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一日,等到阿零从学校回家,修行一事还是悬而未决。
学校已经开课,殿下也开始忙碌起来,如今那个男生已经醒了,如果不把修行的事情说定,等人送走之后一定是不了了之,阿零想到前几日去找殿下谈时遭遇的冷冷回避的态度叹了口气,叩响了三楼书房的房门。
昼焰行的确忙碌了起来,近日和Z市一家药剂研发中心的合作企划案已是正式提上了议程。同严氏集团合伙创办的普天制药将引入Z市药剂研发中心的新成果作为新一期药物研发的基础,严氏那边由于严铭受伤拖慢了进度,昼焰行担下了更多合资公司的工作,这几日天天办公到深夜,似乎过几天还要再次去Z市出差。
如果不是有要紧的事情,阿零也不想这个时候还来打扰她家殿下,敲过门后阿零等了一会儿推门而入,听见桌后传来冷淡的男声:“夜福全跟你汇报了?这个家还真是藏不住秘密。”
淡淡的男声里带着些些讽刺的意味,听得出来某人心情并不好。说话时候他并没有抬头,桌上一本厚厚的文件翻开了三分之一,也不知道剩下的三分之二是不是今晚要看完的。
阿零沉默着走了过去,丝绒地毯上走起来没有声音,她走到书桌前看了看,见殿下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开始上脚爬…
昼焰行终于从文件上抬起头来,冷冷瞥过去一眼。娃娃的嘴唇又抿了起来,小脸上的神色看着有些固执,转椅被她拉得轻晃,那笨手笨脚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可能爬得上来。
“去旁边自己坐凳子。”昼焰行心情不好的时候从来不客气。
阿零不说话继续动作,平时乖巧的娃娃一旦倔强起来就毫不听话,这个怪脾气显然是某人惯出来的。
昼焰行也不再说话,索性丢了笔往后一靠任着丫头往上爬。按照平时,他这时候肯定会帮忙了,或者至少讽刺一句嫌她重的话,结果今天却是什么都没有。阿零抿紧了嘴唇终于爬上了长腿侧身坐了下来,她微微低头垂下了眼,一副委屈的样子沉默了下来。
坐了一会儿,昼焰行扬手推人:“没话说就下去。”
“我要跟那个人学习,修行。”阿零没有抬头,却是伸手拽上了昼焰行的袖摆。
“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说了不行就不行。”斩钉截铁。
“…我要变强,变强之后我就可以保护你了的!”阿零终于忍不住抬眼,鼻尖已是有些发红。
昼焰行神色不变的望着近处的小脸,扣在扶手上的掌心有些紧:“谁要你保护了?”
“我要!我要我来保护,不行吗?!”阿零吼。
“不行。”
阿零是彻底呆住了,又呆又气都快气疯了!呆愣了三秒,呜哇一声吼,丫头气得一下子扑过去伸手就往那张冷冰冰的脸上拧。
昼焰行没想到丫头今天居然变本加厉了,说不过居然还动手?他微微拧眉一把将乱挥的两只小手拉下来,神色冰冷:“你干嘛?”
“我干嘛?那你干嘛?!你干嘛要这么说话,你干嘛要这么一副表情?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我不喜欢!你不要这么跟我说话了呜呜呜…”某瓜终于被虐哭了。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书房里抓狂,也不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位置上哭了…阿零发觉自己简直是弱爆了,说不过,打不过,什么都争取不到只会哭,她一点都不开心!这个破书房什么好的回忆都没有留下,她以后再也不来了呜呜呜…
昼焰行叹气了,本来就乱糟糟的心情被哭得更加乱了。他伸手叉着丫头的胳膊把人抱到了书桌上,起来给她抽了一张纸,结果丫头犟着不接,一个劲的用手擦。
“你再用手,一会儿眼睛揉红了!”昼焰行吼人。
“红就红!红死算了!”阿零跟着吼。
居然学会撒泼耍赖了?昼焰行愣了一瞬,眸中倏然带上了冷意,他真的生气了,语气反倒是淡了下来:“你再说一句试试。”
凉凉的一句话,如同冷风一般打在阿零身上,她哭得有些缺氧,这个时候更是冷得颤了一下,下一刻眼泪却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落了下来,这一次她不再用手揉了,落泪的样子看着却是更加可怜。
反正,她就是一个没用的人,只会哭,只会无理取闹,遇到危险只能靠别人保护,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可以告诉自己要坚强,可以学习泰拳锻炼身体,但是这一切针对那个世界都没有用!那个世界里有强大的妖怪,有恐怖的恶魔,有更多想要对殿下对她不利的人,如果她连起码的自保都做不到,她还谈什么想和殿下永远在一起?
