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廷佑看着桌案上将军府送来的谢礼,靠在藤椅上优哉游哉地吃着丫鬟剥的葡萄。
“钟将军那里的消息可准确?”
护卫一抱拳,“是王爷那里飞鸽传书递来的消息,钟将军在落鹰渊大败胡虏,斩杀了对方一员大将,又乘胜追击,俘虏了他们的一个王子。
“就这一战让敌寇伤亡两三万人!”
护卫越说越兴奋,他们是护卫延王府的将士,也是大殷朝的子民,他们武将对边疆的将士更是钦佩。
元廷佑笑了笑,“钟将军果然英勇无敌。”
他曾经偷偷乔装去过边疆的,更是亲历过蛮族在边疆的城镇里横行霸道烧杀抢掠,蛮族的凶狠不是和谈或是讲道理能说服停战的,对他们这些野蛮人就是要狠狠的打服了他们,才能震慑得住他们!
护卫也跟着赞叹,“这次让蛮族大伤元气,想来钟将军不日就能班师回朝了。”
元廷佑又叹了口气,他现在被困在京城,一步都出不得,变相的成为他父王留在京城的人质了。
丫鬟又喂来一颗,元廷佑吃完摆摆手,“收了吧。”
他如今也琢磨不透皇祖父是如何想的,太子去世多日,朝臣们隐晦地建议皇上早日请立太子以民心。
皇祖父充耳不闻,太子长子还是领着之前的闲差,丝毫没有培养皇太孙的意思。
对于他……态度更含糊不清,隔三差五地召他进宫下下棋聊天,偶尔会问他一些关于朝政上的事儿,元廷佑七分真三分假的品评一下。
皇祖父就会用探究的眼神打量他,元廷佑反而大大方方任其打量,他身为世子,在封地也是要学习打理民生政事,若真的表现得的一窍不通才是欺君之罪。
不过……皇上既不召其余皇子回京,也不封立皇太孙,可让在封地的几个王叔急坏了。
丫鬟送上一盏清茶给他漱口,元廷佑把茶水吐到丫鬟捧着的痰盂里,起身背着手出了花厅,“还是不回来的好啊,储位未定,这京城的腥风血雨还未开始呢。”
“哼!不止两位王叔,就是那几位叔祖父也蠢蠢欲动了。”
护卫无言,就是他们在京城也是步步惊心,只这段时日府里就摸出来三个对世子不利的下人。
一次投毒,一次暗杀,还有施美人计爬床的,还好他们严防死守都躲了过去。
背后是谁指使的都无从查起。
门外幕僚手里捏着个纸条快步进来,“世子,边疆来的消息。”
元廷佑接过来扫了一眼,寥寥的几个字,“通敌,已俘。”
和送信的幕僚对视一眼,元廷佑沉下脸色,“钟璟奕此战不易啊,边疆有奸细叛国。”
幕僚也皱眉,不管如何争储位,叛国投敌是唯一不可饶恕的罪行,若被发现,该诛九族。
可以预见钟璟奕回京的路也是危机四伏,不会让他这么容易的回京的。
元廷佑来回踱步,“相识恨晚,拨一队人悄悄的在回来的路上接应一下。”
护卫应声快步下去。
幕僚和元廷佑继续分析京城的形势,“秦太傅那里最近没有动静,按时上下朝,没有任何异常,就是出来应酬都没有,上次给咱们递信的那人莫非是混淆视听?”
元廷佑摸摸下巴,“那人的提醒也未必没有根据。”
“秦太傅老奸巨猾的很,太子一去,他没有致仕的打算就还是贪恋着权柄。”
“太傅这些年来关系网盘根错节,他不动不代表他的护拥未动,这段时日朝堂上立储的哪位的呼声最高?”
幕僚想了想说道,“英王的呼声如今最高,几次三番的有人提议英王敦厚仁爱,有守成的之势。”
元廷佑笑了笑,“英王叔可再老实不过了,什么时候会有这么多的拥护,也不过是障眼法。”
“说不得也逃不开太傅的手笔,拿老实的英王叔做出头鸟,你看这些人可没有敢提父王的。”
延王在就藩的几位皇子里面算得上德才兼备的,不过只因为太子占嫡占长,顺理成章的就立为太子了。
若是有人来提议立延王为储君,真的就有人要坐立不安了。
幕僚赞同的点点头,“这样说起来也没错。”
元廷佑吩咐道,“还是紧盯着太傅府,再让宫里的人多注意一下宫里贵妃。”
二人又说了些其他的,幕僚才走。
边疆钟璟奕在中军大帐养伤,他趴在硬板床上,上身没有穿衣裳,整个上身都缠了厚厚的绷带,最外面的一层还透出血迹,明显伤的不轻。
腿上也打了石膏固定,明显骨折了。
俊朗的脸上带了病气,紧闭着眼,眉头时不时蹙起,嘴唇干裂苍白。
林朗掩去眼底的担忧,端进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来,小声凑到钟璟奕耳边唤醒他,“将军,军医给您开的药熬好了。”
钟璟奕微微睁开眼,神色清明起来,守在一边的姜大急忙帮着他调整下趴伏的姿势,钟璟奕抬起身子来,就着林朗的手把药一口喝尽,自从来了军营,他时不时受伤,这药也像家常便饭一样。
喝完药林朗抽出帕子擦了下钟璟奕嘴角的药汁,钟璟奕嫌弃的眼神落在帕子上,林朗急忙表示,“这是新的干净的,属下特地买来给将军用的。”
及时离将军府千里之遥,刻在骨子里的洁癖时不时就发作了。
姜大又倒了杯茶,“公子,您漱漱口。”
钟璟奕喝了一口,压了压嘴里的苦涩,侧头吩咐林朗,“把陈副将召进来。”声音有刚醒来虚弱的沙哑。
林朗出去不一会儿,陈副将跟在他身后进了来,见钟璟奕醒着,抱拳单膝行礼,“将军可算是醒了,末将……护主不利。”
钟璟奕一挑眉,“与你们何关?”紧接着追问道,“那奸细可有审问出什么?”
