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越发毒辣,午饭过后,沈雪禾回屋换上了一件轻纱衣,这可是她去年找绣娘订制的最漂亮的一件衣服,因为需要缝很多细小的珠子,那种珠子又断货,裙摆上的图案迟迟完不成,去年沈雪禾拿到手的时候天已经变凉了。
上周回娘家了一趟,顺便把这件衣服带了回来。
鹅黄色内衫,天青色纱裙,显得她很是娇俏。
就是,好像有点紧……
“青杏,我是不是长胖了?”
“没有啊,小姐很苗条。”
青杏看着沈雪禾纤细的腰身,怎么也看不出胖哪儿了。
沈雪禾走到镜子前打量着自己。
上次回沈家,陆存看到自己闺房有一个大大的全身镜,不知从何处得来一个新的全身镜,放在了他们的卧房中,清晰度比她之前的还要好。
沈雪禾左照右照,确实没感觉自己胖,既然不是长胖,那就是……
长高啦!
沈雪禾喜滋滋地去了书房,转了一圈给陆存看,裙摆舒展开来,犹如绽放的花瓣,精致的刺绣在光影交错间忽隐忽现。
“相公,我是不是长高了?”
他们才成亲两三个月,朝夕相处,陆存哪里能看出来她有没有长高,他还以为娘子是来展示她的新衣服呢。
然而陆存是个会说话的人,他站起身,细细的打量一圈后,脸上浮现出一分赞美两分惊讶三分欣慰和四分喜悦,“娘子,你真的长高了!”甚至连语气都是上扬的。
情绪价值一整个拉满。
沈雪禾兴奋地抱住他,只听“刺啦”一声响。
衣服裂开了。
裂开了。
……
就……很尴尬……
这衣服的质量好差啊。
不是说这种轻云纱很是难得吗,这件衣服可是花了她两个月的月例银子,怎么这么容易坏,她是不是被骗了?
沈雪禾窘迫地把头埋进陆存的颈窝。
好希望自己能原地消失啊……
陆存看了看,裂痕是在背部裂开的,只有外罩的纱衣破了,里面没破。
他有些失望……
这么漂亮又这么容易撕的衣服她是从哪里得来的,以后倒是可以多做点。
“娘子,没事,就是外面破了,换一件罩衫即可。”
沈雪禾这才直起身,脱去了罩衫,罩衫下面是贴身的短上衣,制式简单,轻薄透气,领子开的较大,可是并没有暴露到不能示人的程度。
还好里面这层没有裂开,不然就太窘迫了。
沈雪禾:“打扰相公了,那我回去了。”
“等等。”陆存叫住了她。
他注意到了一个问题,她的衣服是不是有些紧啊,尤其是胸前,没有了纱衣的遮挡,前襟的布料都绷紧了。
之前好像没有……这么大吧……
陆存的手掌微动,眼中有暗色浮动。
“怎么了?”沈雪禾问道。
叫住了她,怎么一直不说话。
“娘子,你的……衣服紧了。”
“我知道啊,我就是因为衣服紧了,才发现自己长高了啊……”
沈雪禾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看了看自己。
……
她背过身去,脸热,她挥手给自己扇风,“天怎么这么热啊……”
陆存亦是有些脸红,“娘子喝水,我去卧房给你取件罩衫。”
沈雪禾尴尬地脚趾蜷缩,待到陆存回来,她默默地穿上衣服,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所以……她其实没有长高是吗……
她还过去炫耀,真丢人,真丢人呀!
沈雪禾内心流泪。
留在书房的陆存给自己灌下一杯杯凉水。
有时候,记忆力和想象力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
自从衣服裂开事件后,沈雪禾发现自己的有些衣服确实不能再穿了,外面的衣服可以请人做,可是里面的兜衣……
里面的衣服本来就是定时要换的。
以前自己的兜衣都是她的贴身丫鬟蕊珠在做,沈雪禾的针线活是很粗糙的。
贴身丫鬟……沈雪禾把目光放在了正在扫地的青杏身上。
“青杏,”沈雪禾关上门,低声问:“你会做兜衣吗?”
青杏点点头,“当然会啊,女子的兜衣不都是自己做吗?”
沈雪禾:“……”
突然就不好开口了。
臭丫头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青杏看到沈雪禾不吭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小姐,您这么看着我,怪渗人的……”青杏缩了缩脖子。
沈雪禾终于开口了:“青杏,我对你不错吧,上次你蹲在树下偷吃叶姨做的点心,我都看到了。”
青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抖着嘴唇:“小姐,那点心是叶大夫做多的,不要罚我。”
说着,她呜呜地哭了起来,越哭越大声。
沈雪禾被她这一跪一哭给惊住了,连忙说道:“快起来,我又没说要罚你,你哭什么?”