但是他不让她说话了,所以这些话她一句都没有说出口,而且她也说不出来,谈保护,谈守护,他已经明确的告诉她,他不要了…
她是真的伤心了,伤心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什么也不想说了…她坐在桌上,小手捏着衣摆,无声的掉眼泪,等着这个没用的自己哭完,然后下去,离开。有的时候,沉默远比语言来得有力度,昼焰行蹙眉看着对面丫头一瞬失去了所有神采的模样,心头长长叹了口气。
百里容笙的话,他考虑了一整天。他承认他的很多话都有理有据,并不是空穴来风。等待的那五年,并不是因为之前没有好的时机,而是因为他一直在观察,得出的结论都是他观察到的结果,这个时候提出来,只是为了让他无从反驳。
阿零的身体确实有了细微的变化,从今年开始也的确愈发明显起来。她不像以前那么健康,在温差大的季节很容易生病,她的情绪也不像以前那么稳定,常常因为一些小事就会突然激动起来。五年之前在海岛之上发生的那次异变找不到原因,只是那样突然的灵力爆发一定不是好事,一旦频发,就会极度超出她的身体负荷,弄不好就会内脏爆裂而亡。
如果所有的这一切如果都可以硬说成和阴气无关,那么最近夜里丫头每到半夜就骤降的体温和心跳频率却是让他不能忽视。阿零体内的金色灵魄越来越不稳定,而他没有接触过带着金色灵魄的人类,不知道灵魄到底有多重要,也不知道如何维持灵魄增强灵魄,这一切他不擅长的地方,却是那百里容笙的专长。
所以的确,百里容笙便是他能找到的唯一一个可以帮助到阿零的人,如今这么一个人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眼前主动请缨,他却是一再想要杀掉这个机会完全不想让他靠近阿零半步!
不同于楚天骐,不同于严景,不同于之前任何一个接近阿零的人,这个百里容笙让他本能的感觉厌恶。只是这样的感觉不是很幼稚很小心眼么,他怎么可能告诉阿零他不同意她去修行只是因为不喜欢他们在一起?而这一次丫头似乎是铁了心,也许他再不喜欢她也会一意孤行,而且这么做的原因还是为了要保护他?…让他该如何拒绝才好…
金瞳之中闪过各种明灭,手心里一张抽纸揉成了纸团。终是叹了口气将纸团丢进垃圾桶,昼焰行往前靠了一步,伸手在娃娃脸上粗略的擦了擦:“说吧,你想怎么保护我?”
“…不说了,反正你也不要。”赌气的时候到时反应神速…
“我又要了,你说吧。”某人接这种话已经练就得炉火纯青。
阿零抬头看了一眼,表情有些狐疑,抿了抿唇才犹豫开口:“如果有人对殿下暗中不利,我就先发现,然后先下手为强…”
“嗯,还有么?”昼焰行微微眯了眯眼。
“有的,”阿零立马点头,“还有殿下如果路遇坏人,我就可以冲到前面去先挡住对方,让殿下先跑!”居然是很认真说的。
昼焰行立马补脑了一只拦路包子,差点笑出来:“嗯…那如果你也打不过怎么办?”鎏金竖瞳里已经带上了点点笑意。
结果包子居然还真考虑过打不过的情况,秒答:“那我就拉着殿下一起跑啊,我修行过之后肯定可以跑得很快的,然后躲到暗处,先下手为强…”
噗,昼焰行终于忍不住破功笑了出来,一把拎小鸡一样把人抱起来去卫生间擦脸。看见那抹笑容,阿零的情绪也缓和了下来,直觉吵架已经过去了殿下心情也好了,那修行的事…
“你觉得百里容笙,是个怎样的人?”浴室的大镜子前,昼焰行垂着眼翻出一条手帕放在水龙头下打湿,阿零坐在身后的小凳子上,看着那一头垂地的青丝,下意识伸手绾起来。
昼焰行回头看她一眼,阿零愣一愣,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她对百里容笙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他的名字她都是刚知道的。阿零回答过后观察了一眼殿下的表情,看他转身蹲下来凑近她的脸,他的头发真的好长,这么绕了一圈都没有扯着,摸上去特别滑…
呆瓜就是呆瓜,永远都是一副反应慢了半拍的样子。昼焰行看着那墨瞳之中映出的自己的轮廓叹了口气,伸手用毛巾触上了娃娃脸庞红肿的地方。
“阿零,你能看着我的眼睛,跟我发誓,将来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会选择我,永远,都不会离开我身边么?”金瞳轻轻一瞬,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那个语气是极淡的,甚至还带着点若有似无的自嘲,阿零有些愣神的平视着近处金瞳中的那抹情绪,有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五年前的相遇,五年来的相处,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最坚固亦最脆弱的感情,无非,信任二字。
也许便是昼焰行本人都不清楚是何原因,这个几万年以来出现得最晚,只在他的生命中占了极短的五年的丫头,为何会成为了他心里最信任的存在,甚至超过了相伴多年忠心耿耿的手下,和万年之前相濡以沫的至亲。
她给的承诺,他从来都毫无保留的相信;便像是他给的承诺,她从来都毫不迟疑的坚信,一样。
只是,从未接触过人心之人,便是不知人心最是易变。因是极为短暂的生命,因是渺小脆弱的存在,使得人类的一生当中做出的很多决定,都会在短短的时光里产生巨大的翻转,身不由己。因为生命实在太短,因为要的实在太多,待到承诺与承诺之间产生了激烈的矛盾,便是到了取舍,和反悔的时刻…
一句从一而终,一句永不言弃,他要的并不多;而且以他这样的存在,他根本从未想到过,他要,会有谁,不愿给…今日问出的这句话,他只当是自己疯魔了脱口而出,再一次确认,便是再一次心安,当阿零点头的那一刻,心里便是再惆怅,还是做出了客观理智的决定。
只是,若是他未卜先知,能预测到下一个五年之后所有一切即将发生的变化,今时今日,此时此刻,便是他眼前的丫头再是可怜,再是可爱,他也绝对不会让她和那个百里容笙,有半点接触。
再好的承诺,倘若无心,如若变心,那便只是白口一句空话,再也没有约束之力。
再美的誓言,如果没有约束,如果没有惩罚,那便是说了又何妨,将来即便是毁约了,对于一个他杀不了的人,他又能,怎么样?
