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建安帝对瑾华太后的心结,早在十多年前就散了,他掌权的时间越久,越能体会到瑾华太后当年迟迟不肯放权的心情,而且最终,他的母后还是将一切都交给了他,独自上山修行。
岁月流转,随着太后的仙逝,建安帝心中仅余的,是幼年时光里太后那无微不至的慈爱与关怀,是少年时太后对他的悉心教导,那份严苛曾让他颇感束缚,而今,他却怀念不已。
随着皇后的病重,他这才惊觉,原来自己已然年近五十,而他的太子,却还是那般不争气,或许母亲曾经说的是对的,他不应该娶这样一位妻子。
“皇后那边怎么样了?”
“御医说最迟不过半年……可以开始准备后事了。”张秋实小心翼翼地答道。
建安帝用奏折抵着脑袋,感伤和烦躁并存。
温顺的女子这么多,他当年执意要娶傅惜霜,与母亲反抗是一方面,情窦初开是另一方面。
即使这感情很快便消退了,可是夫妻之间这么多年的情分是真实存在的,如今她要走了,他怎能不感伤呢?
“太子……算了,让他多去陪陪皇后。”
不问了,太子有什么好说的呢,一如既往地无能。
母亲当年既忙于政务,又要分心教导他,依然把他培养成了一位合格的储君。
而皇后光是处理后宫的事务,就要占去大半精力,太子本就资质平庸,教他的太傅和老师又都是聪明人,他们根本不懂得怎么去教一个不聪明的人。
建安帝自己也是个聪明人,他怎么也理解不了,为什么一听就懂的事情太子就是弄不明白呢。
太子身上优点不少,比如诚实、温和、善良,可是一个储君,要这么老实做什么?!
建安帝眉头紧锁,别人不知道,他个当皇帝的还不清楚吗?
那些“爱民如子”的言论只是用来彰显君主仁慈的,哪个皇帝也不会真的这么爱民如子,但凡真正把皇帝做好的,都是虚伪、果断、有谋略的人。
可是倘若废黜……太子根本没有做错什么啊,把他废了,让他如何自处?就连朝臣那边,他也不好交代。
更何况,其他的儿子也各有各的缺点,老三不会说话,说出来的话总是被人曲解,导致事倍功半;老四浮躁散漫,才能尚可,但是他根本坚持不下去;老六……其实他对老六的才能是满意的,但他行事太过阴诡狠辣。
儿子多了以后,自然关怀就少了,没那么稀罕了,再加上皇后生的五皇子体弱多病、天资聪颖,与盛弈一前一后的出生,建安帝自是把心思都放在了五儿子身上。
老六的生母身份低微,他又不管不问,导致老六在宫中颇受冷遇,幼年被老三老四当做跟班使唤欺负,性情不定。
建安帝觉得脑壳疼,他不是不知道那些宫女太监是怎么消失的,还不是被老六拿去喂蛇了,老六那时候十五六岁,手段还比较稚嫩,真要查的话,他还能查不到吗?
建安帝只是不想管,几个奴才要是能让老六消气,也算是死的有价值。
然而并没有,老六还是那个老六,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那些奴才只不过是很早以前按照吩咐欺辱过他,却落得这样死无全尸的下场,这般心性若是当了储君……建安帝只怕自己前脚走,后脚就要和老三老四团聚了。
一个皇帝,不需要太过良善,但也不能一点善念都没有啊。
所以这几年他一直在压着老六,不让他出头。
老六出生之后,他忙于朝堂上的政事,女色方面也淡了,想着六个儿子怎么着也能挑出个顶用的,那些年都不怎么进后宫,导致老七现在才九岁,老八才六岁,老九老十就更小了,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一共十个儿子,竟然挑不出一个好的。
诸位儿媳中……建安帝其实很满意沈雨茗,出身清贵,才智过人,对内受夫君敬重,对外善理事经营,有昭明遗风,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管住老六。
老六的心,冷的像蛇一样,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在意的人。
这是一个连弱点都没有的狠辣之人,倘若他当了皇帝,还有什么能挟制他呢。
建安帝摇了摇头,还好自己身体还算康健,这些儿子再磨一磨,说不定还有救。
——
盛弈近日很忙,忙着向病重的皇后表孝心、招揽沈若云说的人才、办建安帝交代下来的差事,还要每日查看京城的情报信息。
他忙得焦头烂额,自然顾不上去看沈雪禾。
“也不知父皇怎么想的,净给我一些杂事。”
这种杂事权力不大,破事儿挺多,什么冬日失火、河流冻结、百姓用水……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还要他亲自去看。
每日和一群青衣绿衣小官待在一起,还要维持自己谦和好学的形象,盛弈简直快疯了。
沈雨茗:“父皇这是在历练你呢。”
盛弈:“我知道。”
父皇也给他其他兄弟安排了差事,肯定是在考验他们。
所以他装也要装到底,不过这种小事儿对他来说真的是大材小用。
“老三的差事是真不错,看样子父皇真的看中他,不过那里头道行深着呢……”
“老四都这样了,父皇还是偏爱他,让他和宗族打交道。”
临安王府被沈雨茗管理的铁桶一片,盛弈不担心在这里说话会走漏风声。
兄弟们要么在结交权贵,要么在参与要事,凭什么他要和这些低微的平民打交道!
沈雨茗又宽慰了盛弈几句,将他送了出去。
“王爷,外面路上结冰,当心路滑。”
盛弈走了以后,沈雨茗陪着盛砚玩耍,过完年他就两岁了,路走的还算稳当,话少,却能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是个聪明小孩儿。
盛弈不是个好父亲,他每回过来,不是说正事儿,就是从她身上汲取积极情绪,释放自己的消极情绪,就连亲生儿子从不主动过问。
每每盛弈隐晦的表达对父皇偏心的怨念时,沈雨茗真想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
他倒是不偏心,儿女在他跟前就像看不见一样,平等的一律忽视。
或许是童年不幸,盛弈本质上从未长大过,他只把自己当儿子,从不把自己当父亲。
“砚儿,刚刚那是你父王,我和你说过的,下次记得喊哦。”
“父王……”
“对,父王。”她儿子吐字挺清楚的,沈雨茗夸奖道,“说的很好。”
“是什么东西?”
盛砚嗦着手指,睁着一双大眼睛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