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颂苦难是一种极其卑劣的行径,
它自诩平等慈悲,却冷漠高高在上,
它假借所谓的“美德”与“努力”,对那些苦难者的悲哀加以束缚和禁锢,并将其挣扎的泥沼视若培育“德”的沃壤,却有意漠视其挣扎的缘由,并将之引入更深的深渊...
少年此刻所面见的“勤勉”,亦是往昔他曾见过的雪原,
那是一片不值得被赞美,必须要被改变的天地,
就像她和他们一样,
相同的人群,共同的苦难,
......
“嗯嗯——”
“霜叶小姐,请问这餐食,还符合您的胃口吗?”
思索回神,苍川终是朝眼前之人询问起了自己的所想,
“嗯...还好,不!贵司提供的食物非常的美味!”
强作“端正”用餐姿态的少女立刻抬头,连忙以一种受宠若惊的感激语气对其眼前的“秘书”做出了回应,
“符合便好,我先前还担忧您会对叙拉古风味的食物有所抵触呢,”
见霜叶已然作出“肯定”,苍川也是意识到时机的契合,他在一面微笑回应的同时,一边将手伸入了随身的包囊之中,同时话题一转,继续说道:
“既然您对鄙司的餐食没有异议的话,那我们大可就此愉快的进入今天的正题...”
“卜——”
一份事先准备好的,厚重的文件夹被苍川轻轻的放到了桌上,摆放到了他与霜叶的跟前,
“我们现在来讨论一下我们日后合作的长远事宜吧,此刻,摆在您面前的这份文件,既是我司对您选人赋职的最终决定,同时也是对我们日后计划的详细描述,”
苍川的神色多了几分认真,而霜叶的面颊则添上了些许兴奋,
后者深知前者的言外之意,一份优渥的工作对于感染者们来说,恰似旱逢甘霖,
“所以,秘...安德森阁下,我推举的那些人,贵司难道都...”
霜叶激动欢喜的情绪使之牵停了手上的动作,使得她手中的一块萨蒂诺所厌恶的菠萝披萨怔怔的落回了餐盘,
“是的,他们都十分符合我先前所提出的要求,他们将在未来与我司开展一系列合作的同时,我司也会如约为其提供先前承诺的待遇,”
少年轻轻颔首表示肯定,同时亦郑重的举起盛满饮料的杯子,将之引至霜叶的面前,
每一分善意都是成事的积累,适当的表达更能拉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实在是太感谢您了!安德森先生!”
苍川明示所期待的清脆碰杯声并未响起,反倒是那只举杯的手感到了一丝冷热交替的碰触,
激动的沃尔珀少女此刻已然脱离了伪装的仪态,她直直的撂下刀叉,猛然起身,双手真诚握住眼前“同龄人”伸出的手的同时,道出了一句全然偏离先前警惕内向性格的感慨,
“呃...”
尴尬似乎总是相对守恒的,霜叶的这一举动,竟使得苍川瞬间有些茫然无措,他迅速将举杯的手从对方的“束缚”中抽出,稍显窘迫地放下杯子,伸手打开了摆放在少年兵面前的文件夹,然后努力且强硬地推动起了当下的话题:
“小姐您也无需感谢,我司也只是依照合同内容将之履行而已...”
“既然我们双方都对这个结果表示赞同的话,那就由本人来详细介绍一番我司为各位赋予的各项职位与工作吧,”
“嗯嗯!”
兴奋未褪的少年兵连连点头,而后亦是顺从的坐回了座位,认真的抬起头来,摆出了倾听的姿态,
“让我看看...”
见“观众”已然按计划入场,“多瑙生态”的“秘书”也是快速的将文件夹中细细分类的纸页取出,并快速的回想了一番自己内心的计划,而后清了清嗓,继续郑重开口,朗声念出了其上的内容:
“我司‘多瑙生态’,打算雇佣以代号‘霜叶’为首的,共计二十七人的少年兵及意向人士,参与我司产品的宣传与贸易护送工作...”
