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二爷握拳轻咳一声,“我也是听旁人说了一嘴,至于何时回朝我也不清楚。”
钟四爷的官职小,平日只在户部衙署整理下公文,对于朝廷的动向往往后知后觉,更听不到什么一手消息了。
乍然听到钟璟奕要回朝了,兴奋的一拍桌子,“这是喜事啊!一会儿就回去把我那几坛子好酒搬出来晾晾,等璟奕回来,定要好好的喝上一晚!”
说到激动处,转身出门吩咐门外的小厮去搬酒,“你现在就去把那酒搬出来,要那个二十年的桃花酿!千万别弄错了。”
钟四夫人忍了忍没出声阻止,都已经而立的人了,高兴起来还没有分寸。
不过想到钟璟奕能回来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也就任钟四爷去了。
钟二爷稍微敛了些眉心,看来钟璟奕果然没有和府里私下联系,动了动大拇指上的扳指一时思绪烦乱,若办了贵人说的事儿,贵人答应他的事儿又能不能办到?
季韶九视线在钟二爷沉思的侧脸上扫过,无缘无故提到此事是因为什么呢?若按前世发展,这个府里最不希望钟璟奕回来的就出他们二房了,她不相信隔了一世二房就变了性子。
前世钟璟奕是在九月战死沙场,只要没亲眼见到钟璟奕平安的回府,季韶九的心态都不乐观。
身侧的钟大夫人已经乐呵呵地和木妈妈低声说着要提前准备什么了,瞄到季韶九,主仆相视一笑,二人早就偷偷的商议好了,钟璟奕回来那日,要把季韶九现在居住的院子重新布置,红绸子红布也挂上,红底的龙凤被取出来物尽其用,拜堂不能二次,圆房就要正式一些,不能委屈了儿媳妇。
季韶九感受到钟夫人主仆莫名的笑意也跟着弯了弯嘴角,她是真的希望钟大夫人这一世能圆满一些,青年丧夫,中年丧子,都出人间惨事。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钟二爷最后说这消息也是道听途说,没有确切的消息,千万别传出去,自家人知道就好。
因着这个似是而非的消息,冲散了不少钟老夫人病重的沉闷,气氛的欢愉起来。
众人欢声笑语除了季韶九的心事重重。
回了自己院子,红豆姜黄上前服侍,泡在浴桶里洗去白日的疲乏,季韶九闭着眼睛分析着钟二爷的心态。
这个消息她实在分不出真假来,若是假的,钟璟奕依然危险,若是真的……那就更危险。
目前看来京城的两股势力都要置他于死地,她这便宜夫君的归京路一定不会太平。
远水解不了近渴,季韶九琢磨着要暗暗的去打听下朝廷的消息,还有就是让人紧跟着钟二爷,边疆远在千里,他们想知道确切的消息都很困难,钟二爷说的这个风声来源就更可疑了。
莹白的手臂搭在浴桶边上,季韶九让红豆把吕妈妈叫进来。
吕妈妈进来门,给季韶九行礼问安后就取了搭在屏风上的布巾给季韶九擦起头发来。
红豆往浴桶里加了一次热水,又泡了一会儿才起身,吕妈妈几人扶着她胳膊踩在红木脚凳上,稳稳地迈出浴桶。
姜黄早展开大浴巾迅速把她身子包起来,擦干身上的水珠,寝衣也备好了,季韶九舒服地靠在梨花木的椅子上和吕妈妈说话。
“吕妈妈,今日二叔提到将军回府一事,我总觉得不安心,可能想想办法和二叔父身边的小厮搭上关系?”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怕将军回府会有波折?”
