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之时,沈雪禾终于听到了朝廷下达的赦免令,她攥紧了青杏的手。
“青杏,你没事了……”多日积攒的泪水倾泻而下,她忍不住哭出了声。
“呜呜……你可以清清白白地活下来了……”
一件事压在心头的滋味很难受。
让身边人为自己受过的滋味更难受。
沈雪禾在很多个夜晚被惊醒,梦见大刀落在青杏的头上。
醒来后一片寂静,却有一把无形的大刀悬在她的头顶,随着时间流逝愈发迫近,内心不得安宁。
内疚、自责、恐慌、后怕……种种情绪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来气,沈雪禾很多次想哭,最后又忍了下来。
这段时间以来,她没有向任何人倾诉自己的软弱——不能放纵自己的软弱。
沈雪禾在这上面有自知之明,只要她后退一点点,她便再也无法重拾那样的勇气。
终于……
昨天相公就告诉她了,然而提前知道消息和亲耳听到还是不一样的,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差错……直到听到宣读后,她才彻底放下了心。
赦免令上没有提及她的名字,但她很开心,这是她和很多人努力的成果。
沈雪禾吸了吸鼻子,抹着眼泪笑。
现在回头再看这段时间,她过的很充实。她认识了很多很多人,见到了很多很多事,最重要的是,她没有辜负青杏的信任。
她做到了!
青杏感受到沈雪禾微微颤抖的指尖,用力地回握她:“小姐,辛苦你了。”
跟着武师傅锻炼的这几个月,青杏又长高了一些,身板也比之前结实了许多,据说卖烧饼的大娘都对她胳膊上的肌肉啧啧称叹,说了好多遍想雇她揉面。
许多次,青杏扎着马步练功,看着沈雪禾强打着精神走出家门,回来时声音都变得低哑。
她偷偷地去看她,她在外面是那样的神采奕奕、自信大方,和曾经那个连糕点都要别人喂的小姐天差地别。
她在纸上记着一个又一个名字,划掉一个又一个地方,名字越来越多,地方越来越少。
甚至有一次,她在小姐的衣服上面发现了一个破洞,不知是在哪里蹭坏的。
小姐这样爱美的一个人,连自己的衣服破了都没有发现,却记得日日到外院去检查她的习武进度……这样的人!
这样一个美好的人!
青杏想把她的目光永远留下来。
小姐总说她这里好那里好,可是青杏自己心里清楚,她在丫鬟中也是平庸的、不聪明的,她笨嘴拙舌、稳不住气,其他的丫鬟只会比她更细心、伺候得更周到。
她能区别于其他丫鬟的,无非一颗炽热的真心。
为了保持小姐的偏爱,她会时时检查和反省自己,确保这颗心的干净炽热,这就是青杏的私心。
——
秦府。
乔留仙再一次地测算失败。
“天命……”
“变化着的天命。”
乔留仙的眉毛扭曲着,有没有搞错啊,都天命了,为什么还会变?
天道难道不是固定的规则吗,是他的认知有问题还是他的能力有问题啊!
啊啊啊啊啊!
乔留仙挠了挠鸡窝似的头发,黑着眼眶继续测。
天道助我!
刹那间狂风大作,玉石“轰”的一声碎裂。
“啊!”
“我花了五百两银子买的玉……呃……呕!”
乔留仙捂住心口,吐出了一口鲜血。
是反噬。
疼痛过后,乔留仙恍然大悟:“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命运,只有无数条命运的轨迹。”
“国运……师祖当真看得起我。”
他马上就要在礼部转正了,夫妻恩爱,再过不久就要当爹了,生活有滋有味、事业蒸蒸日上,稍微测一测国运态势都这么难,他为什么要冒着损害自己的风险去影响国运啊。
乔留仙望着地上的血沫子,这才发觉嘴里都是腥味。
“呸呸呸,都是废血,最近补得太多了,吐了好,吐得好,哈哈哈……”
不伤及性命的损伤都不算损伤。
这么一想乔留仙又笑得更欢了,露出带血的牙齿,“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坚强了,这么乐观豁达的心态,果然我就是天道之子吧!”
乔留仙心想,以目前靖朝的发展情况,他应该看不到国运衰退才对,这样的话……岂不是不需要做什么,就能轻松完成他的使命。
“哈哈哈……”
秦婉清听到书房传来响亮的笑声,也笑了。
这人总是奇奇怪怪地把自己逗笑,笑声的穿透力还这么强,一阵一阵的,非逼着兄长来骂他才肯安生。
想到兄长,秦婉清的笑容瞬间消失,她咬下线头,把做好的小鞋子放了下来。
她摸了摸肚子,低声道:“也不知道你出来的时候,能不能见到你舅舅。”
“等你舅舅大胜归来,你爹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每一次战争,她都会有亲人离世,她们秦家已经不剩下什么人了。
可恨的匈奴人!
——
一场寒凉雨。
秋天到了。
“为什么考试要安排在中秋节之前,谁测算出来的日子,要是考不好这个节还过不过啦!”
沈雪禾不安分地坐在椅子上,两只脚不停地晃。
陆存正在给她收拾考试用的包裹,沈雪禾在一旁指指点点:“我不要那套雕花的毛笔,那个不好用,我要用你的笔。”
“你不是最常用那个雕花笔了吗?”
“那是因为它好看。”
“好吧。”
换完笔之后,沈雪禾又说:“砚台不行。”
陆存:“哪里不行?”
沈雪禾:“太重了,容易摔。”
陆存笑了一下,“之前给你放的那个轻的,你也说容易摔碎,我这才换成了这个重的,娘子,要不我两个都给你装上好了。”
沈雪禾:“……你装吧。”
她有点烦,没事找事儿地说道:“相公,你自己非要帮我收拾东西的,我可没逼你。”
“你说过我的水平能合格的……要是我考不好,那就是你不旺我。”
考试考的是能力和运气,既然她水平够了,那就出在运气上面。
她的运气怎么可能不好?
青阳郡主说了,凡事从别人身上找问题,自己就会轻松很多。
沈雪禾最近和她玩得不错,因为青阳郡主说话真的很好听。
陆存系上包裹带子,问沈雪禾:“你和谁学得这么赖皮?”
“还旺,汪汪汪,够不够旺?”
他双手做爪状,凑近沈雪禾。
沈雪禾被逗笑了,伸手撸了撸陆存的头发,“哎呀,哪里来的小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