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古落在这兵营里过上了烧火丫头兼照看王八的日子。
哦,这王八的名字就叫文曲星。
那些被抢回来的空镖,后续如何古落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这次非常的幸运。
掌勺的老木头是个好人, 其他几个也都是好人,代表着他们的点点,都是黄色的。
黄色,意味着对她亲近,友善。
尤其是老木头,见她不仅是个女娃,还是个丑不拉几不会说话的女娃,不仅不嫌弃,还特意叮嘱伙房的火头兵们对她多加照看。
平日里更是把她当亲孙女一样照顾。
古落在这里虽然累,啥活都得干,但很安心。
吃得饱饭,还无人欺负。
尤其是这兵营里的兵,知晓她是被将军带回来养王八的,又有老木头那帮火头兵罩着,也没人那么不长眼的去招惹她。
她同这些火头兵相处的也很好。
等空闲的时候,这些人会同她讲自己的家乡,家里的亲人,和他们自己的思念。
这些话,往日里,他们是说不出口的。
可古落不一样,她是个口不能言的哑巴,他们说的时候,她就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听着,不会打岔,不会问东问西。
其实他们并不是非要对谁敞开心扉,而是只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罢了。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了,古落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忙碌却安心的日子。
可在这乱世,又哪里有真正的安宁,尤其她待的地方还是兵营。
这里本就是充满危险和变数之地。
兵营被偷袭,战鼓声响彻云霄,喊杀声、刀剑相交的撞击声此起彼伏,一簇簇火苗迎风暴涨,刹那间,目之所及,皆是熊熊燃烧的大火。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染红了所有人的眼。
伙房的兵丁争分夺秒的收拾家伙什,紧急撤退。
古落紧紧抱着将军的那只王八,亦步亦趋的跟在老木头身边往外逃。
“快,快走!”
各种呼喊声,求救声,怒吼声,刀剑声,箭矢破空声,声声交织在一起,在古落面前上演了一场人间炼狱。
古落拼命的向前跑,拼命的向前跑,不敢有丝毫停歇。
突然之间,她的身边,有什么倒下了。
一回头,是老木头!
老木头的背上,赫然插着一支箭矢。
古落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一把扔了怀里的王八,迅速把老木头背在身上,继续拼命向前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觉双腿越来越沉重,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但她依旧不敢停。
机械的跑着,麻木的跑着,紧咬牙关死死强撑着跑——
就这样不知跑了多久,古落被身边人一把拽住。
“小哑巴,别跑了,没事了,没事了,快把老叔放下来给我们看看。”
古落如释重负,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小心翼翼的把背上的老木头给轻轻放下来。
一屁股就瘫坐在地上,紧张兮兮的看着大饼子他们给老木头检查伤势。
此时的老木头已经昏迷,面色惨白如纸。
古落还看到了他的后背那被鲜血染红的衣衫,一大片,鲜红,鲜红.......
突然间,古落的手脚发软,上下牙齿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打起颤来。
恐惧和无助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害怕!
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可眼前的老木头,是真心把她当亲孙女疼爱的。
每次看着她,他都会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教她如何在这兵营里生存;
他教她遇到战事该如何保命;
他护着她不让人欺负;
他把自己的床铺给她睡;
他怕她吃不饱,偷偷给她塞饼子;
他见她衣服破的不成样,会把自己的衣服改小些,给她穿;
他见她赤着脚,会抽空给她做合脚的鞋子穿.......
虽然都是些生活中微不足道的点点滴滴,才更彰显老木头的难能可贵。
现在,她身上穿的衣服,脚上穿的鞋子,都是老木头一针一线给她做的。
大饼子几人在查看过老木头的伤势后,眼眶都红了。
“伤的太重,伤口已经发青发黑,箭上被抹了毒........”
这毒,他们曾经遇到过,凡是中毒者,无一可治。
古落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
怎么不救呢?
怎么不拔箭呢?
怎么不上药呢?
抹了毒,就想办法解毒啊!
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拽住大饼子的衣领就使劲摇晃。
“啊啊啊啊啊.......”
大饼子满面哀伤,一把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冷静。
声音哽咽。
“小哑巴,老叔伤重,救不了的。”
古落的泪争前恐后的往外钻,心口生疼生疼,怎么就救不了呢?
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救不了呢?
然而,上天根本就不给她悲伤的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
大饼子一把将古落拽到自己身后,握紧了手里的菜刀。
所有人都握紧了自己的武器,相互靠拢,将古落护在了最中间。
追兵来了——
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天空阴沉沉,黑云压顶,狂风裹挟着潮意扑面而来,吹散了古落眼底的湿润。
“杀——”
杀声震天!
泥水混合着血水,染红了这片土地。
古落手里紧紧攥着老木头的大勺子,大锅铲,义无反顾的加入了这场她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势力为谁的战斗。
第一次.......第一次鼓起勇气........第一次想要用鲜血来祭奠!
第一次,想要为无辜惨死的老木头讨一个公道.......
可惜公道二字,何其艰难。
只凭一腔愤怒不甘就上战场的古落,根本就没跟敌人过上几招,人就一头栽倒在泥水里,彻底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古落再次睁开眼。
只觉身上异常沉重,吃力的将压在身上的东西推开,艰难的爬起身,目之所及,全是尸体。
冰冷的寒意从脚底升腾而起,古落颤巍巍的垂下眼睛,就看到,自己刚刚推开赫然就是大饼子。
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轻轻摇了摇。
张了张嘴,说出口的话沙哑艰涩。
“饼子哥?”
无人应答。
不死心地继续喊。
“有人还活着吗?”
回应她的仍旧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古落的眼神逐渐黯淡下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她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
一个一个念出那些熟悉的名字:“老木头、大饼子、小石头、奔子、大涛、老粟........活着的,吱一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