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八高兴地拿出了用今日赚的银子买的酒菜与水乔幽分享。
甜瓜腿脚快,守着匠人刻好钥匙,半个时辰左右,拿着钥匙和印泥回来了。
三个人一起在水乔幽这里用了顿饭。
亥时,甜瓜与苟八都已回去,外面已是一片寂静。水乔幽毁掉了印泥,换了身深色的衣服,拿着钥匙出了家门,避开巡城的官兵,又回到都水院。
整个都水院里,空无一人。
她拿着新刻的钥匙前往保管案牍之处,直到宵禁解禁,她才趁着还无人来上值离开都水院。
上值之时,她又随着袁松跨进都水院,同前一日一样,直接去了保管案牍之处。
一个半时辰后,她选中了两份都水院里记载的做得好的皇家工事案牍。
负责人看过之后,未觉不妥,签字同意让她拿走了。
这次之后,水乔幽暂时没再回来。
过了两日,袁松休沐,水乔幽也跟着休沐。
颖丰公主仍旧没有找过她,她也没再偶遇到庆王。
史成与郑开儒的事情应该还没有线索,这两日,楚默离也没找过她。
她现在有差事,夙沙月明也不好日日来给她复诊,她休沐的日子又不确定,他只得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休沐时一定要去找他。
水乔幽遵循医嘱,上午前往清风徐来。
掌柜的已经记住她,看到她进门,亲自领了她前往二楼。
听到夙沙月明在二楼雅间,水乔幽意识到三楼今日又有贵客。
她不免想起之前过来时正好在楼上的颖丰公主。
她才想到人,田舒出现在楼上的楼梯口。
尽管她没有往楼梯口看,田舒还是认出了她。
“水公子。”
掌柜听到声音,往楼梯口看了过去。
田舒示意他留步,他明白过来他喊得就是水乔幽,不得不提示她。
水乔幽转头,田舒朝她点头示意,步下楼梯。
“请留步。”
水乔幽停下脚步。
田舒下来,拱手先向她问了礼,“在下田舒,不知水公子可还记得在下?”
水乔幽回了他一礼,“自是记得。”
田舒听她记得他,有礼道:“没想到,你我二人,今日又见面了。你这是来饮茶?”
水乔幽态度不变,“嗯。”
田舒以为她会回问他为何在此,她却不再有话了。
清风徐来的茶,茶钱不低,二楼又都是雅间,田舒见她由掌柜亲自陪同,分析出她不是一个人。
她不开口,他只得自己又问:“公子约了友人?”
夙沙月明与水乔幽相熟之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水乔幽没有隐瞒,“嗯。”
此声过后,她又没话了。
上次在西山观,田舒就看出她话少,但是没有想到,她话还可以比那日更少。
两人互相看着,宛如是在大眼瞪小眼,周围骤然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尴尬。
田舒瞧她没有要说自己友人之事的意思,掌柜也站在一旁装隐形人,整个二楼一眼扫过去,又没看到其他人出来,他便不好追着她问。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耽搁公子了。”
“告辞。”
水乔幽没有意见,转身往原来的方向走。
田舒站在回廊上,看着她走进了夙沙月明所在的雅间。
他本来是准备走了,瞧清他们所在的雅间,转身又返回了楼上。
夙沙月明正在与夙秋下棋,听到观棋告知水乔幽来了,他将快要落下的棋子立即扔回棋盒内,起身去门口迎她。
夙秋瞧着他的举动,捏着棋子坐了一会,瞥了一眼门口,才放下棋子跟着过去。
这几日夙沙月明虽没有见过水乔幽,但是,观棋每隔三日就会去给她送药。他之前去她那儿时,已经说过夙秋也来了中洛一事。
水乔幽瞧见夙秋没有意外。
夙秋看到她,礼数没少,态度也和以前一样。
水乔幽并不在意。
掌柜离开,夙沙月明正想与水乔幽说楼上的贵客,水乔幽先问了他。
“颖丰公主在楼上?”
“你怎么知道?”
