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牛前辈。”
林初生看着对面战意凛然的形牛，有些无奈地唤了一声。
他其实大概能猜到，形牛之所以厌恶自己，多半是因为那份自古天遗尸中继承的远古记忆，与鄢青远有关。
上次的血海流主，也是如此，以至于造成了后来许星的变故。
所以，林初生其实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不是鄢青远。
总有一天，他会将自己与鄢青远的那份牵连，彻底斩断！
他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
对面，形牛手持开天大斧，屹立演武场中，人高马大，虎背熊腰，明明没有头颅，可简单的站在那里，已是顶天之躯，让人倍感压力。
他背后的大嘴咧着笑意，道：“小子，老子等这一天很久了！”
林初生苦笑一声，道：“我与前辈应该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吧？我不是鄢青远。”
形牛冷哼道：“老子当然知道你不是，如若不然，岂会让你活到现在？但你这张脸，老子就是看着烦，先吃一斧！”
下一刻，他倏然抬手，高举大斧，对着林初生一斧子劈落！
这开天大斧，显然也是什么极其不俗的古天遗物，甚至极有可能，就是与形牛那尊古天遗尸一同自皇天遗留至今，因而在他的手中，才会威能莫大！
这一斧子下来，瞬间放大了万倍，划破了长空，好似开天地，让林初生都感受到了一丝压力。
但也仅仅只是一丝，只见他低声说一句“得罪”后，便逆着劈来大斧，冲天而上，一瞬来到了巨大的斧刃前，一拳轰出。
这一拳，轰得大斧震荡，骤然顿止，随后又如同承受了一股无法抵抗之力，被掀翻回去。
形牛“噔噔噔”一连退后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好小子，有两下子。”
他啐了一声，接着又道：“场子太小，结界碍事，施展不开……！”
话还没说完，演武场外的玄女微笑，掐诀一动，那笼罩演武场的结界便散了。
“好！”
形牛咧嘴大笑，“看老子的九重法天象地！”
蓦然，形牛的身躯开始急剧变大，刹那亿万里，再一刹那，已是十亿万里，让青冥宗的万众抬头仰望，只如看一尊擎天巨人，呼吸都凝滞。
一些修为低的，甚至看不到这巨人的边界，只能看到一角。
但林初生看得到，不禁再度苦笑道：“前辈，您出界了。”
形牛无所谓道：“既然要战，就要战个痛快，那些个条条款款，老子不喜欢。”
“巧了，我也不喜欢。”
林初生回了一句，随即身形也拔地而起，须臾浩大，竟也幻化出了一尊十亿万里的伟岸身躯。
但不同的是，林初生所施展的，并非法天象地的神通，而是纯粹凭借肉身之力，以他神游四境的肉身，再加之掌控身源，就能做到这一点！
不过因为伤未痊愈，这十亿万里的巨大身躯，基本也是他所能达到的极限了。
这两大巨人屹立天地，彼此对视的一幕，让青冥万众如看神只。
尤其是青冥子，双眼瞪得老大，因为那九重法相天地神通，他也有修行，还曾在多年前与林初生一战时，施展过二重天地。
即便如今，他也只是将此法修行到第六重，远远达不到形牛这种程度。
形牛看着前方的林初生，忽然大笑一声，声音响彻了八方。
“总算在你身上，看到一点与他不一样了！来，战！！”
下一刻，两道巨大的身躯冲天而起，在那长空之上，展开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他们的大战，没有任何技巧，就是纯粹的力！
但这一力，能破万法！
林初生的每一拳下去，都会将虚空砸出一个大窟窿，遮天蔽日，让下方观战的无数人窒息。
而形牛，更多的时候都只能以手中的开天大斧相迎，虽每次都是他被打退，可每次又能大笑着发起冲锋。
仙游三境的他，实力虽强，可修为到底还是差了一些。
不过随着他不断发起冲锋，于大笑中，仿佛打破了什么桎梏，让他的气息再度攀升，身形又骤然拔高数倍！
“哈哈哈……！”
这一瞬的变化，让形牛不禁仰天发出了畅然快笑。
多年前，在他头颅还没有找回来的时候，其实只不过仙游二境。
后来在正一道将头颅寻回，让肉身完整，他也由此达到了仙游三境，并在这些年间，很快达到了三境巅峰。
