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挂满了缟素的长安城外,一群人正在排队等待守卫核查身份,待验证无误后,便可进入长安。
几个异域装扮的商人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片刻后,其中一人用蹩脚的雅言询问旁边背着背篓的老人,“敢问老者,这些人,为什么都在哭?”
老者年过七旬,身子却很硬朗,一双眼睛尤其锐利。
他看了商人一眼,直至对方被他看的开始吞咽口水,不断后退,才开口道:“今日便是我朝安国公主的祭日,天下庶民无不感念她所做的一切,故而自发祭奠怀念。”
商人眼睛一亮,有些激动道:“便是那位发明了纸和印刷术,还锻造出了漂亮玻璃的公主殿下?”
老人颔首,“你知晓公主殿下?”
商人连连点头,止不住的夸赞道:“你们伟大的尊贵的公主殿下,在我们那,也有着无上的至高的地位,尤其是从商贩手中购买过纸和玻璃的贵族,他们都无比想要见到伟大的公主殿下!”
老人面上闪过一抹骄傲,但很快神色又黯淡下来。
公主殿下,薨逝已经三年了。
有句话说“人亡政息”,可公主殿下虽然逝世了,但她所制定的那些政策,却从未消失过。
当今陛下圣明,太子仁德,他们皆知庶民不易,便不顾一切的推行公主殿下在安州施行的政策。
科举已经进行了三年,为大盛选拔出了诸多有志之士。
而各级学院的成立,也让诸多孩子都有了识字的渠道,他年仅三岁的小曾孙都已经学了九个字了。
女子书院的出现,也让众多女子有了傍身之技,他的女儿嫁人后被夫家欺辱虐待,官府不仅做主惩罚了那该死的一家人,还为她女儿分了田地,给了活计。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玉米和棉花这些真正和底层百姓息息相关的东西的出现以及轻徭薄赋的推行。
百姓家中粮食产量增加,可税收少了,如今家家户户都有余粮,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好,新生的婴儿也是越来越多。
安国公主她救了无数的百姓啊!
老者伤怀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些骚动,所有人都转身看向后方,又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
胡商面露不解,方要询问,却被老者拽了一把。
“陛下车驾在此,你个小小异邦商人也敢直视陛下龙颜?”
老者的话让胡商浑身一震。
陛下?
长安的天子?
想到一路走来时见到的那支神勇的军队便是听这位天子指挥,商人不由后背发凉。
他们当中人贪婪的人偷盗那些人的东西,然后被剁了手脚丢到了沙漠里面,这位陛下,不会也砍了他的手脚吧?
想到这,他便两股颤颤,冷汗直流。
老者只看到他在不停发颤,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否则定然要露出不屑神色。
陛下的眼底,看到的是大盛的天下,是大盛的子民,他才不会将这种没见识的外域商人看在眼里。
随着仪仗队和郎卫军缓缓走过,天子华丽而高大的车驾才姗姗来迟。
百姓跪地,高呼万岁。
天子端坐于马车内,目不斜视看着前方,却在马车驶入城门后吩咐了近侍一件事。
身为天子,每日有数以万计的公务要处理,他虽有意巡视天下,却一直抽不开身。
但不能出宫不代表他便不会关心民间真实的情况。
无所不在的血衣卫时刻监视着天下的一切,但他也不可能完全信任血衣卫,任何事都交予血衣卫去做,那样只会无限放大血衣卫的权力,养虎为患。
他让近侍所做,便是随意挑选庶人,打探民间真实情况。
天子车驾缓缓远去,百姓还跪在地上,“万岁”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息。
商人早已被眼前的一切震撼得说不出话。
半晌,他才喃喃,“你们的陛下出行,竟带着这么多人吗?我们的陛下出行最大阵仗也不过几百人。”
而这位天子前后那些英武悍勇的年轻将军,只怕都超过千人了。
老者已经起身,正在弹衣服上的灰尘,闻言道:“我大盛泱泱大国,你们异域小邦的宗主如何敢与我们陛下相提并论!庶子断不可再妄言!”
商人还没搞清楚情况,老者已经朝前走了。
不过没几步,他又被穿着青色服饰的少年人拦住,很快他便手舞足蹈说起了什么。
另一边。
长安街上,经过一个庄园时,天子忽然下令:
“停下。”
众人未动,面色肃穆的太子策马上前,关切道:“父皇,可是有什么吩咐?”
天子揭起了窗边的帷幔,深邃的目光怀念的看着不远处的庄园,听着里面传出的朗朗读书声,他笑了笑,“血衣卫创立之初,安国便是在此处偷偷训练他们的。”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太子眼底亦露出了怀念之色,“儿臣记得,父皇怕安国又去廷尉府,特意让儿臣跟踪安国,她倒是好,发现了也只当没发现,遛着我玩。”
“怎么,你妹妹玩你一下,你还不乐意了?”
天子不悦的声音传来,太子高呼,“儿臣冤枉,您要是知道她是怎么捉弄儿臣的,就不会这么偏心了。”
天子振振有词,“朕从不偏心。”
他只是一个疼爱女儿的老父亲,他有什么错?
太子道:“有次儿臣和顾长一起出来,想看看她到底是如何训练那些孩子,结果她告诉那群幼童,有人跟踪她,欲对她不利,并且详细描绘了我与顾长的身高样貌和所穿的衣裳……”
穿着一身素服的顾长不知何时也上前来了,闻言道:“陛下明鉴,殿下分明只说了太子的身高样貌和衣裳。”
太子看向顾长,顾长不为所动。
本来就是。
那日出糗的只有太子,太子殿下竟然还想带上他!
“后来呢?”
天子问道。
太子只当顾长根本不存在,继续道:“那群孩子被放出门后,便跟撒了欢的小狗一般,疯了似的要抓儿臣回去向他们的老师复命,儿臣和顾长不想在安国面前出丑,愣是被他们追了十条街。”
而天子听罢,果然哈哈大笑,还骂他们俩没出息,被一群半大的孩子撵着跑。
太子却长舒了一口气。
父皇有多久没有这般开怀的笑过了?
他都已经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