吕妈妈在府里服侍多年了,各个高门大户兄弟相争反目成仇的不在少数,自从大将军去世以后,二夫人几次三番挑拨老夫人和大夫人婆媳不和,最终闹得掌家权落在次媳手里,惹得大夫人很是被其他府里的夫人嘲笑一番。
偏偏大房只有小将军一个男丁,还未曾留下子嗣,人丁实在稀少,这京城府邸众多,只往坏处想一想,若是小将军有个万一,这偌大的家产和荣誉总要有人继承,论嫡论长也应该是二房。
她是切实的大房的人,说句托大的话,他们一家的命运与少夫人息息相关,容不得她出一点差错。
吕妈妈立马掰着手指头认真想了起来,把府里有关系的人都捋了一遍,忽然记起个人来。
“少夫人,奴婢明日让我大儿子去庄子上一趟,奴婢隐约记得服侍二老爷的小厮四喜他娘在庄子上住。”
“咱们想办法给她请出来可行?”
季韶九奇怪,“四喜是二叔父身边最得用的小厮了,他娘怎么会在庄子上生活?”
像这样得脸的下人,基本也遵循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亲眷在府里也能得个清闲活计。
吕妈妈说了缘由,“四喜原本就从庄子上挑小厮才进府的,他在外院做过几年的杂役,不知什么原因就入了二老爷的眼了,提拔他做了贴身小厮。”
“四喜爹早亡,他娘也没再嫁,他娘俩相依为命。”
“他娘在庄子上做惯了乡下活计,不想进府里伺候人受管制就没跟着进府来,不过四喜在府里算是一等小厮了,他娘在庄子上什么都不用做也算享福。”
“四喜隔上十天半月的就会去庄子上瞧瞧,母子感情很好。”
季韶九本不想做这样胁迫之事,只关系到生死存亡了,也由不得她心软。
“那就把人请到咱们的宅子里去住上几日,也不用通知四喜,让人给他留个话儿,等他回庄子上不见人自会寻来。”
“只这请人的事儿不宜声张,这人选一定要嘴严。”
吕妈妈毫不犹豫地推举了她的长子,“这件事儿就交给奴婢长子去做,他向来行事稳重,奴婢担保绝不会透漏一丝一毫。”
季韶九同意了,“对老人家要客气些,咱们也是迫不得已。”
“四喜若是同意帮忙最好,要是不同意……他娘也要等到将军回府再送回去。”
吕妈妈屈膝应是,“奴婢明日就交待长子去办!”
季韶九又想起钟二夫人那,“最近一段时日让人盯住了二婶娘那里,和腊梅碰消息时也要小心些,二婶娘那个小院子说不定有大用处呢。”
吕妈妈连连点头,内院都上锁了,吕妈妈索性就去后罩房和丫鬟们凑活一宿。
季韶九如今就记挂着两件大事,一个是钟璟奕的安危,另一个就是府里的银钱,这段时日用银子捉襟见肘,让季韶九连连叹气。
这么大的将军府,吃喝嚼用日日花费,总不能再去当东西,那当铺相互之间也是通消息的,将军府要是成了当铺的常客,这世家大族的不出半月也就都知道了。
钟璟奕要是能平安回来就好了,凭着他在边疆多年功勋,皇上怎么也能有个额外的奖赏,千八百两的黄金也足够应急了。
季韶九难得对便宜夫君回来有了几分期盼。
中秋一过,府里就开始筹备冬日的衣食住行了,府里的主子衣衫不能短缺了,夹袄厚衣都要制上一套,还有冬日的炭火菜蔬也是要提前准备着。
管事们来来回回的禀事,季韶九很是忙了两日,等理出个头绪了,岑氏也要辞行了,钟大夫人多番劝阻,岑氏答应让严谨柔留在府里了,等明年严青云春闱完事再一道回去。
季韶九知道姑嫂二人私底下已经商议好了趁着冬日的宴会就把小姑娘带出去,正好和钟雁一道相看人家。
有钟大夫人这个姑姑在京城,嫁到京城也是不错的选择。
既然长住了,季韶九也给她安排跟着钟雁一道管些家事。
钟大夫人多年不曾回娘家探亲,虽然每年都让下人去送节礼,可也比不得亲自回去一趟能解乡愁。
