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前,鹤乔和二皇子回到了宫中。
她换了一身衣裳,正要去陪天子和皇后吃饭,李沧却递给了她一沓厚厚的纸。
“这是什么?”
鹤乔接过来一看,目光一下顿住了,“这是,战士遗孤的名单?”
李沧颔首,“这是陛下派人送来的。”
鹤乔翻看了几页,心头也涌起了一股热流。
创建“血衣卫”的事,她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她说如果有一个“绣衣”那样的组织作为天子的耳目,天子便可以随时看到天下发生的一切。
世家大族,在天子面前,自然也就成了透明的存在。
因为要做的事情太多,训练血衣卫的事一直拖到现在才被她提上日程,没想到的是,天子竟已经将血衣卫人选都已经定好了。
鹤乔把名单放下,吩咐道:“将这份名单誊抄一份,原件妥善保存好。”
“另外,将余下那几个宅子打通,先处理好这么多人的衣食住行问题,让周剧那边加快速度,把训练场地快些建好。”
“喏!”
……
“父皇,您把那么多人给我,就不怕我造反了啊?”
鹤乔才说出这句话,天子一口茶便喷了出来。
“造反?”
“你造谁的反?朕还是太子的?”
“又有哪个不长眼睛的让你生气了?告诉父皇,父皇杀了他。”
天子一连串问题抛出来后,鹤乔无语望天,皇后则无奈地看着他们父女俩。
女儿还小,孩子气也就罢了。
陛下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跟着女儿胡闹。
鹤乔轻轻叹气,“父皇,您这样,事情就不好玩了。”
天子从善如流,当即面色一沉,大声呵斥道:“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朕让你出宫散心,你还豢养起死士来了,你是要造反不成?”
皇后一怔,错愕的看向天子,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天子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而鹤乔也演了起来。
她不悦地哼了一声,声音娇纵蛮狠,“不就豢养几个死士,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没碰军权呢!”
“你还想染指军权不成?”天子又惊又怒。
鹤乔不以为然,“军权怎么了?武安侯都能执掌护符,我为什么碰不得?我可是您亲封的安国公主!”
天子语气越发冷漠,“你还敢肖想护符?你可知,朕能封你做公主,亦能罢黜你的公主之位,收回你的封地,让你跟其他公主没有任何区别!”
这话说完,天子自己都露出了心虚的表情。
他纵然再昏聩,也不会这样对待自己最疼爱的女儿。
即便这个女儿真的造反。
而鹤乔看着天子脸上那心疼的表情,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罢黜就罢黜,我难道会怕?我兄长是太子,他才不会让我受委屈!”
天子无可奈何地看着女儿,转头给了近侍一个眼神。
近侍会意,立即让众人退下,又故意警告众人不要把方才的事传出去。
随后,他又吩咐心腹,盯住那些行为诡异的人,看看他们接触了谁,又泄露了多少消息。
同一时间,远在边疆的太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卫钧立即扯下身上的大氅,一把披在了太子身上,“殿下穿好了,别着凉了。”
“我不冷,你自己穿着。”
太子要脱下来,卫钧拦着不让,“殿下穿着吧,我从小火气旺,不怕冷。”
他半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截光滑笔直的树枝,在沙地上写着字。
“想长安了?”太子问。
卫钧低着头,闷声道:“在长安时,我时常嫌弃哥哥对我管束太多,因此一有时间就往宫里跑,在殿下身边,哥哥很少会严格要求我做什么事……如今,不知怎么,反而有些想听哥哥的唠叨。”
太子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下,“卫卿想必也在牵挂你。”
卫钧嘴硬,不承认,还道,“才不会!我哥嫌我不听话,巴不得我能离家呢。”
太子摇头,“你是卫卿看着长大的,长兄如父,他又要照顾你,又要撑起长平侯府,对你难免严厉了些,但他是这世上最疼爱你的人。”
卫钧眼眶发热,“殿下就不疼爱我吗?”
太子轻笑,“我自然也爱护你这个弟弟。可是,正如卫卿最疼爱你一般,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是安国。”
卫钧沉默一下,又道:“我也想姐姐了。”
他之前一直想杀敌立功,封侯拜将。
来了战场,亲身体会了战场的残酷,看着那些倒下后只能埋骨黄沙,余生再也回不去家乡的士兵,他又开始厌恶战场。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卫钧刚念完这句诗,身后便响起了一声赞叹,“好诗!”
不用回头,卫钧也知来人是谁。
“卫小将军,这诗是你作的?”
谢玄问道。
卫钧冷着脸,“我一个粗人,可不会作诗!”
太子在一旁解释道:“这是送卫钧之时,安国所说的话,她是想让卫钧知道战争的残酷。”
谢玄重复的念了一遍这句诗,再次赞叹道:“公主殿下真乃奇女子,未经战事,却能看透战争的本质……”
“姐姐本来就生而不凡,不需要你说!”卫钧道。
太子呵斥了一声,让卫钧不要无礼,卫钧道了声歉,起身走开了。
看着卫钧意气风发的背影,谢玄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还是少年人好啊,可以随心所欲。”
他眼底竟还露出了莫名的怀念之色。
太子看到了,也没在意,只是道:“卫钧本性不坏,只是他与安国自小一块长大,一时无法接受你,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谢玄忙道:“殿下言重了,卫小将军性情真率,意气风发,臣也颇为喜欢。”
只要,别再当着他的面喊“姐姐”就好了。
不然的话,他会忍不住封住卫小将军的嘴巴,再扭断他那固执的脖子。
太子并不知谢玄心中所想,还感慨道:“明日一战结束,便要回长安了,你,当真要接受父皇的旨意?”
谢玄朝长安拱手一拜,恭敬道:“陛下厚爱,玄不敢辜负。”
太子盯着他的眼睛,又问:“仅仅如此?”
谢玄微顿,眼底洇出深沉的怀念之情
“不敢欺瞒殿下。”
“玄,心悦安国公主,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