中域一战中，更是让他再度迈出了半步。
如今与林初生的一战，他终于将剩余的半步踏出，成功来到了仙游四境！
这一瞬，他威势惊天，声如无数狂雷咆哮。
“痛快！痛快！！大战就该如此，来，小子，与我老牛再战！”
话落，他收起了开天斧，直接动用磅礴身躯，一拳朝着林初生轰了过去。
林初生仰头看着变得更大的形牛，更为无奈，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在大战中完成突破。
他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凝重，随后蓦然运转地天拳，对着形牛轰来的大拳，一拳迎了上去！
这两拳的对轰，好似百万星辰的碰撞，竟绽放出了耀眼光芒，将天地照亮。
随即是无法形容的声势扩散，是无尽虚空的层层破碎，甚至弥漫到了整个青冥宗，让天渊的雾海都剧烈翻涌。
“你们两个，是想毁了青冥宗吗？”吴勤嘴角疯狂抽搐。
不过随着玄女再度掐诀，弥漫出无数星芒，结成一道巨大结界，便轻松将整个青冥宗护下。
而上方的两人，已经在那团璀璨光芒中，展开了接连的碰撞，如同天地的一道道闷哼声，听得人心海激荡。
只是大战的情况，就有些反过来了，这次轮到林初生开始不敌。
即便他已经动用了地天拳，战力大增，可因为伤，他的实力也只能发挥出八成不到。
再加上形牛的战力又太强，那九重法天象地的神通，在仙游四境修为的加持下，撼天动地，完全不是寻常神游四境修士可比。
若是完好状态，林初生还有信心一战，甚至有信心获胜。
那缺失的两成多实力，看似差得不多，实则天差地别。
而仅仅是小成的地天拳，显然不足以弥补这份差距。
可就在这时，林初生忽然在自己的体内世界里，察觉到了异样，让他的身形倏然顿止，闭上了双眼。
形牛也察觉到林初生的异样，原本大力轰过去的一拳，也随之停顿。
他瞪眼道：“小子？怎么不打了？”
这话语问出的下一刻，他便忍不住神色一凝，竟忽然从林初生的体内，感受到一股澎湃而起的妖气！
这妖气之浓，刹那弥漫了天地，弥漫了光年，朝着更远更远之外不断扩散。
整片天空，都在这浓郁妖气的笼罩下，变得暗沉！
青冥宗内，玄女、娿神依、婺女、古木老人这些修为眼界高的人，神色一凝，似都察觉到了什么。
包括那只在中央大山，断崖边上睡觉的吞天蛤蟆，也睁眼看了过去。
形牛上下打量闭眼盘坐的林初生，古怪道：“你这是也要来一次突破？那就等你破完再战！”
最终，他退出了一段遥远距离，同样盘坐等待起来。
而在林初生的体内，正在发生一场惊天变化。
那座筑基所化的妖妄基石，其内的妖妄道，终于与林初生自己的妖妄道，完成了相融。
并在两者彻底相融的瞬间，产生了奇妙的变化，在妖妄基石之内，逐渐涌现出浓郁至极的妖妄大道，将整块基石笼罩其中。
随着笼罩，那份妖妄大道，正在升华，亦在蔓延，似一座无上的妖妄道基，在缓缓成型。
林初生此刻正在做的，就是要将这份妖妄道基，彻底凝聚出来！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体内世界那些剩余不多的裂痕，也正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着。
这些裂痕，基本都在身源与魂源之上，如同附骨之疽，难以磨灭。
但现在，不过片刻功夫，已然痊愈。
时隔数月，林初生终于不用再受到伤的困扰，开始全力凝聚妖妄大道，要诞生那座妖妄道基！
可无论他如何尝试，妖妄大道却始终难以凝聚，道基无法成型。
“还差了什么？”
林初生不断思索，很快得出结论。
“是我自己的妖妄道，还差了一道……根！”
“可这根，在哪？”
在得出结论后，林初生又不禁疑惑起来。
筑基在化道之前，与他说过，他的妖妄道，有些特殊，不同于吞天他们，也不同于今朝世间的妖妄道。
甚至在借丹尘子以尘光遁法显化未来身时，林初生自己也切身感受到了，他的那份妖气的确不同，似乎层次更高！
一直以来，林初生都以为自己之所以会有妖气，应该与鄢青远有关。
上古时期，鄢青远斩杀妖神流主，夺其妖妄碑，欲以妖妄道完成转世重生。
所以在皇天落幕后，鄢青远变成了一只猕猴，最终死在林中，却万古不朽，就是等待鄢青远的苏醒。
奈何在他苏醒之前，小猕猴被乌先生遇到，从其内率先诞生了林初生。
