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武安侯肃清府邸之事,犹如一阵狂风骤雨席卷京城,街头巷尾皆是议论纷纷,整个侯府内更是乱成一锅粥。武安侯却宛如置身事外,悠然自得地藏身于御书房内。
武安侯与明德帝相对而坐,棋盘之上黑白交错,二人正全神贯注地下着围棋。
他们之间有着数十年深厚的交情,这份情谊并未因君臣身份的转变而产生丝毫隔阂,相反,当四周无旁人之时,彼此间的关系愈发亲密无间,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正当棋局渐入佳境之际,武安侯突然面色一变,伸手抓起刚刚落下的棋子,朝着明德帝高声喊道:“哎呀!皇上,微臣方才走错啦!”
这一喊,打破了书房原有的平静。
明德帝先是一愣,随后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他摇着头说道:“卫廷谦啊卫廷谦,你可真是越发会耍赖皮了!今日这都已经是你第五次悔棋啦!”
言语之间虽有责备之意,但更多的还是对老友的纵容。
然而,随着武安侯一次又一次地悔棋,明德帝的耐心终于被消磨殆尽。
他猛地站起身来,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武安侯的鼻子,怒喝道:“好个不知羞耻的家伙!你如此肆无忌惮地悔棋,难道真以为朕不敢治你的罪吗?若你再这般无耻下去,朕定要砍掉你的脑袋,看你届时还如何耍赖!”
说罢,明德帝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已是愤怒至极。
卫廷谦目光落在那气得脸色发白的明德帝身上,叹息一声后,索性完全放下了伪装,不再强撑着应对这场棋局。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然后伸出手将面前的棋子一颗接一颗地放回了精致的棋盒之中。
他整个人显得无比颓丧,有气无力地开口说道:“皇上,恕微臣直言,我实在是无心下棋,还望陛下能够高抬贵手,放过微臣这一回吧。”
明德帝早就瞧出卫廷谦的心早已不在这棋盘之上,但见他主动认输求饶,倒也并未继续为难于他。
明德帝干脆也抛开了平日里那些繁琐的君臣之礼,随意地挥挥手示意卫廷谦坐下,接着便如同老友闲聊一般与他拉起了家常。
“卫爱卿啊,朕觉得你呀,大可不必这般愁眉苦脸的。你瞧瞧你那儿子瑾轩,多给你长脸呐!这状元虽说稀罕,可每三年就会出那么一个,但像瑾轩这样能够六元及第的奇才,那可是数百年年难得一见啊!你说说看,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明德帝面带微笑,语重心长地劝慰道。
武安侯又何尝不清楚皇帝话语中的深意呢?
自己的儿子的确才华出众、争气非凡,如果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能够缓和,甚至重归于好,此时此刻的武安侯府恐怕正张灯结彩、大摆宴席,大肆庆祝这等无上荣耀之事呢。
如今儿子不仅连家门都不肯踏入一步,甚至就连对他这个亲生父亲也是冷眼相待,连声“爹”都不肯唤出口。
每每想到此处,卫廷谦心中便是一阵酸楚,只觉得满心的委屈无处诉说。
见他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个不停,明德帝心中明了,深知此刻万万不能再继续拿他打趣儿了。
明德帝开始认真思索起来,稍作片刻后便开口为其出谋划策:“依朕之见啊,你在家中的表现若是能有你于沙场上征战时一半的睿智,断然不会将这日子过得如此鸡飞狗跳!再者说了,想要攻城略地又何必非得真刀真枪地硬拼呢?儿子难以管教,倒也无需过于忧心忡忡,朕瞧着你家那小儿媳就极为聪慧剔透。”
武安侯原本还无精打采的,听到此处,眼睛突然一亮,整个人瞬间变得精神抖擞起来,甚至还略带一丝兴奋与喜悦之情,忙不迭问道:“皇上您当真也觉着那丫头挺不错的吗?”
“何止是不错哟!朕早就派人前去仔细查探过了。
那姑娘可不简单呐,不但拥有一手精湛绝妙的医术,而且还是个经商赚钱的行家里手。且说那日她在朕以及满朝文武官员面前所展现出来的风度仪态,岂是一般高门贵女所能比拟得了的?就连朝堂之上诸多位高权重的大臣恐怕都要自愧不如吧!”
明德帝不紧不慢地将这段时日以来自己所知晓的有关那女子的种种情况一五一十地讲述给武安侯听,只为了能够让他那颗始终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他着实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位唯一的挚友整日里惶恐不安、坐立难安呐!
一想到茹月那温婉动人、善解人意的模样,武安侯脸上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同时心中暗自为自家儿子感到庆幸。
要知道,能娶到如此贤淑的女子为妻,实乃人生一大幸事啊!
明德帝看到武安侯这般神情,也跟着笑了起来,并开口说道:“朕真心期望瑾轩与太子之间的关系能够如同你我一般,既是朝堂之上的君臣,又是可以畅所欲言、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
说罢,他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烦心事,紧接着又继续说道:“当皇帝实在是件苦差事,这些年若不是有你始终如一地在旁协助支持,朕恐怕都难以承受这份艰辛劳累了。”
听到明德帝这番感慨之言,武安侯赶忙起身行礼,恭敬地回应道:“皇上此言真是折煞微臣了,太子殿下睿智聪慧、机敏过人,丝毫不逊色于陛下当年之风采。现如今还有您亲自悉心教导并全力扶持,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代名垂青史的明君圣主。”
这样的话语若是换作旁人讲出口,怕是早就被冠以谋逆欺君的重罪了,但由于这对君臣二人私下相处时向来坦诚相待,毫无顾忌,所以才敢如此直言不讳。
明德帝叹息一声:“唉!他们终究还是少了我们自幼培养起来的深厚情谊啊。”
“瑾轩乃是此次开恩科的状元郎,他还立下了为太后寻得珍稀良药这般大功,朕寻思着,应当让他直接入朝堂历练。如此一来,既能为太子栽培出一些得力的臣子,助其日后治理天下;亦可令瑾轩自身得到充分锻炼,一展其才华与抱负。”
明德帝目光投向武安侯,似是在征询他的看法,但那语气,又仿佛只是在陈述自己心中已然成型的想法罢了。
武安侯闻听此言,略作思索后应道:“依臣之见,不妨就让瑾轩先行辅佐太子殿下吧。如此安排,既有助于二人培养起深厚的君臣情谊,亦能使得瑾轩将他流落民间五年多所积累的见识和对百姓疾苦的深刻理解,传授于太子殿下。兴许,瑾轩能够给予太子一些与众不同的见解呢。”
正安心待在家中的楚宁安,冷不丁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不禁抬起头来,望向天空。
尽管天气仍带着些许凉意,但那高悬天际的太阳却是格外明媚晴朗。
想来,这喷嚏打得倒也有些莫名其妙,应当不会是什么大问题吧?于是,楚宁安便不再多想,继续悠然自得地享受着这宁静的时光。
明德帝听完武安侯所言之后,那原本就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大殿之中。
他霍然站起身来,满脸兴奋地高声向身旁的内侍吩咐道:“快快去将太子请来!朕觉得此时确实应当对他们有所表示了。”
一旁的武安侯见此情景,心中不禁一紧。
这位皇帝陛下向来都是如此雷厉风行、说干就干,根本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
此刻他望着眼前这个风风火火的帝王,没来由地为自己的儿子暗自捏了一把冷汗。不过,武安侯转念一想,太子殿下自幼聪慧过人、沉稳内敛,想必在应对各种局面时都能够做到游刃有余吧?
想到此处,武安侯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但仍不免有些担忧之色浮现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