旯丘说过,他已经征求过这些奴隶们的意见。但君诺后来问了之后才得知,他只是问这些奴隶们是否愿意跟着君诺罢了,并未提及其他,他们也并不知道自己是来自其他城市。
这也就意味着……
君诺手中把玩着一把长刀,问,“听说爵偲给你们下了毒?”
闻言,有人眼中露出迷茫,但也有个别奴隶见她一下子就说出了主人的名字,不由得十分惊讶。
主人的名字从来不外传,知道他名字的奴隶,大多已经死了。这个叫君诺的女人,看起来年岁也不大,竟然知道这个。
几个知道内情的奴隶们面面相觑,始终不敢对上君诺的视线。
“不敢说?”君诺轻笑,“这有什么不敢说的,我还能将你们全都杀了不成?”
觉得自己握着刀的样子没什么说服力,君诺将刀放到了一边,打起了感情牌,“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都是被迫的,不是心甘情愿为他办事,是因为受到了他的威胁,是不是?”
“一会儿说要杀了我们,一会儿又说体谅咱们,你说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被提问的奴隶摇了摇头,他怎么会明白。
“先吓唬吓唬我们,然后再说正事呗。”弄洮参受了伤,此时还是躺着,听到身边两人的谈话,就插口道:“你就听她吓唬你们吧。要不是我们还有用,她还有这功夫和咱们扯?”
“有道理,那你说怎么办吧。”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殊不知那些细微的声音,被君诺听得一清二楚。这个弄洮参倒是有点意思。
他之前受了重伤,肚子上破了一个大口子,是君诺第一个救治的人,所以对他还有点印象。看到他的脸,君诺立刻想起了这个人,不由得眉头轻挑。
这一举动没有逃过弄洮参的眼,他本来正要开口,看到君诺意味不明的神情怔了片刻,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回答道:“什么怎么办?问什么答什么不就行了?”
“这能行吗?你看她摆那的刀,要是说错了,可就没命了!”虽然赞同弄洮参说的话,但几个奴隶还是不敢轻易开口。
弄洮参嗤了一句,便不再开口,他的视线又转回到了君诺的身上。
奇怪,她怎么一直盯着自己?难道她看出了什么?
这个念头一出,弄洮参嘴角没心没肺的笑意一僵,旋即又恢复如常。
按理说他们两个离得这么远,这个君诺是绝对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的。不过转念一想,就算她听到了也不要紧,自己也就是说了两句实话而已,也没打算逆着她。
两人的目光交错的刹那,君诺反而收回了目光,道:“想清楚了么?”
有人陆陆续续开口,称爵偲的确是用毒威胁他们,看向君诺的目光带着希冀。也许她只是想确定一下,然后帮大家解毒呢?
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不试一试,谁知道呢?反正都要死了,说了又怎么样?
“知道你们怕我,我就直说了。”君诺开口道:“要是你们的存在没有意义,我也就不会在这里和你们闲聊了。要是想审讯,那更容易,一个一个审,比问一群人的效果好得多了。”
待众人的声音渐渐回落,君诺又道:“听说你们要跟我混?”
说话间,君诺又把那刀扛上了肩头,配上她吊儿郎当的语气,多了几分痞气,少了几分威严,不由得叫下边的奴隶们放松了许多。
“对,只要你帮我们解毒。”
“要是不能解毒,兄弟们也活不了几天了。只要你能解了毒,叫我们做什么都行。”
想要活命是所有人的本能,大家纷纷表明自己的意思,大体上都是为了解毒什么事儿都能做。
还真是,和他们之前为了活命,什么都愿意听从爵偲的,一模一样啊。
君诺微笑,“可我不需要这么多奴隶。”
闻言,众人嘈杂的声音断了片刻,紧接着发出更激烈的讨论。就连弄洮气定神闲的面部表情也露出了一丝裂缝,以探究的目光看向君诺。
不需要这么多奴隶,也就是说还是需要一些?可是她打算怎么样挑选呢?
为了看清君诺的面部表情,弄洮参吃力地将双手托于脑后,就为了将头部垫高一些。可君诺的表情未变,他也看不出她的意思。
“阿参,你说她是什么意思啊?不会是要我们比试吧?”有奴隶担心道:“要是现在比试,这也不公平啊。咱们受了伤,那些躲在后面的,现在都好着呢。”
“也不知道她要多少,要是没选上,剩下的又会怎么办?”
众人的面色一片愁云惨淡,君诺在众人忧心忡忡时开了口,“想必你们早就知道了,我手上有能压制你们毒的药。不过你们大概不知道,我不但有暂时压制的药,还有能够彻底解毒的。”
知道这些人已经等急了,君诺便没有再卖关子。之所以留这么多时间让他们自己猜测,君诺为的就是让他们好好考虑一下利弊,省得她和他们开口的时候,有人还没有想清楚。
“我不需要很多奴隶。”君诺再次重复了一遍,又道:“城主的意思,也是不需要你们。所以,你们当中如果有愿意离开的,现在就可以离开。”
不待众人的喧嚣声再起,君诺又道:“选择离开的,我会给予你们解药。离开了旯热城,从此你们就是自由人,天高地远任尔飞。但要是执意要跟我走的……你们是脑子不好使还是怎样?”
打算表明心迹的弄洮参脸一黑。这女人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
不止是弄洮参愣住了,其他人更是摸不着头脑。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跟着她为什么就是脑子不好?
别说她之前说的要放人是真是假,哪怕是真的,他们的部落也已经散了,就算他们离开了旯热城,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没有族人倚靠,到最后还不是一个死字?
