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军区家属院?”
她呆呆地看着画面移动,那边是清晨,爷爷一身军装笔挺地站在门口,奶奶正在给他整理着装,“今天军区开会,新设备上天,接下来几天我可能都不回来了。”
奶奶一身宝蓝色丝绒旗袍,端庄又慈祥,“知道了,我也要去盯数据了。
说不定你回来的时候我还没回来呢!”
两个人互相整理完衣服后手牵着手出了门,院子里穿着军装的妈妈和爸爸身边站着一个熟悉的小姑娘。
小姑娘身上也穿着军装,“舅舅舅妈,你们看,我说过的,小姑不在了,我要继承她的理想,完成她的未竟之业。
我现在也是一名军人了,我一定、一定会进入火凤凰,替小姑完成她的梦想的。”
而后是火凤凰基地,她和白凤的照片就挂在训练场的墙壁上。
陌生的后来者们从她们的照片前经过,踩着整齐的步伐,气宇轩昂,犹如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
所有人都记得她,可所有人也都没有停下脚步,他们都在好好生活。
云九倾扭脸看着窗外,“谢辞渊,我最重要的亲人和梦想都在这里了,你确定不来看看嘛?”
良久,御书房的门被推开,谢辞渊步伐轻盈地走到她身边,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画面里的人和物,“这些,就是你曾经的亲人和你生活过的地方?”
“对啊,我跟你说过的,我全家人都是保家卫国的军人,很威风吧?”
她指着画面里正在训练的新兵蛋子们给谢辞渊讲解,“看到没,我真没骗你们。
我以前也是这样训练的,泥潭、五公里越野、武装泅渡……
那些混小子们还觉得我是在故意折腾他们,要不是不方便,我高低得让他们来看看我的人是怎么练的,他们可还差得远呢!
也就是我心软,要是换了别的教官……”
云九倾叽叽喳喳地说着,眼里满是谢辞渊没见过的光彩和骄傲。
每一次他都能通过云九倾的讲述去想象那些他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可这一次,云九倾就在他眼前,甚至他第一次见到了云九倾生活过的地方和她曾经相处过的人,他却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太陌生了,所有的画面和人甚至连那些房子、训练的器材,全都是陌生的。
哪怕云九倾说过无数次她是穿越者也没有这一次眼睛直接看到的来到强烈,谢辞渊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什么叫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是身份地位的差异,也不是门户之见,是完完全全的两个时空,两个世界。
就连云九倾脸上的笑容都是他从未见过的明媚。
他忽然就发现,哪怕这些人和物都摆在自己眼前,他也想象不出遇到自己之前的云九倾是什么样子的了。
云九倾叽叽喳喳地说了良久,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纳闷的回头,就对上了谢辞渊直勾勾的眼神,“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谢辞渊愣愣道:“你想回去吗?”
“什么?”
云九倾还沉浸在时隔多年,终于又见到家人的喜悦中,都没反应过来谢辞渊说了什么。
“回到这里面去。”
谢辞渊冷静地看着虚空中的画面,“你可以和他们一起过你想过的生活,真切地跟你的亲人们生活,不用再透过这虚无的画面看着他们了。”
云九倾小脸儿一冷,“那这里呢?”
“两个孩子我会照顾好,穆国也会平平安安。
左右穆国未来几十年的规划你都做好了,我只需要按部就班地执行即可,不会太难的。”
云九倾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不过我的孩子和我的国家就不劳你操心了。”
她意念微动,虚空中的画面就此消失。
“楚皇请回吧,我就不送了。”
谢辞渊眼睁睁看着那些画面消失,愕然不已,“你不回去吗?”
云九倾残酷的勾唇,“跟你有关系吗?”
谢辞渊便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倾倾,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嘘!”
云九倾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
我至少跟你说过十遍以上,我不会走。
从我们大婚前到现在,一直是你在自以为是地驱逐我。
谢辞渊,我会哄你一次两次,不会哄你一辈子。
你如果没有那么坚定的要与我相守,你大可以离去。
我的孩子是嫡出,我不会允许你废后另立,但我也不拦着你身边再有别的女人,孕育别的子嗣。
但我的孩子、我的江山,我会自己守,不用你来替我计划。”
整整十一年,哪怕是两个人还没在一起,周围虎狼环伺的时候,谢辞渊也从未见过云九倾如此冷漠又绝情的一面。
他没想到自己的患得患失,自以为是的成全会令云九倾如此震怒。
可他也知道,这种时候是怎么也不能转身走人的,这次要是走了,云九倾身边可能就真的没有他的位置了。
他相信云九倾说得出便做得到。
“倾倾,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让你离开了。”
谢辞渊大力地抱住云九倾,“我一点都不想让你回去,我只是担心你在这里不快乐。
但我现在知道了,只要你不说要走,谁也不能让你离开。”
云九倾被人大力地拥抱着,面上不带一丝温情。
“这是最后一次,谢辞渊,我云九倾从来都不走回头路。
若有下次,我不会如你所想地回到原来的世界,但穆国会是你谢辞渊毕生的禁地,我亦此生都不会再见你一面。”
云九倾的语气格外的冷静,完全没有放狠话吓唬人的意思。
可谢辞渊却知道,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抱着云九倾的手再度收紧,“不会了,接下来的每一步路,我都陪你一起走,谁也不能让我们分开。”
……
云九倾曾说过,两个过分理智的人没办法相爱,可实际上谢辞渊在她面前一点都不理智。
靠着这份不理智,他黏了一辈子。
并在两个孩子十五岁那年,被亲儿子扣了一个“恋爱脑”的标签后成功将大楚的皇位甩给儿子,自己跑到穆国皇宫中当了皇夫。
彼时小姑娘云华姝又要主持朝政,又要为不靠谱的爹娘带弟弟妹妹,很是忙碌。
于是塞了个“如朕亲临”的金印给爹娘,将爹娘赶出去微服私访。
托这对不靠谱的爹娘的福,女帝华姝**期间穆国朝政一片清明不说,就连坊间也稍有贪官污吏,土匪流寇出现。
当然,他们的小子日过得太蜜里调油了,就自然有一群闲得蛋疼的人在那儿等着猜测谢辞渊什么时候会腻了云九倾。
只可惜,他们都失望了。
谢辞渊一辈子都牵紧了云九倾的手,不舍得也不敢松开。
他们没有寻常人的七年之痒,也没有乱七八在猜忌游离。
大限来临的那天,谢辞渊握着云九倾的手像是打了胜仗的大将军,“倾倾,我这一生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坚定不移地与你相爱了一辈子。
你不愿我提及你的曾经,我便不问。
但若是有朝一日你去到那里,能不能也带我去看看?”
彼时的云九倾也早已经是一位耄耋老人。
他们谁都不愿意困在皇陵华丽的棺椁中,就坐在花船上顺着运河而下。
听到谢辞渊的话,云九倾哑声回复,“当然,我这就带你回去。”
话落,她轻轻躺在谢辞渊身边也闭上了眼睛。
呼吸停止的动静很轻,谢辞渊却泪如雨下,意识消失的前一刻,他眼前又浮现了那年御书房里,云九倾看着画面中的军绿色笑靥如花的模样。
他要牵着云九倾的手去奔赴他怀念了一生的快乐的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