那场林中梦，林初生都还记得，那大概就是他诞生时留下的痕迹。
若按这个理去说，那么他林初生的妖气，应该与鄢青远的妖气，一模一样才对！
可事实是，不一样！
他也曾以未来身与鄢青远交手过，两人之间的妖气，有着很大的区别！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我的这份妖气，不是源于鄢青远，而是源于……乌先生！”
“源于那片黑色竹简！”
思及此处，林初生立时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了泥丸宫内的神异经文上！
哪怕林初生已经在体内演化出了一片世界，泥丸宫也变成了假泥丸宫，可那神异经文，却始终存在！
入道之初，这经文给了林初生莫大帮助，具备了完善之能，不仅能完善残丹药力，还能完善功法，更能完善自身，恢复自我。
若没有这道经文，他可能在一开始跌入天渊时，就已经死去，死在血灵丹的药效之下。
甚至在后来的很多次，若非经文那完善自身的奇异手段，让他修为不绝，恐怕也早死了不知多少次。
但后来随着他的修为越来越高，经文完善自身的程度也在减弱，逐渐成为了鸡肋。
林初生都快忘了，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去默念过经文了。
此刻看着经文，他陷入了沉思。
他的修为，早与曾经天差地别，可这道经文在他的眼中，始终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那就试试吧！若这经文就是我的妖妄之根，是我的由来，当随吾念！”
下一瞬，他道念所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体内世界。
“吾愿如劫，众生修天地之道，应永劫而常在，轮回无量方寸间，彼愿者天！”
当那最后一个“天”字落下的瞬间，这道刻印在林初生体内的神异经文，于骤然间光芒大盛，仿佛弥漫出一句句经文道音，在他的体内世界不断回荡。
也终于在这一刻，林初生清晰感受到了，这句经文，不仅仅是他妖妄道的根，也是他生命落下的根！
因这经文的落化，才有他的诞生！
而随着他再次念出经文，随着他的感受与认知不同，那经文在不断地荡漾中，竟然在他的体内化散开来，仿佛开始与他彻底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无数光年之外，在北鬼冥洲之上。
这里，只有一道天渊，但这道天渊，却浩大无边，几乎贯穿了整个鬼冥洲。
天渊内的深雾弥漫，并不似其他天渊一样，只笼罩在天渊之内，而是逸散出来，笼罩了整个鬼冥洲。
在这道浩瀚天渊的一端，屹立着一位老人，他脸上的皱纹很深，眉心有着一道紫金色的竖纹。
这也是断古印，但又与其他皇天修士的断古印有所不同。
这位老人，正是尘大师。
他正站在天渊边上，抬首遥望远方长空，似乎隔着漫天深雾，隔着无尽遥远，无尽光年，看到了张地天与第五太然的大战。
那尊载着六道轮回碑的棺椁，也还跟在他的身边。
忽然，他神色微动，转眸看往了不同的方向，看往了西蛮荒洲的方向。
“这一天，还是来了！”
一声叹息，尘大师脸上的皱纹更深，眼中的沧桑更甚。
“乌何有，无何有，妄天人，你造就他的一生，却又要毁他一世，将你的宿命，延续到他的身上。”
叹息中，尘大师又缓缓抬头，看向青天。
“我的一生都在望天，可始终望不到尽头，望不到天外，大概也没机会了。”
“吾愿如劫，只望他……道上青天！”
亦是同一时间，在南妖妄洲分离出来的一块大陆上，有一人踏着逝水，带着满身伤残，登上大陆。
此人，是鄢青远。
可忽然间，他似也感受到了什么，同样转眸看向了西蛮荒洲的方向，眸光骤冷，杀意惊人。
“即便你筑得这座妖妄道基，至此成为妖妄主，可你……仍属于我！”
他收回目光，很快来到大陆中央，并挥手祭出了两道残躯，赫然是五行流主与四象流主。
只是，他们的气息已经断绝，神魂已经尽灭，唯剩下了残躯。
此刻鄢青远就是要以他们的残躯，为自身合道，重塑肉身。
西蛮荒洲，中央九大荒域内，三大域主亦同时转眸，看向了新荒域。
黎公域主感叹道：“不怪乎张地天前辈会说，这位小友是劫定之人，还当真是造化惊天！”
青冥宗内，无数人看着上方盘坐的宗主，神情肃然。