但要是跟着她留在旯热城里,好歹还有活命的机会啊。这个女人看上去也不凶悍,还治好了他们的伤。至少……她不会比爵偲还严厉吧?
有奴隶默默想到,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对爵偲的称呼转眼间就从“主人”变成了名字,可见爵偲的作为早叫他积怨甚久。
他正犹豫要不要表明决心,就听君诺又开了口,“行吧,如果真的有这样脑子不好使的人,我也就不拒绝了。反正我缺的是干苦力的人,要是真的愿意跟着我,那你们就还是奴隶,只不过从爵偲的奴隶变成了我的奴隶。”
话是这么说,君诺心中却很确信。还真有这样一根筋的人,尤其是那几个受了伤捡回一条命的,一个个神情坚定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让他们上刀山下火海。
君诺的话还没说完,也不管台下的那些奴隶们已经炸开了锅,朗声道:“我的奴隶,我会定时提供解药,并且承诺不犯事的情况下,绝对不会有不必要的苛责。”
两种选择,是个人都该知道哪一个选择对他们更有利。果然,底下的议论声中,想要离开的人少说占了总人数的九成。
只不过这些人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却不敢真的站出来说要离开。这样天大的好事儿,他们压根就不相信。
“别是骗人的吧,她肯定是想检验我们的衷心,然后只要有想走的人,就通通杀掉!”有奴隶如是说道。
君诺对他的想法表示十分理解。毕竟几千年来也没有哪个城市抓走了奴隶,不但要放人走,还要给人家治病的。
草药那么难找,向来是有价无市,君诺要是只说放人走他们也就勉强信了,但还要帮他们解毒?这……谁信啊!
但凡交战双方换了任何一个城市,君诺相信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飞峡城的人对爵偲“忠心不二”不假,但只要他们严加看管,不信这些奴隶不听话。
爵偲能要了他们的性命,其他人同样也能,只不过爵偲的方法更加有效,且是完完全全断了他们的后路罢了。
旯丘性格软,对人下不去狠手。要不是他为人也还算精明,旯热城可能就因为他的性格渐渐走向衰败了。所以对待这些个奴隶们,旯丘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巧的是,君诺也下不去狠手啊。
谁还管不住几个人了,可这些人大多和她无冤无仇的,君诺就算是有手段,也不会往他们身上使。
过了好半晌,众人的议论声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大声了。持有不同观点的双方险些吵了起来。
君诺也是头大。人家的顾虑是没错,放在她身上,她也不相信天上会有掉馅饼的好事。但是……她救人是为了救人吗?
扯蛋!
她是为了星币啊……
但这话,君诺是不论如何也不能和这些人说的。这些人也不知何时才能讨论个结果出来,君诺只得道:“我饮一盏茶的时间,要走的站这边,留下的站那边。不站队的,那就都杀了吧。”
她的声音不响,只有几个站在前排的奴隶听见了,不由得面色大变。其余人发现了他们的异状,打听了之后才知道君诺说的话,纷纷传达给其他人。
片刻之后,场上忽然寂静无声。
有人再三考虑之下,就走到了要留下的那一队,众人见了,虽然面有不甘,却都朝着留下的那一方走去。
大家的选择就是一边倒,确切来说那根本不是什么选择。
“你们别不信啊。”君诺倒了一杯茶的功夫,这些人竟然通通做好了选择,但他们的选择明显不是由心而发。
“要是你们不信,这样吧。我改一改条件。愿意留下的呢,就还是我的奴隶。愿意离开的呢,我就给你们解毒,完了捅个一刀两刀的,你们要是能活下去,往后就与我无关。”
“真的吗?”忽然有一个年纪较小的奴隶开口问道。
他突然开口,差点把君诺整懵了。合着这些奴隶还真想让自己捅两刀再走?
“真的愿意放我走吗?”那奴隶再次开口问道。
自从他们洞族被飞峡城城主攻破,所有的族人就都被抓了起来,到现在,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但他还有个妹妹,飞峡城城主来的时候,她正好出去了,所以没被抓起来。
如果君诺愿意放他走……
君诺自是不知道这身材魁梧的小奴隶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看他神色认真,便承诺道:“我从来就没有开玩笑。要走的我通通不会拦,也保证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举动。如果不信,这事儿咱们就到城外谈。”
奴隶们这时才渐渐反应过来,这女人说的是真的不成?要是到了城外谈,那就算是她反悔了,大家往各个方向逃,她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那个开口的奴隶第一个站到了决定离开的那一边,陆陆续续的便有人移了过去。
人都有个从众心理,看到那么多人都过去了,大家才敢遵从他们内心的想法。君诺一杯茶还没饮完,这些人的队伍就已经站定了。
别说,还真有那么二三……好吧,是近百个奴隶,选择了留下。
她微微颔首,从桌子后面拖出来了一个皮袋子,里面装满了瓶瓶罐罐的药,是她早就从异时空诊室挪出来的。
将药丸分发了下去,君诺道:“总觉得你们可能还是不信我,不过没关系,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这药可以给你们解毒,但你们吃不吃,随意。”
她勾唇一笑,提议道:“或者你们可以留着,直到毒性发作的时候再服用。反正到了那时候,你们也就没有别的选择了,怎样都不会亏。”
尽管众人还是将信将疑,但是收下这一枚药丸对他们来说没有坏处。一群人簇拥着一起离开,以防忽然有人出来将他们抓回去。
但直到他们一直离开了旯热城,直到旯热城在他们眼中渐渐变成了一个小点,君诺也始终没有变卦。
这种落落落落落起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众人最后看了旯热城的方向一眼,三三两两离开了。
而此刻,旯热城内。
“行了,他们走了,咱们就该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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