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耐心地观察着她的反应,直到她终于抵抗不住,先向后退开一步去。
他这才抬起头来,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看着她。
居高临下,没错,即便她已经努力地长高,可是他在她面前依旧能这样轻松地居高临下。
那些年,她在努力地长高,他也同样没闲着啊。
170的女生算得上鹤立鸡群,可是站在188的男生面前,所有的努力还是一瞬间就化成泡影撄。
他两手傲然叉着裤袋,垂眸望她:“不过看样子,你却时还认得我的。那不如我们的话题,先从你自我介绍开始,怎么样?”
偿.
呸,还要自我介绍?!
安澄死死抓着离职表,忍住没将那两张纸砸他脸上去的冲动。
她深呼吸,提醒自己要冷静,要心止如水。
不能再被他这么一见面就轻易勾动了怒火,否则……岂不还是输了。
她抱起手肘来,扬眸冷艳一笑:“自我介绍?我还以为,身为律所的高级合伙人,你早就对律所各个职位上的人都了若指掌呢。原来汤先生也没有外面风评的那么多能,到我这儿还是出现了一个疏漏。”
她转了个身儿,径直走向沙发,不请自坐。又长又直的腿在他凝视下交~叠起来,朝他缓缓扬起下颌:“好歹也在鲨鱼呆过一个星期,那我就临走之前帮汤先生补上这个疏漏吧。自我介绍,好……”
她正要说,他却已抬步走过来,伸手从她手里抽走了离职表格。
他将表格微微扬了扬:“不用了。”
安澄暗恼,索性也咬住了嘴唇。
表格上写得清清楚楚,谅他也没办法继续装傻充愣。
他垂眸,细细阅读的模样。随即忽然挑眉向她望来。
“怎么会?”
她皱眉:“什么怎么会?”
他眯眼凝视她:“我认识的安澄,个子这么高,”他伸手比了下自己心口位置:“而且,是个小结巴。她不算美,身材还像个小男生似的干瘪。对了她鼻梁上和颧骨上,还有一颗一颗的小雀斑。”
“你!”她恼得腾地又站起来。
他缓缓踱步过来,上下打量她:“我确认我不认得如你这样一位,呃,黑天鹅一样的女子。这样高,这样冷静,又……这么美。”
他的目光变成了丝线,一匝一匝将她缠绕起来,越缠越紧,竟至来不及挣脱。
什么?他说什么?她有那么一瞬间失神,抬头向他看去。
可是他盯在她身上的目光灼然一烫,却随即便调开去。他甚至将表格摔回她怀里:“你是在冒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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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一切,又已经超出了安澄的预料。
是知道怕要难免跟他争执一场的,她又不怕跟他吵,可是……她却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而且似乎……隐隐藏着赞美。
她只能用力呼吸:“汤先生,咱们不打哑谜了行么?你知道我就是我,所谓的不同也只是我这几年在长大罢了!”
“可是我不知道啊,”他目光又锁住她:“我记得的,还是记忆里的她。那个小结巴,我曾经吻过,拥抱过,甚至……”
“你够了!”安澄若被冰冷的电光劈中:“汤先生我没时间陪你兜圈子。”
他也同样抱起手臂,与她相同的姿势彼此对峙:“明明那么亲密的人,我怎么可以只凭眼睛去辨认?更何况眼睛看见的,也早已不是相同的模样。”
“那汤先生又想怎么样?”安澄自己都佩服自己,此时虽然骨头都在冷战,可是面上却从容挂着微笑,就连说话的声音都依旧从容不迫:“现在还想吻我?拥抱我?你信不信你敢靠近我一步,我立即就会报警告你?”
“我会试的,”他绕着她打了个转:“你脸上的小芝麻呢?”
她咬住唇。她记得他说过的话,该死的,他说过他最爱看她某些特定时候,那些小芝麻只为了他而变成粉红!
深呼吸两下,她才用力说:“汤先生,这世上有遮瑕霜的,我相信你一定也从女朋友的化妆盒里见过。”
“哦……”他避过她的锋芒,淡淡耸肩:“我也知道这世上还有卸妆油一说。不如你现在就卸妆给我看。看见了,我才能确认是你。”
安澄身上的颤抖更甚……脸上的雀斑也许对别人来说只是摆在明面儿上的,可是在他们之间却成了隐秘的代名词。那雀斑此时对她来说,跟衣服下藏着的秘密是相同的意义!
“汤先生就别想了,”她用力地微笑:“我没兴趣在陌生男人面前素颜。这也是必要的社交礼仪,汤先生又岂是那么不懂礼数的人?”
他摊摊手:“那就没有办法了呢。我既然没有机会用我最熟悉的方式来确认你的身份,那我就不能确定你就是我认识的那个安澄。所以我自然就也不能批准——安澄的离职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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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一桶冷水兜头泼下,安澄攥紧表格,竟对他不知该说什么。
难不成为了要证明自己是自己,就要再被他亲吻,拥抱,甚至……?!
“我证明我是我”,这真是这天下最滑稽的证明!
她分手将离职表唰唰撕碎,上前全都摔在他脸上。
“好,那我就不辞职了。汤律师,你等着我把你的律所搅得地覆天翻!”
她甩手而去,手腕却猛然被他捉住。
他将她拖回来,迫使她转头迎上他的。
他俯首欺近她,几乎鼻尖撞到鼻尖:“……我希望你也把我搅得地覆天翻。小结巴,我一直等着这一天,等得很久了。”
轰地一声,她耳边或者心房里像是爆炸了一个氢弹,震得她六神颠荡。
“你、你叫我什、什么?”
