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今陛下御赐给三宝公公的令牌,不得阻拦。”前面接应、赶车的那位公公声音虽尖细,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
常升找的是马三宝,只有他能处理自己这事儿。
而以如今马三宝在宫里的地位和权势,再加上他经常帮朱允熥在宫内宫外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如此自然是出不了任何意外的,常升就这样直接进了午门。
然后一路被引到了乾清宫。
当然,这样的流程不合法也不合规,不过谁还不知道当今陛下啥人儿啊?他就从来不是一个按套路来的!这样的情况反倒不会引起什么人的特殊注意。
许多人更只会觉得:这陛下……又搞啥幺蛾子?
探究?谁敢探究?
菜市口的风景还是挺不错的。
“吱呀——”一声,乾清宫的朱漆大门被打开,常升顿时感受到一阵令人舒坦的暖意,扫去一路而来的风霜。
那个总令他觉得眉眼十分熟悉的少年。
就这样安静地坐在龙书案后的太师椅上,手里正拿着一本奏疏,目光落在其上。
常升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弧度。
抱拳一礼:“臣常升,参见陛下。”
朱允熥当即放下手里的奏疏,抬起头来,面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舅舅来了,何必如此多礼?”
常升接洽的是马三宝,朱允熥当然早知道他要来。
而他心里虽然一直都在防备着淮西勋贵这一党人,但对于常升的态度,他心里还是有几分数在的——无论是一开始就替他在考虑周德兴的事情、还是平日里早朝的积极、亦或是那种不经意间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情绪,正如此刻一般——他都或多或少看得出来。
常升直起身来道:“陛下言重了,君为臣纲,自然是先君臣,后甥舅。”
朱允熥不再纠结寒暄,而是直接开口问道:“除去平常早朝,舅舅鲜少进宫来,要么便是和其他人一起,从未单独来见朕,此次,所谓何事?”
常升单独来见,而且还是偷偷摸摸找马三宝给他弄进来相见,显然不是什么寻常的情况。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必然跟淮西勋贵有莫大的关系。
虽然他手里也有老朱之前就排布好的暗线,偶尔能收到一下风声和零碎的异动,不过淮西勋贵经过老朱的洗礼,都已经十分谨慎。
许多事情还是没那么容易获知全貌的。
所以朱允熥也有些好奇。
听到朱允熥这么问,常升面上的笑意都不自觉地收敛起来,旁人不知道,他却知道自家这个外甥有多聪明,约莫也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当即不多废话,面上露出一抹凝重肃穆之色,道:“是,陛下,有大事。”
他顿住抿了抿嘴唇,随后才郑重其事地道:“已经开始有人坐不住了,陛下前有廉价布料之事,后又弄出来无烟煤之事……是对天下百姓的仁慈,可对他们来说,却是令他们心思动荡之举。”
“今日舅舅在凉国公府设宴,便有人借着酒劲提出来此事,甚至,是否借着酒劲都未可知……”
“陛下是个有主意的,想必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此事一旦被抬到桌面上来,往后会发生什么,他们会做出来什么,就都未可知了。”
常升越说着,眉头蹙得越紧,面上满是担忧之色。
朱允熥心里虽然也早有了几分心里准备,但真听常升把这话说出来的时候,依旧不由心头一跳——他当然知道淮西勋贵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仅仅一些玻璃,安抚得了一时却安抚不了一世。
只是对于朱允熥来说,当然还是希望能稳得越久越好,怕吗?他倒是不怕的。
从始至终他缺少的,一直都只是时间罢了。
淮西勋贵现在就出现异动,显然他也是不希望的。
不过坐在这个位置上。
本就要做好随时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这个消息在他心里也就稍微“咯噔”了一下,朱允熥便立刻冷静下来问道:“舅姥爷也这么想?”
蓝玉是这群人之首,他的分量也是最重的,而且他做事情也是最莽、最出格的,若是蓝玉真开始动起来,肯定不可能对朱允熥毫无影响。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要先了解情况,随时做出最好的应对。
好在,常升摇了摇头道:“是,但不完全是。”
朱允熥道:“此话何意?”
常升道:“舅舅的性子,想来陛下您也是知道的,有人在席间提起这样的事情来,他当然不可能一笑了之,甚至……也出现了纠结、犹豫,不过,令我意外的是,有人站出来按住了他。”
朱允熥坐在龙书案后,右手以指腹轻轻敲击着桌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没有说话。
常升继续开口道:“是会宁侯张温。”
“他让舅舅先不要轻举妄动,只需要等着旁人按捺不住,先一步试探陛下的意思,再做打算,所以现在舅舅算是稳的,陛下暂且不必太过担忧。”
“会宁侯张温……”朱允熥双眼微眯,轻声呢喃了一句,他对此人也算是有些印象,是一众淮西勋贵里面,为数不多的稳健选手,从前战时擅长的也是计谋。
他嘴角噙起一抹淡笑,点了点头:“朕之前也了解过,他虽和淮西勋贵混成一党,但很多乱七八糟的勾当他倒是也都不干。”
见朱允熥居然不怎么着急地样子,常升忍不住再次开口道:“陛下!虽眼下没有燃眉之急,但此事……陛下也当早做打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