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这位是?……怎么还要你亲自服侍,下人呢?”
一年龄六旬左右的老头,长的红光满面的,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正亲切的问着正在给杨勉喂药的胡新国。
胡新国见了这老头发问,忙把药碗放在一旁的茶己上,说道:“六叔,你老身体好啊,好久没看见你,你没事多到前院来走走。……这位是我的一个朋友,出了点事,就住我这院子里了。”
“放心吧,身体好着呢,你们也忙,我有事没事来前院,不是给你们添麻烦。……呃,看来你对你这朋友真是不错。好了,你忙,我去看看你爹。”
这老头说话像放鞭炮一样,性格爽朗,一通说完转身就走了。
“六叔,慢走。”
胡新国这位偏房六叔,年轻时也不是一个简单人物,新朝未立时,便在军中任职,管理后勤,新朝建立后也曾在朝中做过户部官员,去年才致仕回江都老家,住胡府一偏院。他有个爱好,就是在茶楼与人喝茶聊天、吹牛侃大地,说白了,有钱人瞎厮混。
“二哥,又在写字?”
“呵呵,闲着无聊,打发时间。”胡济民看着走进书房的胡老六,又问道:“老六,不出去喝茶吹牛,跑我这来干什么?”
“二哥,我就那点爱好,你别张嘴就来。”胡老六边说边拿起一个茶杯,倒上茶后喝了一囗,“真是好茶,就是没有世井味。”
“要喝世井味去茶楼。”
“那是,我一世侩人,当然喝世井味。……那像二哥你,高雅之人,喝高雅之茶。”
“有什么事就说吧,别在我这插科打诨的。”胡济民可知道他这位偏房六弟,插科打诨是一把好手,但也绝不会无的放矢。
“二哥,新国偏房那位是?”胡老六欲言又止。
胡济民一听,脸色一肃:“你听到什么了。”
胡老六见胡济民不说,还反问他听到什么,这不是有问题了吗?你爱说不说吧。便应道:“今日午时,我在茶楼品世井味,偶见一男一女,形事怪异,临窗而坐,俯视胡府,时长一个时辰左右。”
胡老六说完,就站了起来:“二哥,打扰你雅致,告辞咯。”
胡济民听后,若有所思,便叫来管家:“去把吴先生请来。”
少顷,吴先生便随管家来到书房。胡济民见吴先生来了,忙招呼道:“吴先生,请坐,喝茶。”
“您客气了,那敢劳家主请字,有事您吩咐吧。”
胡济民朝管家挥了挥手,管家见了,走到门外,并把门关上。
“吴先生是这样的……”胡济民把胡老六从茶楼里看到的一切告诉了吴先生。
吴先生听后,思索片刻后才道:“家主,以我之见,那两人在这个时间里探视胡家大院,其目的我们不得而知。或是仰慕胡府气势恢宏,居一高处,以饱眼福;或是有其它目的以方便行事,我想无外乎这两样。……我在想,这两个人与那杨勉是否有关?”
“吴先生,我也是这个意思。如果只是为了一观我府风光,那自是无防。如果与杨勉有关,那我们就不得不防啊。这件事,我想麻烦吴先生安排一下。”
“家主,交给我办就是。……如果家主没其他事了,那我就告辞了。”
“吴先生,那个杨勉今天可有起色?”胡济民很关心杨勉的伤势,杨勉早一天醒来,早一天给他胡家赚钱啊。
吴先生听了,摇头苦笑:“家主,不瞒你说,这杨勉胸口处的伤好治,他今天的脉搏跳动以恢复到正常人的八成,这种情况,早就应该醒了。但是我用针扎他的穴位,仍是无反应,现在想来,问题应是出在脑上,怕是把脑子给摔坏了,如果真是这样,只怕是很难救好他了。”
胡济民一听,脸色也是一变,如果这杨勉真因伤到脑袋才成这样,那这事还真是麻烦。这个时代,一般的流感都能要人命,更不要说摔到脑子。如果不是胡府有吴先生这等医术精湛之人,再加上他那所谓的“九转续命丸”,想必杨勉是撑不到现在的。
“吴先生,再帮忙治治吧,实在不行,我便送他一口棺材。”
“理当如此。”
八月初六,戌时。
“驾,驾,驾……”
十几名骑士风一般的掠过官道。
前面四、五里地就是驿站,这也是距江都城最近的一处驿站。
“吁……”
驿站旁站着的驿丞看着急驶而来的世瑶公主等人,忙上前准备跪下迎接,可他刚准备跪的时候,便被旁边一大汉给架住了,“不想死,就站着。”
驿丞有些不解,但也不敢不听,只能朝走过来的世瑶公主拱手道:“下官拜见公……”
“住嘴。我的身份不得泄露,安排妥当了吗?”世瑶公主一脸的不耐烦。
“安排好了,饭菜都已妥当,马匹正在喂精饲料,绝不会耽误公…子行程。”
世瑶公主草草吃了几口饭,便来到房外,看着夕阳的余晖。此时的她,哪有心情看这余晖!这不祥的预感越是离江都近,越是强烈,心里也是越发担心杨勉了。她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呼喊:二蛋,你千万别有事,千万别有事,我这就来了。……说这是唯心主义也好,但他就是真实存在,存在就有他的道理。
