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风喝了一口酒说:“我这门神功,其中原理是将敌人的内力吸过来与自身的内力混元合一,释放到极限,将能量集中倾泻到对方身上,并可跨界远程攻击。其威力号称连银河群星都能粉碎的无上威力。而吸收敌人内力在其中只是浅薄之极,浅薄之极了。我初时也觉将别人毕生修习的功力吸了过来作为己用,似乎不合正道,不肯修习。后来读了一位前辈高人的遗书,才明白了这门神功的至理。那遗书中说:不论好人坏人,学武功便是要伤人杀人。武功本身无所谓善恶,用之为善即善,用之为恶即恶,拳脚兵刃都是一般。同一招‘黑虎偷心’,打死了恶人那是好招,打死了好人便是恶招。宝刀宝剑用来杀了好人,那是坏刀坏剑,用来杀了奸人,那是好刀好剑。金兄弟,你说是不是啊?”金泽丰点头说:“总裁宏论,精辟之极。”
夜无风说:“有人抡刀使剑杀伤善人良民,咱们就当把他手中的刀剑夺了过来,令他手中没了兵刃,此事乃是为善。坏人内力越强,作恶越厉害,将他的内功吸个干净,便是废了他用以作恶的本领,犹似夺了他的宝刀利剑。少林神拳、武当长拳,是污秽功夫吗?一样能用以伤人杀人,只不过千百年来他们不用这拳法去滥伤无辜而已。”他为了要收服金泽丰,言语之中,将“银河星爆”说成具有大篇道理。
又饮得十几杯酒后,金泽丰觉得这位夜总裁谈吐豪迈,识见非凡,不由得大为心折,先前见他对付徐世丰和维奇,手段未免过份毒辣,但听他谈论了一会儿后,颇信英雄处事,有不能以常理测度者,心中本来所存的不平之意逐渐淡去。
夜无风说:“金兄弟。我对待敌人,出手极狠,御下又是极严,你或许不大看得惯。但你想想,我在西湖湖底的黑牢中关了多久?你在牢中耽过,知道这些日子的滋味。人家待我如何?对于敌人叛徒,难道能心慈么?”
金泽丰点头称是,忽然想起一事,站起身来说:“我有一事相求总裁,盼望总裁能够允可。”夜无风问:“什么事?”金泽丰说:“我当日在地牢初见总裁,曾听赫芬说,总裁倘若脱困,重入江湖,单是东华派,少说便会死去一大半人。又听总裁说,他日见到我师父,要令他大大难堪。总裁功力通神,倘欲和东华派为难,没人能够抵挡……”
夜无风说:“我听古兄弟说,你师父已传言天下,将你逐出了东华门墙。我去将他们大大折辱一番,索性就此灭了东华派,将之在武林中除名,为你出一口恶气。”
金泽丰摇头说:“在下自幼父母双亡,蒙恩师、师母收入门下,抚养长大,名虽师徒,情同父子。师父将我逐出门墙,一来确是我的不是,二来只怕也有些误会。在下可万万不敢怨怪恩师。”夜无风微笑说:“原来龚政伟对你无情,你倒不肯对他不义?”
金泽丰说:“在下想求恳总裁的,便是请你宽宏大量,别跟我师父师母,以及东华派的师弟师妹们为难。”夜无风沉吟说:“我得脱黑牢,你出力甚大,但我传了你银河星爆,救了你命,两者已然相抵,谁也不亏负谁。我重入江湖,未了的恩怨大事甚多,可不能对你许下什么诺言,以后行事未免缚手缚脚。”
金泽丰听他这么说,竟是非和龚政伟为难不可,不由得焦急之情,见于颜色。
夜无风哈哈一笑说:“小兄弟,你且坐下。今日我在世上,只有古兄弟和你二人,才是真正亲信之人,你有事求我,总也有个商量处。这样吧,你先答允我一件事,我也就答允你,今后见到东华派中人,只要他们不是对我不敬,我便不去惹他。纵然要教训他们,也当瞧在你面上,手下留情三分。你说如何?”
金泽丰大喜,忙说:“如此感激不尽。总裁有何嘱咐,在下无有不遵。”
夜无风说:“我和你二人结为金兰兄弟,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古兄弟为北斗集团的左特助,你便为集团的右特助。你意下如何?”
金泽丰一听,登时愕然,万没料到他要自己加入北斗集团。他自幼便听师父和师母说及北斗集团的种种奸邪恶毒事迹,自己虽遭逐出门墙,只盼闲云野鹤,在江湖上做个无门无派的散人,要自己身入北斗集团,却是万万不能,一时间心中乱成一团,难以回答。
夜无风和古深两对眼睛凝视着他,霎时之间,室中更无半点声息。
过了好一会儿。金泽丰才说:“总裁美意,想我金泽丰乃末学后进,如何敢和总裁比肩称兄道弟?再说,在下虽已不属东华派,仍盼师父能回心转意,收回成命……”
夜无风淡淡一笑说:“你叫我总裁,其实我此刻虽得脱牢笼,仍然性命朝不保夕,‘总裁’二字,也不过说来好听而已。今日普天之下,人人都知北斗集团总裁是夜孟春。此人武功之高,决不在我之下,权谋智计,更远胜于我。他麾下人才济济,凭我和古兄弟二人,要想从他手中夺回尊位,确是以卵击石、痴心妄想之举。你不愿和我结为兄弟,原是明哲保身的美事,来来来,咱们杯酒言欢,这话再也休提了。”
金泽丰说:“总裁的权位如何给夜孟春夺去,又如何给囚在黑牢之中,种种情事,在下全然不明,不知两位能赐告否?”