水乔幽不经意地往夙秋那边看了一眼,“刚才上楼,我碰到了她府上的客卿田舒。”
夙秋看到,往离门口稍远的窗边走了点,站在窗边欣赏远处的街景,并不参与他们的谈话。
夙沙月明身在清风徐来,自是听过田舒这人,“你们认识?”
“前几日,见过一次。”
“那……”
夙沙月明话还没说,门外响起敲门声。
夙沙月明止声,与水乔幽互相看了一眼,示意观棋去开门。
观棋将房门打开,见到一人。
门外的人先他开口,“打扰,劳烦,帮忙唤声水公子。”
里面的三人都将门口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水乔幽起身,绕过屏风,走到外间,看到了门口的人,正是她与夙沙月明刚才在聊的田舒。
田舒也看见了她,朝她拱手,“水公子。”
水乔幽走过去,“田公子,还有事?”
田舒有礼告知,“楼上有贵人请公子上楼饮茶。”
水乔幽往楼上望了一眼。
田舒提示道:“这位贵人,水公子先前在西山观也见过的。”
他已说的如此直白,水乔幽也不能装作听不懂。
水乔幽同夙沙月明说了一声,随他上了楼。
田舒见到了夙沙月明,没有注意到里面还有个夙秋。
颖丰公主过来,整个三楼已经清场,没有其他人。
水乔幽随着田舒到了颖丰公主所在雅间门口,前来开门的小惜见到她有些惊讶,瞧见旁边还有田舒,又连忙将表情调整好。
水乔幽目光从她身上过去,神色未变。
小惜将两人领了进去,田舒对着屏风禀告,“公主,人来了。”
楼下说书先生正在说书,声音传到了楼上。
透过屏风,可以看见颖丰公主倚在窗边,背对着她们,似是也在听说书。
颖丰公主听到田舒的禀告,没让水乔幽多等,走了出来。
水乔幽给她行了礼。
颖丰公主在主位坐下,“吾这人平时就爱听听这民间的趣事,那日在西山观,我听袁夫人说起你曾在府衙当过差。我听说州府县衙中,向来多稀奇有趣之事,就一直想再见见你。刚才,少贤上来说在楼下遇到你,我便让他将你唤了上来。可有打扰你与友人饮茶?”
水乔幽听出‘少贤’是指田舒,眼眸微垂,看着地上,言语恭敬,“没有。”
“没有就好。”颖丰公主指了下首的位置,“今日是在外面,你也不必拘谨,坐,随意些。”
田舒伸手给她做引。
“多谢公主。”
水乔幽在下首端正地坐了下来。
屋里除了他们三人,还有小惜等四个伺候的侍女,没有其他人。
小惜过来给水乔幽送茶,田舒亲自给颖丰公主添了杯茶。
颖丰公主看上去与那日召见她时一样,大气和善,向她问道:“平日,常来此处?”
水乔幽没有动茶,回道:“没有。”
‘没有’之后,就没有话了。
坐在她对面的田舒看了她一眼,她一心看着颖丰公主面前的案几。
颖丰公主想起在西山观时的袁夫人介绍的她,没有在意,又问:“那是第一次来?”
“不是。”
通常来讲,这种时候,一般人都会详细说上两句。
水乔幽却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田舒又看了她一眼,她的目光仍在原处,没有收到他的‘好意’。
田舒感觉开始在楼下那种尴尬的气氛转移到了此处。
田舒瞧了颖丰公主一眼,不敢让颖丰公主被‘冷’第三次,接过了话,“那水公子,闲暇之时,常去何处?”
水乔幽目光转向他,未再垂落,“不出门。”
“……那水公子平日可有喜好?”
