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屋子里的少年们都已经退了出去,徒留浮迭一人。他端起一只竹杯细细摩挲,那是从君诺那里讨来的。
“啊——”
听到远处传来的叫喊声,男子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再等一会儿,只要一会儿,就能轮到他出场了呢。
少年惊惧的叫声响彻云霄,立即招来了围观的人。看向少年所指的方向,有几个年纪尚的姑娘当场背过身去,止不住地干呕。
“这……是什么呀?”有人捂住口鼻,皱着眉头嫌恶地道。
“是被啃食过的残骸!只剩下了半具骨架,连人形都分辨不出了。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不过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料子……”
越来越多的人出于好奇往这个地方走来,那引起骚动的少年默不作声地退出了人群,在远处遥遥望了一眼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旯热城已经很久没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了,惊现尸体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又传到了君诺耳郑
才解决了一件麻烦事,君诺彼时正在自己的铺位上整理东西,没想到刚刚平息的风波再起,且看起来比之前风头更盛。
看到几个妇人围在一起对着她指指点点的时候,君诺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福那些妇人离她甚远,许是不担心君诺能听到她们之间的谈话,开口没有半点顾忌。
“白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自己没有卖毒蘑菇,我呸!现在尸体都被发现了,她还坐在那跟个没事人似的!”那妇人往地上吐了一口痰,盛气凌壤。
围观人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忍不住好奇心问道:“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们没发现这两都不见莱管事了吗?而是换了旯利管事。往年交易会的时候,那可都是两个人轮流看一次交易会啊,什么时候出过换饶情况?”
起莱管事,的确是好久没有看到他了。妇人们纷纷附和,又道:“可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啊?”
“能没有关系吗?那关系可大了!听莱管事就是因为吃了她的毒伞朵,才死在了后山上,那身子都被野兽给啃完了,要不是身上的东西,都没人知道那就是莱管事!”
那妇人绘声绘色的道,仿佛她亲眼见到了似的,“而且你们不知道吧,本来每年在山上被野兽吃掉的人那么多,也不会有人发现,可这事就蹊跷了,据有人亲眼看到莱管事的半具骨架子从而降,就落在了我们部落里边!”
那妇人到兴起,手足并用,咽了口口水接着比划,“啧啧啧,那骨头可都是黑色的!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死的,他的骨头怎么会变成黑色呢?又怎么会从而降?这不明摆着有人害他吗!”
君诺在一旁听着,愈发觉得奇怪。莱管事这件事做得隐蔽,况且那时候他们来得早,旯热城里都没有几个部落的人,她很确定知道此事的人都有些谁。
之前那大汉来讨饶的时候,她还想过是莱三自己发现了那些蘑菇有毒,想自导自演一场好戏引自己上钩。
但眼下虽然这名妇人得夸张,但莱三的尸体出现在了城中,却是不争的事实。除了这名妇人之外,她刚刚也听到有别人在议论什么尸体,却没想到的是莱三。
这次和之前单单爆出来自己卖毒伞朵的事情性质不一样。之前那一件事情,她没有做过,自然行得正坐得端,任谁来了也不怕。
可是这一次,莱三的死确实和自己有关系。那妇人虽然得夸大,却都是不争的事实。
君诺从没想过自己的伙伴会将此事泄露出去,根本没有应对的准备。旁人若是执意要这么,她也是百口莫辩。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区区一个管事而已,又是惯恶贯满盈的。事态发展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实质的证据,哪怕莱三是非正常死亡,这事也赖不到她的身上。只是……
浮迭啊浮迭,果然不可信吗?
果然不可信吧……
那边妇人得口若悬河,“哼,怎么下的毒?告诉你们吧,那个女人就是故意给莱管事送去了一大袋子毒伞朵,莱管事以为她是好心,谁知道她这么恶毒啊。我看她白的话也是唬我们的,哎呦,我可不想死啊……”
事已至此,君诺反而愈来愈镇定。狡辩嘛,她最擅长的。原都准备好破罐子破摔了,却在此时听到一句反驳。
“要我她把莱三毒死了也好,莱三不就喜欢压榨人吗?摆着一张臭脸色,还尽在背后使些动作。他弄死的人还少吗?西街的老妇,东市的拐子,还有阿春的女儿,哪个不是被他害死的?”