他挑眉而笑:“我叫你小结巴。小结巴……”
她大口大口呼吸,身子酥`软下去。可是她还是抬起自己的尖头皮鞋踢了他膝盖一记,然后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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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7层冲回26层,这么短短一层楼,她的惊慌和震动还来不及平复下来。
出门就正好撞见梅里太太,老太太冲她慈祥地笑:“我没收到上面的通知盖章哦,看样子卓老爷还是成功地留下你了。”她凑近来亲亲热热扯住安澄手臂:“我就说,卓老爷那样年少多金又好脾气的老板,没有女孩子抗拒得了的。孩子你也舍不得离开了吧?”
安澄身上一阵恶寒。
抬眼又看见莎莉掐腰向她这边看过来,两眼的不屑。
安澄吸口气朝她走过去:“门牙,想说什么?”
莎莉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不过忍住了:“为什么还没走呢?看样子还是舍不得鲨鱼,怕离开这儿了,就再也找不到工作了吧?”
莎莉朝安澄勾勾手指:“一般人我还不告诉她:别说你是个刚开学的LLM,即便是已经LLM毕业,甚至已经考过了BAR的,能留在M国就业的比例还不到15%。去年你们学校的LLM,一共只有三个找到了工作。”
安澄也同样掐腰一笑:“知道么,我就是为了你才留下的。就为了等着看鲨鱼换牙。”
她也用跟莎莉几乎相同的姿势勾了勾手指,凑近莎莉说:“鲨鱼一生要换三万颗牙齿,平均一周就换一次。”
莎莉噎住,安澄则含笑转身而去。
既然躲不开……她还不走了呢。这里,多好玩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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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澄是兼职工作,上班的时间都是下午了,所以下班的时候就更是往往都过了大家都下班的时间。她倒也喜欢这样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离开。
她下班却在电梯口看见卓星华。
卓星华向她温暖地笑:“请我喝杯咖啡?你说过的。”
安澄拗不过他,就带他到了公司附近的咖啡店。
在咖啡香中,卓星华向她致歉,说:“我猜你跟燕犀一定吵了一架吧?都是我的错,你们两个四年没见,却因为我而一见面就吵架……”
“瞧你说的,”安澄摇摇头,垂首喝咖啡:“我跟他吵架,是我跟他的问题。那些年我跟他吵得还少么?你也早看习惯了才是。”
卓星华放下咖啡杯,一脸的认真:“真的,给你面试机会,是我自作主张。你可能以为是燕犀的设计,其实不是他下的决定。”
安澄一怔,抬起眼来。
卓星华却落寞一笑:“可是你不知道,这四年里他所有亲自给面试机会的都是华人女生,每一个都叫Cherry。”
哐当……安澄手里的咖啡杯不知怎么撞了碟子,发出脆响。
卓星华赶紧递过餐巾来:“你别误会,他都是面试了却没录用,有的甚至没见面,只是从走廊里看一眼背影,就让人家走了。”
“最近半年他再没做这样的傻事儿,可是我却是最明白他的。他不干了的事儿,我就忍不住继续帮他一起傻——所以我也每次见到有应聘的叫Cherry的,也一定会给面试机会。”
卓星华吸一口气:“更何况,这次,我一眼就认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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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店里流溢着咖啡香,也流溢着一首微微哀伤的歌儿。嗓音柔和的女子一遍一遍近乎祈求地唱:“Don‘t-you-foget-about-me……”
她歪了歪头,嗤了一声。本来想讽刺点什么,可是嗓子眼儿里却像被堵住了一口咖啡般,苦却回味浓醇,让她说不出话。
“可是我真的很高兴你回来了,”卓星华满眼真诚:“而且,你本科学的也是法律。其实我记得你以前分明说过,你上大学是要学舞台表演的。”
安澄张了张嘴:“其实也学了啊,只不过第一专业是法律。”
卓星华想说什么,却张着嘴没敢直接说出来。
安澄连忙摆手:“别胡思乱想,我当然不是你以为的是为了他……我是为了我妈。我妈舞团遭遇法律问题,没人敢帮她,身为女儿我想保护我妈。”
她垂着眼帘避开卓星华的目光,努力笑了笑:“就连我回来也只是为了来读LLM,还是为了帮我妈。我要在中国的外资所当律师,就必须得有英美法系的律师执照。英国考BAR更难,所以我只有回来读。况且M国虽然大,可是允许LLM考BAR的也只有加州和纽约这两个州,我没的选。”
她吸一口气,抬眼望过去:“一年后考完了BAR,我还是要回中国,回我妈身边去的。”
她这次回来,这次……又这么出现在故人面前,所以也难免会有人误会了她是为了谁回来,为了回来继续什么。
所以她还是早早就说清楚的好。也免得,枉做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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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的时候卓星华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个袋子递给她:“入职礼物。”
那一瞬,她的手几乎颤抖。
她深吸口气接过来努力微笑:“什么啊?”
如果不符合卓星华的品位,她就当场还给他。
拆开看,却是一套手磨咖啡的用具。
卓星华小心打量她的神色:“放心了吧?希望能喝到你亲手煮的咖啡哟~”
---题外话---谢谢快乐的鱼的红包
6张:灵感活力
3张:lylsh93、q_jf9t6ai1
1张:江中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