水乔幽倒是有问必答,“没有。”
田舒哽了片刻,才重新道:“水公子,当真是个妙人。今日能请水公子出来饮茶之人,想来必定与你交情匪浅,也是有趣之人。”
水乔幽未对他前半句夸奖上心,只回了后半句,“嗯。”
田舒听不到她其它话语,差点也要与她聊不下去了。
这样的她,与他听到的那个‘袁松的得力帮手’完全对不上号。
他甚至怀疑,自己暗示的是不是不够明显,以致她一句话都接不上。
水乔幽没有察觉自己回话有何不妥,稳如泰山。
楼下的喝彩声传上来,显得雅间里格外安静。
田舒惭愧地望向颖丰公主,稳了一下心态,继续道:“在下以前,一直好奇,府衙中那些神捕都是怎么样的,可是如说书人说的那般冷酷、威严?没想到,今日托公主的福,能够亲眼见到了。”
水乔幽只是听着,并不接话,好像不知他是在说她。
田舒也渐渐适应她这个性子,“水公子,在下冒昧一问,府衙中的神捕,可都是你这样的?”
水乔幽回话终于长了些,“我不是神捕。我只随兄长在归安、临渊城两处待过,它处他人如何,我并不清楚。”
“临渊城。”田舒向她问道:“上次听水公子说起,就一直想问,临渊城可是那个说是有许多江湖人聚集的地方?”
“是。”
“那城中岂不是有很多趣事?”田舒来了兴趣,“府衙里平日处理的事情可会与那些江湖人有关?”
水乔幽看了他一息,“偶尔会有。”
田舒看了一眼颖丰公主,对水乔幽道:“水公子,你可知,就在刚才,公主还在说想听些新鲜的江湖趣事。“
水乔幽望向颖丰公主的方向,却没有灵泛人该有的自觉。
颖丰公主听着楼下的说话人所讲故事,说回了最先所说之意,“这些说书人,每日里讲的都是那些老掉牙的话本子,听久了,也无趣得很。你若有趣闻,可以讲给吾听听。”
水乔幽这才说话,“不过是些琐碎之事罢了,怕不受公主喜爱。”
“无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什么趣事,你就说给吾听听。”颖丰公主还通情达理地问了她一句,“你今日可是休沐?”
“是。”
“那待会可还有其它事要办?”
水乔幽终于说了一句‘好听’的话语,“没有。”
“那就好。”
颖丰公主端起茶,等着她的趣事。
水乔幽却像是没反应过来。
田舒见状,不得不用眼神提示她,可以说了。
她看到了,好像没理解。
田舒眼皮都快抽筋了,只好开口提示,“那正好,水公子可以多给公主讲几件趣事,这样,今日,公主也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水乔幽在他的暗示加明示下,终于‘反应’了过来,询问颖丰公主,“公主,想听何事?”
颖丰公主抿了口茶,“你随便说。”
水乔幽似是对于这个随便有点把握不好,“公主,可是只是想听临渊城的事?”
“都可以,只要你觉得有趣的都行。”
“一定要是与江湖人有关的事?”
“不是也没关系。”
水乔幽按照她的要求,垂眸思索。
她这一思索,小半盏茶就过去了。
不仅是田舒,就连旁边的小惜都担心的给她使眼色了。
颖丰公主将一切看在眼里,道:“你不必紧张。”
水乔幽终于稍微抬了点视线,须臾之后开了口,“我随兄长在临渊城时,的确有几件趣事,不过这些事,还得从兄长在归安任职时说起。公主若是不嫌烦闷,在下就给公主说一说。”
颖丰公主轻轻点头应允。
“兄长初到归安之时,淮北未定,先前淮南有不少人为避战乱,逃难到了淮北,却因无法谋生,落草为寇,致使淮北匪患日渐严重……”
水乔幽话语不急不缓,给颖丰公主说起了她二度返回归安之时楚默离带领当地官府剿匪一事。
当时她虽未参与官府的剿匪,楚默离却在事后给她讲了一次过程,大致她还记得。
此事在外流传时,楚默离并未被人提起。故而,她所述过程也隐去了楚默离。
颖丰公主颇有兴趣地听着,如她先前所言,没有挑剔,田舒也未急着走,坐着一起听。
颖丰公主身边的梅韵以及小惜等人,也都留在雅间里伺候。
这个事情要讲,就还得讲到曾经作为雍国第一商号的无舟,以及归安大族夏家等几方势力。
水乔幽叙事言简意赅,简单明了,也用了一盏茶才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