时间的齿轮在这一刻轰隆旋转,所有的事件都朝着所有人预料不到的方向,疾驰而去…只是此时此刻,安静的浴室一隅,那沾染上笑意的青黑墨瞳里光泽是那般柔亮,又有谁能想到,彼时,当笑意不在,温柔不在,冰凉的墨瞳再次映上眼前之人的身影之时,会是,怎样的光景…
——
一夜的落雨,淅淅沥沥,A市的梅雨季并不是舒服的季节,天气潮湿阴冷,让长在北方的程医生结束了一整天的解剖化验之后走出实验室,整个人酸软得厉害。
李维带来的新案子,的确像他说的那般很有些古怪,而所有的古怪点都反映在了尸体,和尸体头颅正上方的那个大洞之上。
直径超过八厘米的大洞,开口平滑,并非切割伤,而是穿刺伤,也就是说这具男尸是被类似镰刀或者匕首一般但是更为粗大尖锐的武器一瞬刺穿头盖骨死亡的,死亡之后,脑颅内所有组织被挖出,是一具,无脑残尸。
如此凶残却精细的作案手法一般都有强烈的指向性,只是单凭一具尸体无法查证。而如此手法需要一定的医学基础,看来凶手也许是行内人士也说不定。程医生补脑的分析了一番写完尸检报告,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快些查明浮肿男尸的身份,才能找到办案的突破口,在此之前,只能期盼不要再有更多的被害人出现了。
——
北豫中学弃尸案刚刚侦破,那一晚,大多数A市居民都在各自温暖的家中,怀抱着安定的心情早早进入了梦乡。A市近郊的一处别墅区,却是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某独栋别墅门前,如同鬼魅一般,无声观望…
巡逻的保安打着电筒穿着雨衣从雨中走来,晃眼看见不远处的那抹黑影吓了一跳,再是用手电一照,看见那黑色雨衣之上印着的“荣祥安保”四个大字的时候,松了口气小跑了过去。
“哎呀哦你个二愣子喂!手电都不打黑灯瞎火的站在这里干啥?!要吓死你大哥我啊!”保安三两步小跑上去一张排在黑衣保安的身上,不满骂道。
结果那带着三分怒气硬生生的一掌拍上去却是毫无回应,对方依旧是那样沉默着站在雨中,连头都没回,那微微僵硬的诡异模样看得身后的保安触电般收回了手,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下一刻,黑衣保安却是活动筋骨一般左右偏了偏头,忽然转了过来憨厚一笑:“翔哥你查好啦?我也查好了木有什么问题哩,我们现在回去?有点冷呐!”
那抹憨厚的笑容明显就是他熟悉的二愣子,名叫翔哥的男人愣了一愣想问,又觉得自己被同事吓到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想了一想还是忍住了,骂骂咧咧开了口:“木事你盯着人家老板的房子看什么?有问题?”
“木有木有!”二愣子笑着跟在翔哥身后往回走,两人沿着下行的坡道踩出小小的水花,待到走到坡道拐弯,走在后方的二愣子忽然回头,朝着那熄了灯的白色别墅投去了最后一眼。
那一眼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配合着嘴角咧出的那抹僵硬笑意,看着,诡异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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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事只能出这么多啦,大家抱一个么么哒~白的姨妈已经好很多了,谢谢大家的关心╭(╯3╰)╮,明天回复万更啦!
ps,大家不要被今天卫生间最后一段吓到了哈,是个波折小预告,但是不会太虐的哈,波折总是要有的,波折之后一般都是更甜蜜啊更甜蜜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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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别字晚点来修,大家灰灰~\( ̄︶ ̄*\))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