青杏哽咽地说:“以前好多丫鬟都被打得半死不活的,血肉模糊的,呜呜……”
她小时候经常见沈若云罚人,身边的婆子拿着鞭子和棍子打,先是沉闷的声音,接着是血,鲜红的血,很刺眼,沈若云喜欢让他们来围观。
青杏曾经也被打过,还好是小惩,只被打了十鞭。
当下律法不允许杀奴,沈若云确实没有当场打死过,只不过把打伤的家奴驱逐出府,后面是死是活,青杏也不清楚……
后来大小姐管家之后,沈若云才不敢这么轻贱人。
沈雪禾摸了摸她的头:“我不打人的,不哭了……”
“对不起,我不该吓你的。”
其实青杏也才十三四岁,比自己还小呢。
她听说过堂姐待下人严厉,却不知道她这么打人,难道真的像姐姐说的那样,堂姐不是好人?
可那些温柔的笑容、耐心的陪伴、贴心的安慰,还有那些从外面世界带来的新鲜玩意儿,都真切地给予了她快乐与关怀。
家中唯有堂姐和自己年龄相仿,她们一起玩儿一同长大,她总是会在自己孤单的时候突然出现,带给她惊喜,难道那些都是假的吗?
沈雪禾的心情复杂而沉重,心中充满了困惑。
她眼中的堂姐为什么和别人眼中的堂姐不一样,一个人难道还可以既坏又好吗?
待青杏止住了哭声,沈雪禾就让她回屋歇着了。
青杏真可怜,以后还是对她好一点吧。
——
沈雪禾躺在床上,胸前一紧,这才想起了自己的兜衣还没有着落。
可是青杏本来就很忙了,天天在做家事,还要伺候她。
她不好意思去劳烦青杏了。
沈雪禾翻出了针线,打算自己动手。
她不打算做什么刺绣,就打算做几个最简单的,凑合用就行,反正也没有人看见。
量身……裁剪……穿针引线……
“娘子,吃饭啦!”
直到陆存的声音响起,她才发现整整一个下午过去了……
沈雪禾看着自己的成品,心中升起几分烦躁。
她将东西藏好,起身去吃饭。
她扒拉着饭,面无表情,陆存见她不对,关心地问道:“娘子,怎么了?”
沈雪禾不想回答,假装没听见。
陆存又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今天下午没去书房画画?”
“没什么,你好烦啊。”沈雪禾的语气颇为不耐。
就知道关心她画画,一点也不关心她这个人。
难道她每时每刻做什么都要向他交代吗?她都长大了,她要有自己的隐私。
陆存:吾妻叛逆,莫不是我管她太多了?
嫌我烦我也要管,男子汉大丈夫就得……忍。
随便吃了几口饭,喝完药后,沈雪禾冷着一张脸回屋了。
她觉得自己好失败啊,什么都做不好。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天夜里,沈雪禾来月事了。
她毫不温柔地将陆存吵醒,颐指气使地指挥他做事情。
喝完陆存为她煮的红糖姜茶后,沈雪禾忍不住哭了起来。
陆存伸出手指,轻轻抹去她脸颊上温热的泪痕,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鼻尖,刚刚的些许不快尽数转为了怜爱,“怎么了?”
她还这么小就离开家做了他的妻子,对他发发脾气怎么了。
“是不是太痛了,相公给你暖暖。”
沈雪禾感受到陆存的温柔后,哭得更厉害了,良久,她才止住了哭声,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就是不高兴。”
“我不高兴,就想对你发脾气。”
“相公,对不起。”
她将脸埋进他的怀里,搂住他的腰。
沈雪禾就像一株细嫩的花朵,柔软而脆弱,本能地索取着名为爱的阳光雨露。
陆存的心软软的,他将她安置在床上,俯身亲了亲她湿润的睫毛,“没关系,我们是夫妻,是全天下最亲近的人,你生气了,不对我发脾气,还能对谁发呢?”
你可以对我发脾气,也可以对我哭、指使我,无论你什么样,我都喜欢你。
喜欢一个人,不是只有身体的渴望,更多的是心灵上的包容。
喜欢她的娇气,自然会喜欢她的任性;喜欢她的单纯,自然会喜欢她的懵懂;喜欢她的可爱,自然会疼惜她的笨拙。
熄灭烛火后,陆存拥她入怀,亲了亲她的头发。
沈雪禾将脸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稳稳的心跳,安心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