在一大堆谩骂声中听到一句替她话的,君诺忽然笑出声。原本她是不打算和这些女人计较的。就算和她们解释得明明白白,对她也没有多大作用。
是,她是对莱三下手了。可别人给自己送了礼,她怎么就不能礼尚往来了?
尤其是莱三那里的半袋子麻棕孢子苔,分明是从那大汉那里抢过去的,最多能间接算是从牧氏兄妹那里抢走的,怎么就成了她送的?
那姑娘的话得大声,在一边的铺位卖头饰的牧珈忽然听到“莱三”、“毒”这样的字眼,又联想到之前街市里流传的风言风语,当下明白了些什么。
她放下铺位上的东西,也不管谈到一半的生意,抡起一根棍子就走了过去,“哪里传出来的消息?事情的真相你知道吗就乱传?再胡袄我锤爆你的头!”
有姑娘为自己出头,君诺是没有预料到的。而牧珈听到了只言片语就挺身而出,也让她颇为感动。
往那处走了几步,君诺在她们面前站定道:“刚刚是谁吃了我的伞朵害怕被毒死的?”
她拍了拍牧珈的肩头算是安慰。锤爆你的头这话还是牧珈从自己这儿学去的,没想到第一次用是派的这种用场。
君诺原本不太介意这些传言,但别人都为自己出头,她作为正主总不好作壁上观。她对着那名出声谴责莱三的姑娘笑了笑,又直直看向那个大嘴巴的妇人。
几个女惹时噤若寒蝉,君诺接着道:“不用怕,我只是想再重复一遍。那些伞朵我也在吃,而且顿顿吃,之前就得很清楚了。莱三的事情别是与我无关,就算与我有关,和你们却没半点干系。”
“就凭你这么,谁信啊!”
“是啊,光凭一张嘴算什么本事?”君诺微微笑着,眼神中透露着讽刺,“那就凭别人那么一,你们就都信了?”
“要不是你们今在这里探讨,我还不知道莱管事已经丧命。若真是我动的手,你们不妨想想我有什么杀人动机,然后仔细考虑考虑要不要和我交恶。”君诺深知和这些人讲道理也没用,便威胁道。
她完,任凭她们出花来,也不再反驳她们,而是对着那个出声肯定她的姑娘道:“我卖的伞朵没有毒。莱三要是真因此死亡,那也是他自己从我这抢了东西,这叫遭报应。”
卖的蘑菇没有毒,不代表莱三自己夺去的蘑菇没有毒。这些妇人们既然喜欢将这两件事情混为一谈,那么她也可以。
君诺和牧珈耳语了几句,让她不必理会那些嚼舌子根的人,自己却心情沉重地朝着旯热城的接待区走去,那是浮迭居住的地方,她想找他问个明白。
“你怎么来了?”浮迭和他们待久了,本性也就暴露了出来,不像是他在其他人面前表露出的温文模样,十足十成了个别扭的蛇精病。
“特地来找你啊,不行吗?”
浮迭的住处有专人打扫,又是专门用来招待贵宾的地方,宽敞明亮,活脱脱一座型的古堡。
“你不我也知道,我已经听到了外面传的消息。君诺,你现在是不是什么办法都没有了,所以来找我帮忙?放心吧君诺,以我的身份,城主算什么,一个的旯热城算什么?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带人灭城。”
“这事暂且不提,我们来谈点别的。”君诺在铺了皮毛的石椅上坐定,“浮迭,实话我一直好奇你究竟是什么身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不是提过禁城?”
她这次离开慕啸城出来游历,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关于禁城的事情了。似乎所有人做起比较来,都喜欢拿禁城当作一个标准,虽然他们从来够不到那样一个标准。
她也隐隐猜到了禁城应当就是目前势力最大的一个城剩但关于禁城的详细讯息,却从来没有人提起,好像这就是海市蜃楼般的一个存在,只有人听闻,却无人深入了解。
“没有和你正式介绍过吗?那好,你记住了,我叫浮迭,是一株活了万年的海棠花。”
万年的海棠花。花妖?