众人饭后,换了马匹,带上驿站准备好的火把,又是一路风驰电掣的朝着李家庄而去。
八月七日,丑时。
两道黑色人影顺着胡府后墙的拐角处,悄无声无息的溜了下来,溜下来后,停了一会儿,为首的黑影才顺着墙边朝前摸去,后面这道人影等到和前面那人影有三丈左右距离时才跟了上去。一前一后,鬼鬼祟祟,一看就是长年翻墙入户的行家。
胡府内,除了值守的家丁外,其于人等都以进入梦乡。但也有特例,比如此时在胡府大门处,大门一侧的一幢二层的小楼里,在二楼的窗外旁就站着三个人,他们隐没在没有灯光的房间里,就像是暗夜里待人而嗜的恶狼。
房间里的三人静静的看着在院子穿墙过户的那两道人影,吴先生不禁皱起了眉头,轻声对胡济民说道:“家主,这二人看来不简单啦,配合的如此之好,在江湖上应该是有名声的。”
“呃,等下拿住了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爹,那杨勉就是一个泥腿子,这二人走低窜高的,他们该不是为了他而来的吧?”胡新国看了那二人的身手,不禁疑惑起来,忍不住低声问道。
“愚蠢,今天早上给你说的话你忘记了?那杨勉口中的老人有吗?那些奇技淫巧之物是谁做出来的?这两人不是冲那杨勉来的,还能有谁?”胡新国训斥完后,便又自豪的说道:“我胡家不敢说是江湖人的禁地,但这些年来,可有江湖中人来犯?并且现在有吴先生坐镇,当可高枕无忧的。”
“啊……”惨叫声传来。
“走……”吴先生说道。
“走,他在床上动不了了……”
空空儿一剑劈飞朝他扑过来一条人影后,冲孙媚儿大喊出声。与此同时,孙媚儿的双刀如车轮般旋转着朝几条扑向空空儿的人影,叮叮当当如打铁般的声音中伴随着惨叫声,那几条扑向空空儿的人影如破麻袋般的倒飞出去,不是少胳膊就是少腿,倒地后便翻滚惨叫,惨不忍睹。
空空儿仗着轻功了得,一步三丈的来到孙媚儿身边,拉着浑身是血的孙媚儿朝后院跑去。
“中招了,他们早有准备。”
“杨勉是生是死?”
“活的,伤势极重,带不走。”
“那就血洗胡家。”
“嘭…”
拉着孙媚儿前行的空空儿倒飞了出去,后院转角处缓缓走出一个如大猩猩一样人影来,他在空空儿不备的情况下,一掌击飞空空儿,可见此人武力之蛮横。
“小贼受……受……哦……”
“嘭……”
正当这大猩猩叫出小贼受死这句话时,可惜那死字留给了他自己。当他一掌击飞不备的空空儿,正暗自高兴时,开口叫嚣时,比空空儿慢一个身位的孙媚儿怎么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孙媚儿的刀法本以灵活多变见长,她一个柳叶飘,锋利的刀锋便切断了这个大猩猩的脖子。
空空儿倒地后,强忍着翻涌的气血,在地上一弹又立了起来,冲着刚杀了大猩猩的孙媚儿打了一个跑路的手势后,右手倒握短剑快速冲向一处暗影,随后暗影里传来几声惨叫。
此时,追逐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抓贼人的叫喊声也从胡府各处传来。
“既然来胡府作乱,现在就想走?怕是晚了。”
洪亮的声音如佛音般自四面八方传来,这声音的威压,功力低的人听了,就会生出一种无力感,基本上就放弃了抵抗的意志。
可空空儿和孙媚儿那可不是一般人,对这种回音壁似的声音早有免疫力了。孙媚儿得到空空儿的手势后,便不顾一切的冲向后院院墙。
“唰”一道凌厉的剑光直面而来,孙媚儿心里一惊,好强的剑气,忙用脚在地上一蹬,身子斜向窜出,手中双刀一刀格剑,一刀横切,用尽全身力量斜迎而上。
“叮”
刀剑相撞,火光四溅。来袭者眼看就要被刀刃切腹,他却硬生生的刹住了前冲的惯性,收腰后仰,一气呵成。
刚刚窜出坠地的孙媚儿,在地上一连三滚后,方才站立起来。身后一柄拂尘张开如蒲扇大小的松针,带着撕破空气的“嘶嘶”声已然袭到,“啊”孙媚儿惨叫一声,朝前扑倒,此时她的后背满是针孔。
不远的空空儿听到孙媚儿的叫声,忙用短剑挥开围攻他的三个武林人士,朝着孙媚儿叫声的方向如鬼魅般飘了过去。
院子里高台上,站着三个正指指点点的人,但都是脸有怒色。
“吴先生,这两人这等身手,就为了这个杨勉?”胡济民看着远处正在厮杀的二人,这般高的武艺却为了一个会些奇技淫巧的人而甘愿赴死?他此时也对他先前的定论存疑了。
“家主,这等事情我也不好妄自揣测,等抓到后便知。……家主,还有一句话,那就是:士为知己者死。这两人确也是为那杨勉而来的。”
“倒也是。”
“爹、吴先生,那西门师父刚才都出声了,此时怎不见他出手?”
