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朱樉的封地地处中原腹地,并非边境线上的塞王,因而他的亲卫,暂时没有配备新式的火器。
是故,此次李景隆率领的一个千户所,凭借武器的优势就能形成压制。历史上李景隆曾经在靖难之役中,指挥号称五十万的大军,虽然实际上可作战的部队估计不超过十五万,不过跟现在率领的部队相比,规模上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这次只率领一个千户所的兵力,李景隆可谓得心应手,一路上行军可谓神速。
而这,却是苦了身为文官的暴昭。虽然他也会骑马,但是跟着这些“特种部队”一起日夜兼程,到了西安,他人都快散架了,大腿内侧更是磨破了皮。本来就跟李景隆这些勋贵互相看不上的暴昭,因此对李景隆更加反感,一路上两人唇枪舌剑,势同水火。
李景隆和暴昭一行,抵达西安之前,已经通过电台提前通知当地锦衣卫。锦衣卫提前在秦王府门口等候,使得两人能够畅通无阻进入王府。
王府之中,看起来并不太景气。不但本来应该在要冲之地值守的侍卫,大多都不见踪影,就连仆役,看起来也是人手严重不足。
莫非这秦王府的下人,都因为朱樉的残暴行为,四散而逃了?暴昭心想,事实大抵是如此了。
虽然他身为二品官员,自然无法跟亲王相提并论,但是今日他有钦差身份在身,势必要跟朱樉这种残暴不仁的亲王较量较量。
“钦差在此,秦王何在?”暴昭进入大殿,见朱樉没有在此迎接,便大声喊道。
可惜许久过后,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来。看来,暴昭的“铁拳”,打在了棉花上。
“放肆!何人胆敢在秦王府喧哗!”终于,有秦王府的人过来了。
暴昭并不认识此人,正准备开启自己的怼人模式大战一番,却被李景隆伸手阻止。
“九江拜见文先生!”李景隆见到此人,主动上前行礼。来人大约70岁的样子,身材不高,神情也颇为疲惫。不过,李景隆一看到他,就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你是九江?”文先生看着李景隆,惊讶道:“是了,是了,没错的!虽然蓄了胡须,但还是一如当年那般英气逼人!”
“曹国公,这位究竟是何人?在这秦王府又是干什么的?”暴昭问向李景隆,不过语气不善。暴昭见此人穿着的不过是五品到七品官员穿着的青色官服,绝对比不上自己的红袍,因此对此人并不感冒。
“这位是我当年在大本堂学习的时候,曾经在大本堂授课的文原吉文老先生。”李景隆介绍道:“文先生,为何您会在这里?”
“老夫本来就在秦王府出任过长史,后来年纪大了,已经致仕回乡了。不过数月之前,秦王殿下回到藩地,又邀请老夫出山。老夫念在当年师生之谊,答应了亲王殿下。”文原吉解释道。
其实李景隆出发之前,已经做过功课,自然知道现在又是文原吉在秦王府担任长史。刚才暴昭找不到人,李景隆就猜到文原吉会出现。不过亲王为何一反常态,这次终于得以返回封地之后,又请出年过七旬的文老先生出山?看来此事,必须由李景隆来探查清楚。
而暴昭这边,仍然保持着咄咄逼人的气势。其实这也是出发前,他跟李景隆商量好的策略,所谓“好警察坏警察”,暴昭充当坏人引起秦王府相关人员的反感,李景隆再凭借其八面玲珑的特质从中调和,进而深入发掘内情。
“既然文大人是秦王府长史,那可否解释一下,为何钦差到此,而亲王人却不见了呢?”暴昭趾高气昂的问道。不过,长史是藩王王府的副手,这个问题也算是问对了人。
“这。。。秦王殿下。。。”文原吉似乎知道一些事情,却是欲言又止。
“哦?为何吞吞吐吐?”暴昭继续逼问道。
暴昭的逼问下,文原吉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哼,就算你是钦差,也须知这里乃是天下藩王之首的亲王殿下的府邸,容不得你放肆!亲王殿下有恙,无法见客,今日就由老夫接待你们!如有急事,可现在王府的客房住下,待到亲王殿下好转,老夫自当禀报!”