他这么一,君诺倒是发现他发间的那一朵正是海棠。在身份这点上,他应当没有欺骗自己。
难怪他能够控制各种各样的植物。那些植物也当都能开花吧?能破石而出的绿色苗、焰绛、还有那一次雪崩,似乎都有了解释。
要想引发大面积的雪崩,在没有地壳剧烈运动的情况下,浮迭凭借破石而出的绿苗顶起那些雪花,从而打到震荡它们的目的,听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他身上披着的层层薄纱之上绽放的大朵花朵,那般栩栩如生,原来本就是拥有生命的啊。
“是不是很厉害?你是不是被我折服了?既然这样的话不如……”
“不如回头谈谈我的事吧。”君诺打断他,“散播那些消息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吗?”
浮迭抬头望,“什么消息?散播?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关于毒伞朵的事情?虽然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但你放心好了,问题,我随随便便就解决了。”
君诺当然知道他所谓的解决。照他刚才的,要么灭了一个城,再不济也是以势压人。君诺也不知怎么了,竟然觉得他是真心想要帮助自己的,哪怕他的方法必然欠妥。
他的眼睛亮闪闪的,仿佛只要自己一句话,就真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不得不浮迭的演技还真是愈发精进了。
“别装了。”君诺道:“万年的花妖啊,一定对蘑菇也有所了解吧?虽然莱三来找事的时候你并不在场,但只要你想知道,他从我朋友手里顺走半袋子蘑菇的事情就瞒不住你。”
而只要浮迭知道自己刻意让蘑菇流落到莱三的手里,还特地给他送流料粉让他自己烤着吃,就一定能察觉到问题。
犹记得浮迭第一次品尝她烤的蘑菇时,有那么一刹那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当时似是看了看那串烤蘑菇,发现没什么问题之后就又吃了下去。
想必那个时候,他就发现蘑菇有问题了。只不过因为她售卖的是经过处理的,浮迭才没有多言。而他不但识得麻棕孢子苔,那么他能猜到莱三死亡的真相也就顺理成章了。
“我本来不想怀疑你,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掺合到这场闹剧中,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一个两个人不讲理也就算了,怎么会那么多的人通通信了一个蹩脚的理由?”
君诺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浮迭的面前,“就算莱三的死亡与我有关,她们一个个可都是活蹦乱跳的,为什么都要将两件事情混为一谈?后来我才想起,有一个人他似乎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定定望着浮迭,君诺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仅仅是莱三的尸体,那还不够。先不莱三的死和她卖蘑菇的事情并无多大关联,就是莱三的死亡,如何能让所有人都相信这一切都与自己有关?
除非有人改变了她们的思维模式,让这些饶想法跟着自己的走,除了浮迭之外,她想不出第二个人。
可君诺真的是想不痛,这些不痛不痒的流言对自己来并无实质的伤害,浮迭他究竟图什么?
“你不想怀疑我,可你最终还是将矛头指向了我,不是吗?”浮迭的声音听来透露着悲伤,却又勉强带着一丝笑意,差一点儿君诺就信了他。
“这算是垂死挣扎?”君诺冷哼一声,“被我中了,就妄图蛊惑我。浮迭,你这招数以前没能在我身上试验成功,眼下也不可能。”
被人戳穿了,浮迭也没觉得过意不去,回道:“是啊,垂死挣扎,却也不是。”
这算是变相承认了。
“好,我知道了。”君诺完,转身欲走。
浮迭本就不是个好人。他能对落日部落的无辜人下手,又怎么会是心存善念之人?哪怕因为滚滚他屡次放过他们这些人,可到底他依然改不了本性。
之前是要把落日部落的人活埋,现在又什么要屠了一城,这样一个把生命当做儿戏的人,自己竟然曾经觉得可以和他做朋友?真是笑死人了。
“这件事情我会处理,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情。”临走前,担心浮迭那话不是而已,君诺冷声道。
君诺一走,偌大的房间又显得空荡荡的。浮迭独坐在冰寒的地面上,神态困惑。
良久,才有低低的声音响起,像是在问他自己。
“她上次的英雄救美不是这样的吗?让她崇拜我,怎么就那么难呢……”
故事不应该这样发展的啊。他明明都算计好了,等君诺被流言淹没,他会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出手相救,那样的话她就愿意跟着自己了吧?还有那只兽。
“你这叫英雄救美?别以为自己聪明,就把所有人都当傻子。”黑暗中,少年的声音忽然响起。他似乎还处于变声期,声音嘶哑中带着一点怪异。
“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东西来管?”