但随着少年的开口,那位沉浸在喜悦兴奋之中的沃尔珀少女也是如瞬间明悟一般,以一种不符合其年龄的严肃与郑重取代了她先前的情绪,
就仿佛先前那些流露,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
情绪对现实没有意义?
谁又知道呢...
(中午12:11)
“多瑙生态”员工食堂内,
“你打算让我担任与哥伦比亚-乌萨斯外贸路线的负责人?!”
随着苍川宣读稿件的话语的落下,一脸严肃神色聆听的霜叶也终是身躯一颤,随即道出了自己的见解,
“没错,依照我们公司未来的发展计划,我们很快就会和乌萨斯帝国内的几个需求组织达成合作贸易关系,故而,我们需要提前选择相关的接触人员,以此来保障未来外贸计划的进行!”
少年点了点头,以一种较真相而言相对折中的方式回应了霜叶,说明了“多瑙生态”的雄心壮志,
“可是安德森先生...”
少年兵的神色随着“秘书”的解释而愈发凝重,
“可据我所知,乌萨斯...乌萨斯帝国对待感染者的态度不是很...”
少女轻轻的抬起左手,抻平了右肩膀的衣物,几道触目惊心的凸起亦随之显现,
“很极端吗...”
而后的语气是带着担忧的失落,以及几分淡淡的不甘,
“这...”
虽说心中已然有所准备,但面对霜叶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苍川的内心还是不由的随之一颤,感到一酸,
成见的大山终究是难以被推平,虽然对如今的乌萨斯而言,这也算不上“成见”就是了,
“其实你全然不必为此忧心的...”
在凝视霜叶肩上的结晶须臾,苍川终究是轻抿嘴唇,而后带着些许歉意继续言道,
“这个问题我们之前就考虑过了,虽然而今乌萨斯对待感染者的态度极其恶劣,但我们公司在与之对标达成贸易契约之时便提前建立疏通了相关的人际,我们的行程与安全都会受到多方面的保密与保障...”
少年的回应之语越发恳切,斩钉截铁的语气使那简单的确认在逐步演变为某种誓言,
“所以,我可以发誓,只要依照指令行事,你们的安全就绝对不会出现任何的问题!”
“不不不,您误会我了,秘书先生...!”
眼见苍川的回应大有向着发起毒誓的方向进行,提出担忧的沃尔珀少女也是连忙出声打断了眼前少年的恳词,
“我完全没有对贵公司的准备有所怀疑,我只是想对此进行一番确认而已...”
霜叶连连摆手,并伴以略带急切的回应予以纠正,
“这...”
“原来只是这样的吗...”
霜叶的回复有些出乎苍川的意料,同时也是生生的将他先前所想的应对誓语噎在了喉间,转而以一种略显意外的尴尬语气加以回应,
“是这样的,我们的职责本就是拿钱办事,更何况贵司给出的待遇已经远超我们先前的预想,这种风险您让我们独自承担都完全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你这...”
虽说这是霜叶对先前误会的解释,但这种带有自轻性的语词还是另苍川言语一顿,眉头微皱,
“所,所以,您完全是误会我了...”
“我方才只是单单的...好奇,对,好奇!是哪个感染者组织能在乌萨斯这种国家打定基础,站稳脚跟和我们联络通商的!”
“真的只是好奇而已...的...”
霜叶连连摇头,但随之的言语却越发微浅,越发失了底气,
她内心的动摇和畏惧已然在逐步展现,浮于表面,
毕竟,
乌萨斯对待感染者的态度和她那身为感染者的苦难,已然是他们目前对话话题中最无可争议的事实,
即便竭力用其他借口否定应对,但霜叶终究还是流露出了她对未来前往这个帝国的忧虑和惧意,
“唉,果然还是这样啊...”
