来第一次这样促膝长谈。
瑞珉参加志愿军的事情传开,他的四个堂兄弟都坐不住了,争着要和他同赴战场。
“大哥,我们一定要去,不想在家当这个什么事都不会做的少爷,庸庸碌碌地过一生有什么意思?”
瑞琦、瑞琨、瑞璞、瑞琛四人态度十分坚决。
“当兵很苦的,我怕你们吃不消。”
“不怕,再苦也不怕,不受些磨难我们永远不会长大自立。”
“好样的,我答应你们,咱们兄弟五人齐上阵。”
“真的?我们这就回去准备,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等会,我同意没用,你们得争取让我爸同意,他要是不同意,我偷偷带你们走了,不是找挨骂吗?”
“还得去问三叔?不问可不可以?”
“不行,必须征得我爸的同意,不然,不会带你们走的。”
“好吧。”瑞琦四人只好硬着头皮来求瑞宣。
“不行,简直是胡闹,你大哥是去打仗,不是去玩,太危险。”
“三叔,就是因为去打仗,我们才要跟着,这是一个磨炼意志的机会,不想错过。”
“傻孩子,你大哥当过兵,就是行军打仗出身,你们什么准备都没有就打算扛着枪杆子上战场,是去送死。”
“不会的,我听说可以参加战前训练,总比现在整天无所事事,浪费时光强吧。”
“那倒是,可是,万一出什么差错,我怎么向你们父母交代。”
“您放心,我们父母那边都已经说好了,您就让大哥带我们去吧。”
“哎。”
齐如玉来为孩子们说情,“答应他们吧,难得孩子们这么懂事,把他们整天关在家里,反而会害了他们,您也不想他们一个个变成废人,把大好的青春年华浪费了。”
“好吧,去吧,不过千万要小心,学会保护自己。”
“谢谢三叔,我们会小心。”
“如玉,你说他们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放心,有瑞珉照顾着,不会有事,我觉得您应该高兴,老爷子,瑞家的孩子们都这么上进,以后就有指望了。”
“是啊,但愿他们都能平安无事。”
六老太爷和七老太爷得知自己的孙子远赴朝鲜作战,纷纷反对阻挠。
“老三,他们不能去,打仗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你不能由着他们的性子胡作非为,万一出点意外,那时候可就追悔莫及呀。”
瑞玉和顾三则不同意这个观点,“六叔、七叔,您二老疼孙子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年轻人应该多多历练,现在是新社会,如果还像旧社会那样好吃懒做,不事生产,早晚会成为社会的累赘。”
“想历练可以走的路子,为什么偏要选择这条死路,战场上凶多吉少,这次,美国又是联合国军,装备都是最新式武器,怎么能打过人家。”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美国发动不义之战,迟早会失败,咱们是正义之师,民心所向,无论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优势,怎么会打不过。”
“我不和你们理论,去不去随你们,我不管了。”六老太爷怒气冲冲回自己屋中。
瑞家五兄弟一起远赴朝鲜,抗击美国鬼子的消息上了报纸,北京城的人们没有一个不挑大拇哥,瑞家为了保家卫国,把自己家的五个孩子送上战国,出征的前天晚上,瑞宣在膳房为他们兄弟摆宴送行。
“来,儿子,爸敬你们五个人一杯,祝你们旗开得胜,早日平安归来。”
“谢谢爸爸。”
齐如玉流下了眼泪,“儿子,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照顾好自己。”
“妈,你别这样,我们会小心,您别难过。”
“是啊,好好的哭什么,他们都是大人了,会照顾自己的,六叔、七叔,您二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瑞洵见大家都如此坚持,只能同意,“孩子们,你们主意已定,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除了祝福什么都不说了,我老了,跟不上新社会的步伐,你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人生的道路要靠自己选择,只要你们认为是对的,就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六爷爷敬你们一杯。”
“谢谢您的祝福,六爷爷。”
“六哥,不得了啊,说的都是至理名言。”
“要是在以前,打死我也说不出来这些咬文嚼字的话,越来越看透人生了。”
这是瑞家的一件大事,瑞芬、瑞婷、瑞萍、瑞莲都来为他们送行。
离别的时刻终要来到,瑞珉兄弟五人踏上了去朝鲜的征程,瑞家全族都来为五位英雄送行,目送他们走了很远很远。
自从他们走后,齐如玉每天到佛堂为他们诵经礼佛,祈求佛祖的保佑,瑞宣则是每天买一份报纸,寻找有关朝鲜战场的新闻,令他失望的是,大部分都是志愿军惨败的消息。
“这仗怎么打的,不知道瑞珉他们怎么样了,你看看,都是志愿军战败的消息。”
“六叔、七叔如果知道了,还不得来兴师问罪。”
“真是的,但愿他们平平安安。”
果然如齐如玉所说,六老太爷无意之中看到了报纸。
“老三,你看了报纸没有。”
“六叔,您说的是哪张报纸?”