吴先生一听胡新国所言,不禁哑然失笑:“公子,那西门师父精通口技,于功夫一道并不精熟。”
“原来如此。”
刚刚偷袭得手的使拂尘老者,见一袭得手,便要再次挥动拂尘给孙媚儿补上一下,他刚催动功力朝前扑去时,只觉自己的腰眼一疼,刚催动的功力快速散去,一把剑尖自后腰穿插而过,给他扎了个透心凉。——倒地死了。
“嗯……”
空空儿在刺入那拂尘老者后腰时,一道害冷的剑光也已然刺到,空空儿见躲无可躲,只能本能的把身子往右边一偏,剑锋以刺入他的左肩。
“跑,跑啊……”
空空儿用尽他最后的力气,嘶哑着嗓子冲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孙媚儿吼道。
孙媚儿回首一望,见空空儿已然中剑,咬了咬牙,知道事已不可为,伸手便摸向怀里,然后冲着朝她扑来的数人,挥手一撒,一片白茫茫的粉未便飞向众人,有人见了,大声喊“躲”。孙媚儿强忍着后背的刺痛,趁着这个机会一跃而起冲向不远处的院墙,空中洒落朵朵泪花。
八月初七,卯时。杨勉被掳第三日。
谢文姬在半梦半醒中醒来,趴坐在她床边的小翠见了,忙过来把她给扶起来坐好后,便用她的枕头要给她垫在后背上,可用手一摸,整个枕头都已被泪水湿透了。小翠心里一苦,强忍着心中酸楚:“小姐,你且坐好,我去给你换个枕头。”
谢文姬目光涣散,没有应答。她此时的心里,已是混沌一片,没有目的,没有主见,如同一个木偶一般。自她得知杨勉被掳后,她那撕心裂肺的痛,只能自己承受,她没有做女强人的素质,做不到临大事而心不乱。时间是疗伤的良药,她现在最不需要这时间,时间越长于她来说,越是折磨。
李家庄,杨勉家里二楼。孙媚儿躺在床上,后背衣服已被剪开,甄讷正用棉花把她后背上的白色粉末均匀的擦开,甄柔眼带泪珠的看着这一切。
“孙姐姐,疼不疼?”
“乖,姐姐不疼。……甄讷、甄柔,我回来的事不要给任何人提起,如果有人问你们,你们就说我去江都了。”孙媚儿躺在床上叮嘱着甄氏兄妹俩。
“孙姐姐,大哥出什么事了吗?”
“他能出什么事?他在谢文姬那里快活的很呢,他成天帮那谢文姬做这做那的,你们说你哥是不是个贱人?”孙媚儿现在只能瞒着这两个小家伙,如果让他们知道真实情况了,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临到最后,还不忘在甄氏兄妹二人心种下杨勉是贱人的种子。
“呃,……孙姐姐,药上好了,我们下去做早饭。”甄讷说完后,便拉着甄柔轻轻的下楼了,关于他们大哥是不是贱人的问题,甄讷觉得要在大哥身上确认了,才能回答。
“嗒嗒……嗒嗒……”
十多骑来到杨勉家门口。
“啪,啪……”的敲门声响起。
“开门,……开门,……。
甄讷听了门外的声音,忙打开大门一看一愣:“黄公子,……黄小姐,你们怎么来了?”
“你哥呢?他怎么不出来?他干什么去了?”世瑶公主一脸疲惫,口中却连珠炮般问出了问题。
“我哥去江都了。”
“嗯?去江都了,什么时候去的?去干什么了?去了江都哪里?”
甄讷很不习惯世瑶公主连珠炮似的发问,他有些懵,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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