其实暴昭和李景隆此行,是携带了朱元璋的圣旨的,只要他们先请出圣旨,那便由不得朱樉或者文原吉有任何的抗拒行为。不过亲王此次实在太过蹊跷,因此他们商量好,先调查,再抓人。
“曹国公,你看看,这是什么态度?”暴昭神情极为不满:“若是藩王的属官都是这般德性,大明岂不是要步那八王之乱的后尘?!”
“暴大人稍安勿躁,此次皇爷虽然对亲王殿下的行为怒火滔天,但是也并未要求我们即刻办成此事。”李景隆调停道:“不如我们先在这里住几日,等到亲王殿下情况好转,再商讨后事。”
“哼!最好是快点,老夫可没那个耐性!”暴昭说完,甩了甩衣袖,扬长而去。
李景隆给文原吉使眼色,示意后者让下人带暴昭去客房。文原吉也想快点送走这个瘟神,赶紧命令一同过来的一个下人追随暴昭而去。
这样,大殿内,就只剩下李景隆、文原吉,还有随文原吉一同过来的几个下人。
“文先生。。。文老师!”李景隆特意换成了当年在大本堂时的称呼,以示亲近:“能够告知学生,秦王殿下究竟怎么了?”
文原吉无奈的摇摇头,暴昭和李景隆身为钦差,他最多拖延一二,想要阻止他们见到亲王,肯定是不可能的。如今暴昭一意孤行,油盐不进,看来只能通过李景隆的关系,从中进行斡旋。
屏退了下人之后,他才缓缓说道:“亲王殿下,现正在闭关。”
“闭关???”李景隆不明就里:“学生没听说亲王殿下练了什么绝世神功啊,为何还需要闭关?”
“秦王殿下闭关,并非为了修炼什么武功,而是为了避免见人。”文原吉说道:“想必九江你应该知道,此前秦王殿下进京之时,冲撞了太孙殿下,加上在封地的胡作非为,一直被陛下关在凤阳反省,直到数月之前才放回来。”
“学生自然知晓。”李景隆说道:“可是,这跟亲王殿下的闭关,又有什么关系呢?”
“此次秦王殿下刚被放回封地,就来邀请老夫出任长史。老夫见秦王殿下态度诚恳,大有洗心革面之意,也决定用自己这把老骨头,发挥一些余热。”文原吉说道:“起初,秦王殿下确实是改过自新,励精图治,封地之内,气象大为改观。可惜半个月前,秦王殿下见过一个人之后,事情就开始不对劲了。”
“关于那个人,老师有没有什么线索?”李景隆认为问题的关键,可能在那个人身上。
文原吉摇摇头:“那个人似乎是通过某些关系,直接联系上了秦王殿下。那之后,秦王殿下就裁撤了王府的卫兵,遣散了大部分仆人,还让那些属官都回家休沐,只有老夫还留在这里,管理着这王府。”
“然后秦王殿下就去闭关了?”按照事情发展的逻辑,人都遣散了,应该就是自己不需要了,李景隆这么猜测着。
“不错!想必秦王殿下此举,也是有自己的考虑。若是贸然将秦王殿下押解回京,面见圣上,未必是好事啊!”文原吉的语气之中,充满了乞求之意。
李景隆身负皇命,自然不可能违抗,此行是必须将朱樉带回去的。不过对于文原吉的同情,以及对于这次事件的好奇,李景隆还是有的。
“此事还请容学生考虑一番。”李景隆说道:“今日时辰已晚,不知老师明天可否带学生,面见秦王殿下?”
