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杳客气而淡然:“今日麻烦许大夫了,阿汐想一出是一出就爱胡闹,许大夫不要放在心上。”
这是当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呢,压根就没打算相信自己。
不过许照容倒并不觉得生气。
要她是陆杳、她也不相信自己这样的。
信任,是建立在对对方有着充分了解、或者某种权威保证的基础之上的,不是凭空出现的海市蜃楼。
许照容笑道:“陆大公子有个好妹妹,陆大小姐很敬重您这个哥哥。”
陆杳微微一笑,神情温柔几许,“阿汐是个好妹妹。”
“陆大小姐很关心陆大公子,我能先看看陆大公子的腿吗?”
陆杳一滞,没想到她这么直接,有些迟疑。
陆汐急了,“哥......”来都来了!
陆杳无奈轻叹:“既如此,许大夫请吧。”
许照容点点头,道了声“得罪”,便搬来坐墩,请陆杳将腿轻轻搭上,她要检查。
陆杳居然比她还紧张,许照容有些无语,只好自己动手。
只见他的左腿小腿呈现一种微微扭曲的模样,中间诡异的微微凸起,令整条腿看起来很不自然。
腿腹上环有一条长达半尺的疤痕,又大又丑,像一条扭曲的蜈蚣,与十分明显的粗大青筋相互辉映,狰狞效果
腿部似乎从未停止过用药,皮肤上沾着药水药膏的颜色,深深浅浅的棕黄,仿佛深一块浅一块的癞疤,还是一个字,丑。
难闻的药味扑面而来。
陆杳一直暗暗观察许照容的表情,见她眉头都不见皱一下,既没有露出嫌恶、也没有被吓到,倒是有些意外。
心说她或许不是完全吹牛,可能是个半吊子。
“陆大公子,我现在要摸一摸,若是有什么不适请你忍一忍。”
“呃,啊......”
许照容蹲下,伸手一处处请按,尤其是那诡异凸起之处,她只摸了两下便知道,接骨的时候看似没有问题,实际上应当没有接好。
没有特别歪,只是有一点点巧妙的错位。
可人体的骨骼结构是非常完美而精密的,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尤其是接骨的时候,哪怕只错了一点点,骨头、神经、血管、肌肉,全都乱了。
这手段还真是绝妙,许照容都有些佩服。陆杳走路的时候没表现出瘸腿的特征,但牵扯之间肯定会痛、会越来越痛。
许照容小人之心,甚至觉得这一点点的错位非常微妙,可以说是技术水平差了一点没弄好、也可以是故意的......
“陆大公子平日里敷的是什么药膏,可带来了?陆大公子平日什么时候会用药膏?”
陆杳沉吟着,没有说话。
许照容最烦的就是这种类型的病患,职业病的惯性使然,许照容眼神和语气都不太好了,“陆大公子,我是大夫,不是神仙,陆大公子别指望我什么都能猜的出来。陆大公子配合,我了解的情况越多,判断才会越准确!判断准确,方能对症下药!”
陆杳叫她这一通说没来由有点儿汗颜,忙示意贴身伺候的小厮陆通将药膏拿出来给许照容,“这是刘大夫配置的白英护脉膏。”
许照容打开那白玉药膏罐子,叫陆通取了干净的茶匙来,轻轻挑了一点儿,在手背上抹开,凑近嗅了嗅,微微皱眉。
陆汐紧张兮兮:“许大夫,这药膏难道不合适吗?”
许照容看了他们兄妹一眼,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实不相瞒,那位刘家医馆的刘大夫,她的印象真的不怎么好。
陆杳目光微沉:“这里都是自己人,许大夫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许照容有些后悔。
她就不该答应陆汐给她哥看诊。
她早就该知道的,但凡有后妈的有钱豪门里,什么伤伤痛痛病病之类的事儿,多半就不会单纯是伤伤痛痛病病的事儿!
可是看都看了,要让她憋着什么都不说,她也做不到。
如果她的诊断没错,这位陆大公子的腿一开始接骨是完全能接好的,有人故意弄歪了一点儿,后续问题就接二连三了。
这药膏有麻痹神经、僵化血管和肌肉的作用,血脉堵塞不通,能不疼痛吗?怪不得陆大公子需要针灸缓解疼痛的频率越来越高、时间越来越多。
前两日天气骤变,陆大公子必定刚经历过一场大痛。
刘大夫针灸时给他用了另一种药效霸道的活血活络之药,她不知具体配置,但肯定用了大量的红花、海风藤,还有淡淡的味道,能闻得出来。
便是好好的一条腿,一会儿拼命堵、一会儿疯狂通,骤然来,骤然去,也禁不住折腾,何况他本就有伤。
许照容不懂针灸,但她可以肯定那刘大夫既然这么用药,肯定没安好心。
配合上别有居心、不动声色的针灸......陆大公子这条腿能撑到现在还没有彻底废掉,真的是非常坚强了。
可是这些,许照容没有证据。
白英护脉膏确实有镇痛的效果,针灸之前活血化瘀也很正常,至于针灸的时候动手脚,事后更是无迹可寻。
她一个乡下村姑,难道能跟资阳城中人脉众多、声名在外的权威大夫刘大夫相比吗?
谁除非傻了才会相信她而不是刘大夫。
刘大夫自己心里却知道真相是什么,到时候,他不会留下她这个隐患。
许照容只能选择将这一切都隐瞒下来。
半响,她说道:“我还是那句话,针灸治标不治本,陆大公子倘若继续施针,一个月之后这腿就废了。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试一试,不知陆大公子敢不敢。”
陆杳道:“我用的药膏,有问题吗?”
许照容:“一种药用了许久也不见好,便可证明这药膏没有效果,依我看用不用也就那么回事儿罢了。”
陆杳沉默了。
其实他早就隐隐有所直觉,只是毫无道理,觉得自己是不是因为伤病的缘故想多了。
许照容这么说,他反倒觉得她多了两分可信。
陆汐等不及,殷切看着许照容:“许大夫,你有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