陈副将起身摇头,“审问了几次,刑房过了一遍,只要一让他说话他就肆机咬舌,那舌头都被咬出血三五次了,让人守着呢。”
“倒是个硬骨头。”
副将军又一脸庆幸道,“嘿,幸亏那个苏铁城机灵,您这次也是福大运厚,阎王爷门口溜达一圈他也不收!”
“他的身手不错,以后放到我的麾下吧,我给他个百夫长做做。”
钟璟奕瞄了他一眼,没说答不答应,苏铁城没有军籍,要是当百夫长可是要入军籍的,起码也要问问他答不答应,况且他回京城还要带他回去,心里可是有许多疑问要他的小夫人解答。
“容后再议。”
副将也不催促,“将军,反正我可先在你这里给他挂上号了,你可别回头忘了把他分派给别人,我可是不依的。”
林朗在一边笑,“副将军尽管方放心,属下帮将军记下了,若有分派,第一个就想到您。”
副将得了准话满意离开了,这次打了一场胜仗,俘虏了对方几个将领,这么些年死在他们手里的百姓和兵丁们不计其数,既然来都来到自己的地盘了,怎么也要好好招待一下了。
钟璟奕让姜大扶自己起来,僵硬着腿挪动脚放在地上,林朗蹲下帮他穿好军靴,身上的伤口被牵扯的丝丝缕缕的疼了起来,保持一个动作好半天,这疼劲儿才过去。
“将军,你要往哪去?”
钟璟奕深吸一口气,“把舆图取来,再把他们都召来,好好再布下阵,胡虏人心狠着呢,区区几个将领对方若舍弃了,等来援军卷土重来,这战役就又胶着起来。”
“胡虏只要一天不送上降书咱们就一刻都不能松懈。”
林朗出了中军大帐,让小兵去给各个副将传令,钟璟奕决定的事儿向来不容辩驳,就是劝他缓一缓也不会听的,还不如早早地把任务分派下去,也就能安心的休息了。
营帐里只剩下姜大了,钟璟奕手按着胸口的伤轻咳几声,姜大赶紧上前又倒了杯水过来,“将军。”
距离那日落崖已经过去有三日了,身上有伤,身体避免不了的有些发热的迹象。
缓过这一阵,钟璟奕咽了口水压压嗓子的痒意,“和你一起来的那几个镖师怎么会想到去山下寻我?”
在战场上,钟璟奕第一个学会的就是怀疑,不能轻信任何一个陌生人,他肩膀上肩负着整个军营将士的生死,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不能掉以轻心。
姜大和钟璟奕多年主仆,自是知道钟璟奕要问的是什么,立马躬身低头说了实情。
“主子,小的不敢隐瞒,其实是少夫人格外请的镖!”
钟璟奕没听明白,“这是何意?”
姜大从怀里取出一个契约,“您看看就清楚了。”
契约是和同友镖局签订的,上面清晰明白的写着护镖内容,若落鹰渊发生战役,请镖师等在山下救人。
不论生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尸体万万不能让胡虏人夺了去。
无论生死,赏银千两!
钟璟奕自十六岁上战场,经历过无数次大小战役,生死看淡,还是头一次有头皮发麻之感。
他本不信鬼神之说,若真的有神仙,怎么会让自己父亲英年早逝?如此忠君爱国的人都不得长命,那些奸佞之臣反而活得逍遥。
可现在……他两指夹着轻飘飘的纸张一阵恍惚,莫非自己这新夫人是神仙来的?
如何会知道还未发生的事儿?
她派来的人恰恰救了自己!
钟璟奕的神情越来越严峻,姜大在一边不敢出声干扰。
他如今对季韶九佩服心服口服,少夫人这次偶然之举确实救了钟璟奕,也是救了整个将军府,若往长远了说,救了的是整个边疆的子民。
自从姜大来,钟璟奕琢磨了一段时日,多次勘察地形,落鹰渊是适合的地方,和几个副将们商议妥当行军部署,他特意透漏出的作战消息是在九月,等乡民们收了粮食两军再战。
钟璟奕对季韶九所说军营里有奸细一事内心存疑,倒也不是一点都没当回事,五日前,八月初八日,钟璟奕出其不意的下了军令发动总攻,与之前商议的时间足足提前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