知道岑氏节后就返程,季韶九早早就列了回礼的单子,布匹香料,京城的瓷玩摆件,香囊袖套,海鲜腊肉各色新奇的东西装了满满一大车。
额外又包了二百两的程仪,双方推辞客气了几句岑氏才收下。
在钟府门外,钟府的女眷送别岑氏,钟大夫人湿润着眼眶,忍着眼泪目送娘家的几辆马车没了踪影。
出嫁的女儿这回家的路都极其遥远了。
季韶九挨着钟大夫人的胳膊,扶了婆母一下,前世钟大夫人落难那么艰难都没有回娘家寻帮助,想必也是不想给娘家人带去什么麻烦。
担心严谨柔自己在一个院子里不习惯,季韶九特意又选了个和钟雁挨着的院子给她住,表姐妹来回串门说话也方便些。
严谨柔也才十二岁,头一次离开亲娘,情绪十分低落,钟雁拉着她和钟瑶一起去打牌了。
钟曦看了看三人欢快的说话走远,默默无言带着丫鬟在岔路口就走回院子了。
如今她娘不在,冬日就要成亲了,大件府里定不会缺,小件就需要她自己来操持了,有个被休的娘亲名声已经不好,更不能其他地方失了面子。
众人回府散开。
季韶九落座在花厅里歇息,青黛回话说木通来了。
季韶九刚刚见岑氏走前对严谨柔多番嘱咐,母女情深抑于难表,那都是季韶九从未没有体会过的温暖,前世今生从牙牙学步到及笄出嫁,一直都是她踽踽独行。
好的坏的难的苦的她都是笑着往肚里咽,无人可安慰诉说,两世都不见亲生父母是她抱憾终身之事。
季韶九此刻迫切的想寻到与父母相关的消息,一点点也成,也是慰藉,突然想起节前木通提到的那个庵堂,季韶九迫切的生出去探一探的兴趣来。
安妈妈是白氏的老人,平日用银吝啬的很,她可不是平白无故会给寺庙布施捐钱的善人,能去那个庵堂明摆着里面有蹊跷。
季韶九胸中升起一丝期待来,心脏跳快了几下。
紫苏引着木通进来,步伐轻快站在季韶九身侧,和青黛对视了一眼,嘴角弯弯地带上了揶揄的笑。
青黛咬了下唇,脸红了红。
季韶九注意到紫苏的笑意,背对着她们没有发现两个丫鬟打着什么哑谜,不等木通回话先开口问木通,“那姑子庵可能随时进?”
木通束手回道,“小的早就问好了,若是布施哪日都可进,若是进香就要等到初一十五。”
庵堂里的师傅毕竟都是女尼,不如寺庙的和尚来的方便,可以大敞寺门接待香客接受香油钱,庵堂里的师傅除了在山上种些菜蔬自给自足或是以物换物,依靠着的是各府夫人的布施施舍。
相对就更贫苦一些。
佛经上说佛法面前不分男女,可身处红尘,同样是佛家弟子,偏偏这女尼还是因着女子身份多有不便,就连生存都要更艰难些。
季韶九垂下眉眼吩咐青黛,“取五十两银票来给木通。”
转头又吩咐木通,“一会儿去街上采买些粮食,再购置一些存储得住的菜蔬,一个时辰后约在府门口,咱们去姑子庵送些吃食。”
正好顺势打听下安妈妈没什么对那里这么在意!
木通束手应下,等季韶九没了别的吩咐才开口回禀季府的事儿,“昨日季夫人带了季小姐回府,那两个男子也被带进府审问了。”
季韶九好奇,“可审出来什么结果来?”
木通原本就是来汇报季府之事后续的,季韶九既然问了,就绘声绘色的学了起来。
木通这段时间在季府周围真转悠,有心地结交下两个季府的下人。
一个厨房的采买,一个是他们季府大公子院子里的小厮。
据小厮说,昨日季锦月被季大夫人带回府以后直接就关在了院子里。
院门从外面锁了。
季锦月自然不消停,大声嚷嚷着让白氏放了肖公子。
气的白氏直接给婆子下了死命令,停了季锦月的饭食,只提供喝水,饿不死就成。
因着这事儿发生在城门口,还不知道会被多少人撞见了,若再遇到认识的人,季锦月的名声就彻底的毁了,还是再要采取一些弥补措施才行,白氏又让下人急忙把季显荣从衙门里叫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