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没料到,老龚会说这样的话。
常歆愣了一瞬,他骤然一跃而起,冲到那山壁的位置。
恰巧,鱼快要落到水面,常歆一脚蹬在山壁上,一手捉住了鱼!
那红鲤鱼猛地挣扎起来,常歆胳膊都一阵抖动。
他借力要蹬回来的时候,结果脚底居然一打滑,整个人哗啦一下坠入了潭水中。
老龚愣了一下,嘴里不知道叽咕了几句什么。
梁钰抿着唇,她脸都一阵发红。
其余的出马仙道士,笑而不语,刘太玄则保持沉默。
常歆用力游了回来,他从栏杆处爬上来时,极不自然地说:“那地方很滑……失算了……”
“烤鱼去吧,我要和小吴子去看风水了。”老龚撇过头去,都不想多看常歆。
常歆显得十分尴尬。
人群开始分散,吴金銮和老龚走向一处方位,先生们跟上,出马仙道士则原地扎营,刘太玄和张志异坐在一处台阶上。
梁钰就在两人旁边。
常歆走到稍远处的一些位置,捡起来枯枝树叶,堆起了一个小篝火,就开始处理手中那条鲤鱼。
我肚子当然是不饿,可老龚都觉得吃了这鱼有好处,这算是机缘来了,自然要吃。
“老龚爷想让我露露脸,我给他丢人了对不对?他是刀子嘴,豆腐心,我是真的实力不行……”常歆脸色有些惨然。
“对比的方式不一样吧。”我说。
“哪儿不一样了呢?就算不用小观主来对比,梁钰说的也没错,罗道长,我和你……曾经还能交手,可现在,我恐怕接不住你一招了,我还在原地踏步……”
“可能,我都不是梁钰的对手了。”常歆说着,那苦涩的意味更强。
一时间,我却有些不知道怎么劝他。
“努力,我不比任何人少,除了这个时候,我觉得她快要远离我了,我才追出来,平日我很刻苦了,可我……”
“是天生愚钝吗?”常歆愈显得失魂落魄。
“是,身份?”我心有所感。
“身份?”常歆迷惘。
“我曾是下九流的时候,十年勤学苦练,打不过我表兄。身份不同之后,传承不同,我们看似一样,实际上,便不一样了。”
“我还认识一个人,他从小至大,全都是用最好的资源,即便是他不怎么想要练功,他都会超过旁人。”
“我认识那人,和铁刹山小观主身份相仿,遑论,这小观主一样是个勤学之人。”我解释。
“可我……改不了自己的身份啊?”常歆显得分外苦恼。
“嘶嘶。”蛇吐信的声音响起,是一条柳仙游到了常歆肩头,脑袋晃动,似是安抚他。
我本意,不是让常歆觉得更自卑,是想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
可没想到,常歆反而更自卑了。
“罗道长……我觉得,我这样做,会不会让梁钰觉得厌烦呢?既没有本事,还要死缠烂打?她身份也是不一样的,狸髡的存在,是……”
常歆话还没说完,我反问:“如果没有你发现她呢?”
“吃水不忘挖井人,若是因此,梁钰真的抵触你了,你扭头就走,是她的损失。”我这话,是目前自己能做到最好的劝慰了。
常歆垂头,他一言不发,认真地烤着鱼肉。
很快,香气开始四溢,鱼皮的油脂滋滋作响。
没多久,常歆递给我烤鱼。
他掩埋了火堆,便在另一处去盘膝了。
我没有再去说话,很多事情,如果既定了,就得常歆自己来想通。
鱼肉滋味很淳厚,鲜香,馥郁,蒜瓣一般的肉质,还带着一丝丝甘甜。我真的感受到了一股滋润感,甚至浸透心脾。
这和身体泡过药液的通透,完全不同,四肢百骸都仿佛舒展开了。
脚步声忽然临近。
我余光瞧见,走来这里的,是刘太玄。
刘太玄和我点头示意,他却走到了常歆身旁。
常歆睁眼之后,稍有一些惶恐,立即起身。
“你这实力,还要跟上来,属实有些难为你了,上山那日,我便知道,你性子如何,想法如何。”
“不过,既然志异表了态,小钰这丫头,愿意跟着他,你也不便持着自身身份,非要小钰跟你如何如何,这对她来说,算是耽误。”
“我会直接和你说这些话,不是要用身份压你,是你要思考思考,应该如何抉择。”
“不要让志异不悦,不要让小钰这妮子难堪,回头,我收你为徒。”刘太玄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这更能看出来,他对梁钰的宠溺,以及铁刹山整体对张志异的支持。
“梁家,承认了我……我……”常歆话还没说完。
刘太玄就道:“承认?我听小钰说过,这种承认,是他父辈,对她来说,她只是觉得你一直缠着,让她没办法。”
“常歆,人,是要识趣的。”
“我……”常歆的眼眶泛红起来。
“你做了我的弟子,身份地位不同了,想要迎娶一个姿色姣好,资质上佳的弟马,是小事一桩,前途方面,一样无量,若是你有本事,以后还能自立堂口,也不会让梁钰觉得失望。”
刘太玄再道。
他这完全就是先给了一棒子,再给一颗枣吃。
我无法感同身受,却知道这种感觉绝对不好受。
只是,我不好插手去帮忙。
毕竟,梁钰有选择,我不能逼迫她吧?
只能是我觉得她这人,也就那样了。
还有,常歆现在是铁刹山的人,收徒,又是家务事。
“谢谢副观主好意……我……知道了……”常歆愈渐惨然,他却忽地解开胸口一枚扣子,身上的道袍,就那么滑落下去,露出里边儿白色的内衬衣服。
“常歆!”我低声喊了句。
常歆却不言语,转身后,闷头朝着山下方向疾走!
“哼!”刘太玄的脸上,闪过一丝浓郁的不悦。
显然,常歆脱铁刹山袍子的行为,触怒了他。
他们先前的声音不大,其实我听着都很小,远处的人更听不见,只是张望着这里。
这时,梁钰匆匆跑了过来,她本来脸色就不好看,这下子更不自在,从她眼眸里还看出一丝不安和担忧。
“副观主爷爷……”梁钰刚开口。
刘太玄就说:“朽木不可雕也,我让他回山,说要收他为徒,他却直接负气走了,小钰,我说得没错吧,你果然看错了人。”
话语间,刘太玄看了我一眼,他神色是和善的,目的却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