“嗯,也只能如此了。”文原吉叹了口气,说道:“那个暴大人,老夫很不喜欢。明日,就带你一个人去吧。”
“多谢老师通融!”李景隆拱手道。
“嘿,好歹师生一场,九江你的人品,老夫还是相信的!”文原吉笑道。
也就是文原吉不知道,李景隆可是连皇帝都能背叛,亲自给敌人开城门的人。不过这事站在李景隆所代表的勋贵的立场上,似乎也并非不可理解。先是被朱元璋清洗一波,朱允炆上位之后又缺乏出征的机会,就算有些许机会,朱允炆也更倾向于使用自己新提拔的人。相比之下,朱棣能够提供的想象空间都大得多。
只能说,李景隆是非常擅于投机的那类人。不过如果他的主子足够强势,那么他的忠诚度应该是没有什么疑问的。
“对了,老师,不知秦王妃王氏和侧妃邓氏,现在情况如何?”李景隆现在问的,就是他主子太孙殿下交待的事,这两个女眷,也必须带回京城。
“还能怎么样呢?”闻言,文原吉也是直摇头:“秦王殿下虽然大有改观,但对于王氏仍是十分不喜,每每宠爱的都是邓氏。这次闭关之前,秦王殿下就是将三个护卫的兵权,全权交给周巗(yán)负责。”
“周巗,秦王护卫的指挥使么。没记错的话,他是先卫国公邓愈的女婿吧?”李景隆说道:“这样看来,也是侧妃邓氏的妹夫。果然,秦王殿下眼中,邓氏才是自己人。”
“便是如此了。”文原吉对此也无可奈何。中国古代,所谓“三妻四妾”,其实是不存在的,一直以来施行的,都是“一妻多妾”制,就算是皇帝本人,也最多只能同时拥有一个皇后,其他的妃嫔,都是如同妾室,在皇后面前没有任何地位可言。
秦王朱樉这般宠妾灭妻的行为,不但会遭人唾弃,还会给自身招来极大的困难。古代婚姻,最讲求门当户对,故而娶妻之时,女方的家族,往往拥有跟男方对等的实力。如果男方不能善待女方,那么女方的家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只不过朱樉的正妃王氏,乃是前元丞相王保保的亲妹妹,前元已经是过去式,王保保也早已身死,自然没有一个“婆家”来找朱樉的麻烦。
“九江,为师也知道你此行的难处。如果有可能,为师还是希望你能善待秦王殿下。”文原吉再次以乞求的眼神看向李景隆。
“虽然无法作出任何保证,但是学生一定尽力而为!”看来于公于私,明日跟朱樉的会面,都会非常精彩。
深夜,李景隆找到暴昭,分享情报,并策划之后的行动。
“竟然还有这等隐情?”暴昭听完李景隆的讲解,也颇为惊讶:“看来明日我们必须分头行动,不能出任何疏漏!”
“没错。明日我去面见秦王殿下,暴大人带领千户所去接管秦王护卫的兵权。”李景隆说道:“如果我们两边都成功,想必就能完全控制秦王府剩余的有生力量了,届时就能顺利将陛下和太孙殿下要的人带回去。”
“但是这样的话,曹国公孤军深入,会不会太过冒险了?”暴昭担忧道:“稍有差池,恐怕会被囚禁于此,那么暴某拿到的兵权,恐怕也会出现哗变。”
“因此,这个必须由你拿去。”李景隆说完,将圣旨递给暴昭。
此次的主官是李景隆,圣旨自然由他保管。不过形势比人强,圣旨由暴昭拿去,更有助于控制秦王护卫,减少双方伤亡。
“这。。。好吧。”暴昭接过圣旨,说道:“曹国公也要多保重!”
“放心吧,文大人曾是我的老师,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李景隆故作轻松道。
翌日一早,暴昭就借故出城寻找名医为秦王诊治,带着圣旨,到城外与千户所汇合,然后向秦王护卫的驻地进军了。
李景隆则是等到午饭时间,文原吉亲自给秦王朱樉送饭之时,一起去了他“闭关”的院子。
“我不吃,你给我拿走!”见文原吉拿来食物,朱樉呵斥道,看起来情绪非常不稳定。
“殿下,您。。。”文原吉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不是说了不要吗?滚!”此刻,朱樉暴虐的一面展现无遗。
“想要我滚,还要看秦王殿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李景隆提着食盒,走到朱樉面前,终于看清其蓬头垢面的形象,语气中充满鄙夷。
“是你?!”朱樉瞪大充满血丝的双眼,惊呼。
“没错,是我。”李景隆放下食盒,继续道:“当年在大本堂,你读书就不如我。后来外出练兵,你也不是我对手。现如今,赚钱方面,你恐怕更难及我万一。你有什么资格把自己关在这里自暴自弃?”
李景隆知道,对于神志不清的人,最好是给他一些刺激,可能还能让他清醒过来。一旁的文原吉见状,也深知这一点,因而没有阻拦。
“我有什么资格。。。对了,我是秦王!我是秦王!”朱樉的双眼焕发出光芒:“我是秦王!这里是秦王府,由不得你对本王说三道四!”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再多费口舌。”李景隆笑道:“不如决斗之中见真章,看看这些年来,是你有所进步,还是我这个大明战神,仍然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