夜无风摇了摇头,凄然一笑说:“湖底一居,十二年,什么名利权位,本该瞧得淡了。嘿嘿,偏偏年纪越老,越是心热。”他满满斟了一杯酒,一口干了,哈哈一声长笑,笑声中却满是苍凉之意。
古深说:“兄弟,那日夜孟春派出多人追我,手段之辣,你是亲眼见到的了。若不是你仗义出手,我早已在那凉亭中给他们砍为肉酱。你心中尚有正邪之分,可是那日他们数百人联手,围杀你我二人,哪里还分什么正派邪派?其实事在人为,正派中固有好人,何尝没有卑鄙奸恶之徒?北斗集团中坏人确是不少,但等咱们三人掌了大权,好好整顿一番,将那些作恶多端的败类给清除了,岂不叫江湖上豪杰之士扬眉吐气?”
金泽丰点头说:“大哥这话,说得甚是。”
古深说:“想当年总裁对待夜孟春犹如亲生骨肉一般,提拔他为集团的左特助,集团一应大权都交了给他。其时总裁潜心修习银河星爆,要将其中若干小小的缺陷都纠正过来,集团日常事务便无暇多管。不料那夜孟春狼子野心,面子上对总裁十分恭敬,什么事都不敢违背,暗中却培植一己势力,假借诸般借口,将所有忠于总裁的部属或撤或革、或径行处死,数年之间,总裁的亲信凋零殆尽。总裁是忠厚至诚之人,见夜孟春处处恭谨小心,而集团在他手中也算一切井井有条,始终没加怀疑。”
夜无风叹了口气说:“古兄弟,这件事我实在好生惭愧。你曾对我进了数次忠言,叫我提防。可是我对夜孟春信任太过,忠言逆耳,反怪你对他心怀嫉忌,责你挑拨离间,多生是非。以至你一怒而去,高飞远走,从此不再见面。”
古深说:“属下决不敢对总裁有何怨怪之意,只是见情势不对,那夜孟春部署周密,发难在即,属下若随侍总裁身侧,非先遭了他毒手不可。虽然为集团殉难,份所当为,但属下思前想后,总觉还是先行避开为是。如总裁能洞烛他的奸心,令他逆谋不逞,自是上上大吉,否则属下身在外地,至少也能让他心有所忌,不敢太过放肆。”
夜无风点头说:“是啊,可是我当时怎知道你的苦心?见你不辞而行,心下大是恼怒,其时练功正当紧要关头,还险些出了乱子。那夜孟春却来大献殷勤,劝我不可烦恼。这一来,我更加中了他的奸计,竟将集团的秘籍《马恩宣言》传了给他。”
金泽丰听到《马恩宣言》四字,不禁“啊”了一声。
古深说:“兄弟,你也知道《马恩宣言》么?”金泽丰说:“我曾听师父说起过这本书的名字,知是博大精深的武学秘笈,却不知曾在总裁手中。”
夜无风说:“多年以来,《马恩宣言》一直是北斗集团的瑰宝,历来均是上代总裁传给下一代总裁。其时我修习银河星爆废寝忘食,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便想将总裁之位传给夜孟春。将《马恩宣言》传给他,原是向他表明清楚:不久之后,我便会以总裁之位相授。唉,夜孟春是个聪明人,这总裁之位明明已交在他手里,他为什么这样心急,不肯等到我正式召开总坛,正式公布于众?却偏偏要干这叛逆篡位之事?”他皱起了眉头,似乎直到此刻,对这件事仍弄不明白。
古深说:“他一来是等不及,不知总裁到何时才正式相传;二来是不放心,只怕突然之间,大事有变。”
夜无风说:“其实他一切已部署妥当,又怕什么突然之间大事有变?当真令人好生难以索解。我在黑牢中静心思索,对他的种种奸谋已一一想得明白,只是他何以迫不及待地忽然发难,至今仍想他不通。本来嘛,他对你颇有所忌,怕我说不定会将总裁之位传了给你。但你既不别而行,已去了他眼中之钉,尽管慢慢地等下去好了。”
古深说:“夜孟春发难那一年,端午节晚上大宴,郡主在席上说过一句话,总裁还记得么?”夜无风搔了搔头说:“端午节?那小姑娘说过什么话啊?那有什么关系?我可全不记得了。”
古深说:“总裁别说郡主是小孩子。她聪明伶俐,心思之巧,实不输于大人。那一年郡主是七岁吧?她在席上点点人数,忽然问你:‘爸爸,怎么咱们每年端午节喝酒,一年总是少一个人?’你一怔,问道,‘什么一年少一个人?’郡主说:‘我记得去年有十一个人,前年有十二个。今年一、二、三、四、五……咱们只剩下了十个。’”
夜无风叹了口气说:“是啊,当时我听了小姑娘这句话,心下甚是不快。早一年夜孟春处决了郝贤弟。再早一年,丘资工不明不白地死在甘肃,此刻想来,自也是夜孟春暗中安排的毒计了。再先一年,孙资工遭革,受西圣、北极、南特三派高手围攻而死,此事起祸,自也是在夜孟春身上。唉,小姑娘无意中吐露真言,当时我犹在梦中,竟自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