虽然林初生所在的位置极高，可因为身躯过于庞大，他们都看得见。
骤然间，在那九天之上，出现了一道道雷霆，一瞬交织了整片长空，将林初生笼罩在内。
玄女眸光微闪，道：“天地劫雷动，看来他想做的事，天地大道都不想见啊！”
一旁娿神依笑道：“还奈何不了他。”
玄女闻言，扭头看了娿神依一眼，在看到她脸上那会心的笑容时，微微一怔。
随即又摇了摇头，继续看着上方。
上方的形牛则因为劫雷的降临，感受到了莫大危机，连忙退得更远一些，心有余悸开口。
“这么大动静？这小子究竟想做什么？这股妖气，这份大道，他莫非……想成为此道之主？”
想到此处，形牛登时一惊，看向林初生的眼神，越发惊异。
“难怪天道不允，还以为你小子想突破，原来是想来一次大的。”
劫雷海中，林初生孤身盘坐，不动如山。
那每一道劫雷，都足以轻易灭杀神游四境修士，可落在林初生的身上，威能却又莫名大减，不要说杀，连伤都做不到。
因为林初生，也修劫道！
天地之所以厌恶劫道修士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天地本身，是世间运转的规则与至理。
这对众生而言，就是劫！
而一旦修士触碰了劫道，就如同拥有了跳出规则的能力，让天地大道，难以再对其形成制约。
以往的林初生太过渺小，虽修了劫道，可还没有进入天地的法眼。
但此刻，因为他想成为妖妄主，这同样是天地所不允，导致他被看到了！
于是天地降下了劫，要将他覆灭。
但这对于有着劫道法根的林初生而言，不足为惧。
事实上，对于一般的劫道修士来说，应该是先修劫道，再聚法根！
一旦劫道修士开始凝聚劫道法根，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天地的法眼，会降下弥天大劫，将之天诛地灭。
可林初生却完全相反，他是先拥有劫道法根之后，才开始修行劫道。
而当初的他，因为在身源厚土的核心区域，那个地方连因果都难以降临，让林初生侥幸躲过一劫。
如今，他的劫道法根逐渐壮大，其实已经拥有了一部分跳出规则的能力。
好比他的未来身，能无所顾忌地施展劫道，可天地迟迟不降大劫，就是因为知道，已经奈何不了他。
甚至还有可能，因为降临了天地劫道，反而让劫修的劫道法根，成长更快，得不偿失。
恰如此刻的林初生，在无数劫雷的轰击下，他非但没有受伤，反而还在吸收劫雷中逸散的大道，缓缓壮大自身劫道。
或许天地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故而劫雷只维持了片刻，便烟消云散，了无踪影。
但与此同时，林初生也能感觉到，天地在排斥他，厌恶他。
这也是为何修劫道者，往往不得好死，一旦被天地排斥，等同于永无轮回！
强如皇天古帝，天地大道也奈何不了他，甚至不得不妥协，与其达成约定，为天下修士降下大劫，为皇天正道。
可一旦皇天古帝身死，就没有复生的可能！
事到如今，林初生早已经明白这一点，也并不在意。
他既然不信天，就不会害怕天地的排斥。
在劫雷消散的刹那，林初生体内，那座妖妄道基，终于筑成！
霎时，如有大道钟声，响彻天地，悠然传于世间，跨越了数不尽的光年远。
无论是在西蛮荒洲，还是在南妖妄洲，乃至更为遥远的北鬼冥洲，世间所有的妖类，脑海中都在这一刻，回荡起了大道钟声。
他们的妖妄道，在钟声的回荡下，开始趋于稳固。
有的妖类，灵智得到了开发，变得更加聪敏。
有的妖类，实力得到了提升……
有的妖类，寿元得到延续……
有的妖类，修行之路明明已经走到了尽头，再难向前半步，可因为妖妄道基的出现，让他们又看到了前路。
甚至有一些将成未成的妖，在这一刻，拥有了生命，成了妖妄众生之一。
无论是飞禽走兽，花草树木，山河大地，但凡妖者，都在这一刻，拥有了一份造化。
乃至如形牛这样，古天遗尸所化之妖，都听见了大道钟声，享有造化。
明显能感觉到，形牛因为刚突破，气息虽强，可并不算稳。
但在大道钟声的造化下，他的气息，越来越稳。
而所有享受到这份造化的妖，它们的目光，都在这一刻，齐齐看向了林初生的方向。
即便远在北鬼冥洲，都有一道道逝妖身影，齐齐凝望着，凝望着那位……妖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