“还跟我装糊涂,报纸我拿来了,你自己看看。”
瑞宣清楚,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会被他们知道,“六叔,我看到了,这上面消息不是很准,您先别急。”
“不准,报上登出来的消息会不准,当初我就劝你不能让他们去,你就是不听,现在可怎么好,志愿军损失惨重。”
瑞玉觉得三哥十分委屈,“六叔,三哥也不愿意这样,志愿军惨败也不是三哥的错,您不能把责任全推到他身上,对他太不公平。”
“妹妹,别说了,是我不好,当初如果不答应他们就对了,六叔说得没错。”
“不,三哥,今天我一定要说个痛快,自从咱妈走了以后,这个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您操心,是你一直撑着这个家,到头来出了差错都归咎到你身上,未免太欺负人了。”
“我不是责怪老三,只是说他当初不应该答应他们去参军。”
“照六叔的意思,所有人都不应该去参加志愿军,等着美国人打过来就对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还是不是你六叔,竟然这样和我说话。”
“我知道有的地方冒犯了六叔,绝不是有意的,您身为长辈,更应该以身作则,要让晚辈明白,应该做一个大公无私的人,而不是做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你。”一场辩论大战,六老太爷彻底败下阵来,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六哥,六哥。”七老太爷吃力的扶着瑞洵。
“六叔,您醒醒,茹总管,快去请大夫。”
众人七手八脚将六老太爷抬到自己房间,努力进行急救,仍然不见好转,大约十分钟后,茹总管请来张大夫。
“妹妹,您这嘴太不饶人,六叔年纪大了,你让着点他老人家,非要认死理。”
“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这样对你,为什么有错就一定是担着。”
“还说,六叔如果有个好歹,看你怎么向家里人交代。”
正在他们争吵时,张大夫诊治完毕,从表情上看,又是一场大病。
“张大夫,我六叔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吧。”
“三老爷,放心,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六老太爷年事已高,不宜生气、着急,若是再有这么一两次,可就凶多吉少了,我开个方子,主要还得静养。”
“是,有劳张大夫,婉心,去跟张大夫抓药,让赵妈熬好端到六老太爷房里。”
“是,三老爷。”
“二哥,你别太着急,张大夫说了,六叔没有大碍,只要好好休养不会有事。”
“好,你们回去歇着吧,三弟,我自己守着就行,有事再叫你们。”
“明晚我来守,你也多注意休息,不要太累。”
瑞宣回到上房,妹妹和顾三还在上房等着自己,齐如玉、岳子彤都没有休息。
“三哥,六叔,怎么样了,醒了吗?”
“张大夫说没什么大事,就是不能在生气着急,你们回去歇着吧。”
汤药熬好后,婉心将药端了进来,交给瑞宗。
“二老爷,药熬好了。”
“来,帮我把六老太爷扶起来,我来喂药,爸您欠欠身,咱把药喝了。”
瑞宗把药喂下,六老太爷喝过汤药。渐渐苏醒过来,他的身体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
“爸,您醒了,想吃点什么,我让厨房给您做。”
“志愿军战败的消息,你都知道了。”
“知道,您别着急,他们不会有事,就算出了事,也是为国捐躯,咱们应该高兴。”
瑞宗安慰父亲几句,待父亲睡着后,他也靠在床边进入梦乡。
战争愈演愈烈,朝鲜战场开始出现变化,志愿军英勇作战,彭德怀元帅指挥有方,志愿军逐渐转败为胜,美国军队虽然拥有先进武器,也免不了节节败退的下场。
“奇迹,志愿军反败为胜,看美国人还狂不狂。”
“咱们付出的代价也不小,死了这么多人,战争太可怕。”
一些阵亡将士的名单被呈报到中央,民政部按照名单,逐个写好阵亡通知书,不幸的是瑞琨和瑞琛的名字在上面,邮局将通知书连带抚恤金送到家属手中。
“有瑞府的信,谁来签收。”
“我来,谢谢您啊。”门房把信直接交给瑞宣。
“这是谁的信?”瑞宣拆开信封,“阵亡通知书,这是谁的阵亡通知书?”
齐如玉也迫不及待想知道,“打开看看。”
瑞宣将通知书打开,仔细浏览一遍内容,顿时说不出话,齐如玉从他手中接过信。
“瑞琨、瑞琛阵亡,怎么可能?”
“死亡通知书都已经发下来了,还有什么不可能,这可真是要了六叔的命。”
“还是告诉他们吧,瞒能瞒到什么时候,瑞珉他们回来,照样得穿帮。”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来人,请六老太爷和七老太爷到上房。”
“三老爷没说什么事吗?”瑞洵刚刚喝完最后一剂汤药,本来想休息一下,又不知瑞宣找自己什么事。
“六叔,七叔,打扰您二位休息,有件事想来想去得告诉您二位,听完后一定要想开点。,事情已经发生,您二老一定保重。”
“什么事这么严重,是不是瑞珉他们几个的事情。”
瑞宣将阵亡通知书递给六老太爷,“您老先看看这个。”瑞洵接过那封信。
“阵亡通知书,这,这。”六老太爷、七老太爷因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双双口吐鲜血,不省人事,昏倒在地。
“六叔、七叔,快来人。”佣人们围上来,将他们二位抬回各自房间。
“这可怎么办?七叔也吐了血。”瑞宣后悔当时将这件事公布出去。
“张大夫,怎么样。”瑞宣焦急询问。
“三老爷,恕我直言,不太好,六老太爷急火攻心,上次不是提醒您不要再让他受到刺激。”
“都怨我,七叔怎么也吐血了,他老人家平时不像身体柔弱的人。”
“年纪大的老人,得病就在一瞬间,看来孙子的死对他们二位的打击太大,恐怕落下病根了。”
瑞宣觉得自己又做错一件事,很可能这封阵亡通知书会夺去六叔和七叔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