少年兵的言语举止自然是落入了苍川的眼底,霜叶的心口不一让苍川再度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奈,
尽管自己已然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理解并共情感染者,但此刻端坐于自己面前的沃尔珀少女,却再度令苍川心生一种似曾相识的陌生感,
病症和阶级共同树立的壁障难以打破,他和霜叶的交流,就像是一位拄杖登山的旅者,本以为问鼎此峰便能一览无余,但直到抵达山巅之时,才发现自己眼前所仰望的却是笼罩着更甚迷雾的峰外之峰,而非那心中所想的,绝顶之上那拨云见日的清朗,
故而,此刻再度仰望迷障的苍川已然不语,只余着微微的叹息,
这场他自以为且本就应该顺利的交流在此刻已然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尴尬之中,
“......”
“霜叶妹妹,你真的想知道那个乌萨斯的感染者组织是怎么壮大的吗?”
突如其来的沉寂总是被突如其来的言语所打破,
低头沉吟,面露难色的少年忽感一道温热微微的攀上了自己的肩头,
侍立一旁的萨蒂诺不知何时转到了苍川的身侧,温柔的抬手轻抚其肩的同时,也面带微笑的回应了霜叶那明显搪塞的借口,
“这...”
“是,是的...”
霜叶似乎也没想到萨蒂诺会出面回应自己的“疑惑”,于是也是在迟疑片刻后,强作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不简单?你通过这家伙提前与这个组织联系一番不就是了?”
抚在少年肩上的手忽然上抬,并随着这句令苍川诧异的言语而快速落下,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
“提前联系?!”
回过神来的苍川立即对身旁的同伴提出了疑问,
“是啊,提前联系,你之前在给安德烈长官汇报工作情况的时候,不是掏出了一堆的通讯器吗?我记得游击队叶莲娜小姐给你的那部也在其中呢...”
萨蒂诺微微的点了点头,而后也是快速的凑近少年的身旁继续耳语道,
“对啊!让霜叶和她们提前联系交流一番不就可以了吗?!”
红狼的言语恍若拨云见日,让苍川顿时豁然开朗,
俗话有言,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既然霜叶对自己的去向和接触心怀不安,那么不如以其本倒行治之,先让“感染者之盾”游击队与其交流,主动向其解释,从根本打消她的疑虑和忧愁,
“就这么办!”
苍川内心简单思索之后,便连声确定,随即快步从座位上蹦起,
“嗯?”
“安德森先生,您这是...”
“霜叶小姐,您请跟我来,我想向您介绍一些您未来工作中所将接触的人!”
少年面露微笑,随即伸手做出牵引邀请之态,
“未来工作中所将接触的人?”
眼前“秘书”的举动反倒让少年兵有些疑惑,但看着对方面颊上的笑意和那诚然的邀请之态,她还是微微的伸出了手,将之搭放到了对方的掌心之上,
“萨姐,你也一起过来吧!”
“话说我们也好久没有和叶莲娜他们联系了呢,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见霜叶默认,苍川也是快速扭头向一旁的红狼发出请求,在得到对方的首肯回应后便快步的行至二人的跟前,主动为面露疑惑的霜叶和悠然自在的红狼引起了路,径直的走出了食堂,
三人转瞬便消失在了食堂门口的拐角,
此刻,这诺大的厅堂内,只剩那位从头到尾都一脸懵逼的塞尔吉奥,
灰狼看着桌上苍川吃剩的半盘意面,随后又看了看霜叶座位上那一块不剩的菠萝披萨,更为疑惑的开口囔囔自语道:
“难不成这秘书先生吃不惯我的正宗叙拉古意面?”
“唉,果然到了哥伦比亚就该选择创新的啊...”
“据说这个国家的人都挺喜好甜食?那下次就试试在面上加点巧克力酱吧!”
“对,就这么办!”
端详着面前剩饭的塞尔吉奥,似乎做出了一个不得了的“开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