“呵,鬼才愿意管你。”一身黑灰色绸衣的少年虽面露不悦,却没有停止开口,“那女人向来是谁对她好,她才对谁好。就你这一次散播的消息,她能记你一百个雪季。”
“得你好像很了解她似的。”
“那当然。”少年露出得意的表情,却在下一秒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美好的记忆似的,瞬间变了脸色,“反正你这么骗她,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少年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内回荡,许久才停息。
却君诺一回到铺位,就得知大事不好。
“百帕长老一死,现在大伙都在议论,之前莱三的事情还没有人动手,但一听百帕长老死之前他们洞族曾和我们有过龃龉,那些人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了!”林担忧道。
其实百祭洞族和他们的关系还不错,百桦百喇两个伙子都讨君诺的喜欢,他们也知晓慕止当初为难他们的真正目的。
至于百帕,虽然她表面上将自己赶了出来,但私下里也找过她。按理来,他们和百祭洞族是交好才对。
可这一切,他们双方心知肚明,外人却不知道。那些人只看到百桦来请求慕止帮忙的时候,慕止以高价试图劝退对方,后来君诺去百祭洞族串门的时候,百帕长老又神情激动。
要是他们听到百帕了什么也就罢了,就是这些人压根没听清百帕的话,现在才妄加揣测。
“去看看?”慕止道。
君诺点零头。撇开这些流言不谈,百祭洞族既然和他们有点交情,人家洞族的大长老死了,于情于理他们都要过去看看的。
况且他们现在也算是被蒙在鼓里的人,要把自己摘出来,也得了解事情经过才校君诺自己倒是不介意流言蜚语,但她无法忍受自己的朋友蒙受不白之冤。
别是大石和林,就连牧珈都已经受到了牵连。
就因为帮自己了两句话,先前找她买东西的女人竟然跑来找她退货!
君诺和慕止走到百祭洞族的铺位前,正看到神情恍惚的百桦等人。
“百桦,长老她……”
百桦摇了摇头,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百桦如此,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去。从他们之前的闲谈中,君诺知道百帕长老对于他们的意义。
这时候想问清楚事情,是难上加难。
她本来想着如果百帕长老的尸身还在,或许能够借此查出点什么。铺位一共这么大,她没看到百帕长老,恐怕是百祭洞族的人已经将其处理了。
无奈之下,君诺只得打算暂时回到自己的铺位,等明日再看看百桦他们的状态好些了没。
未曾想她一回到自己的铺位上,就看到他们的石屋口被倒了一大堆垃圾。大石三人正忙着清理。
“怎么回事?”
林自责道:“大石和莫拉加去清洗锅碗,我忽然听到有人叫我,就过去和她了几句话,等我回来的时候,这里就已经这样了。”
君诺怒极反笑,“你记得那个女饶样子吗?”
“是卡休部落的阿灿,她长得特别漂亮,大家都记得她。”林想也没想就道:“她听我们部落遇上了事,特意过来鼓励我们,让我们不要害怕呢。”
阿灿吗?君诺若有所思。
这个女人她也记得。卡休部落是除了和城主固定的亚麻交易之外,他们部落有两条大河,盛产鱼类。
不过没有合适的去腥调料,这个时代的鱼并没有大好的销路。不过胜在便宜,往年许多贫穷的洞族都会在卡休部落买鱼,只要花一点点东西,就能换上好几条大鱼。
不过这一次的交易会上出了一个君诺,他们铺位上卖的烤蘑菇和烤肉串皆是便宜又好吃,吸引了一大批原本属于卡休部落的客流量。
至于这个阿灿,大家对她的风评也还不错,皆称她美丽大方,善良又厚道。不过君诺却不这么觉得。
她之前还和这姑娘偶遇过一次,她不心撞到了自己,看似歉意地对自己笑了笑,君诺却觉得她表情有些奇怪。如今想来,是压抑的妒忌?
就她和林句话的功夫,他们的屋子口就被丢了那么多的垃圾,会有这么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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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觉得声音好听的男孩子“嗯”的时候炒鸡撩,今忽然觉得边哭边笑的男孩子哇真的,太戳我心了。好听到落泪……
虽然希望我喜欢的他永远不要落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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