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他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吗……
即便比赛将要开场。
即便选手们正各就各位,有序入闸,包括那位以不屈的毅力吸引着他,让他得以坚持在这中央生活的棕发马娘。
——东海林训练员也还是在以眼角的余光,去盯那好像不打算回去自己座位,硬要和自己一样,站在那供给少数赛马娘相关人员提供的站台边上的林顿训练员。
对方的鼎鼎大名,哪怕是不去特地了解都能传入耳中。
而对他而言,最早听到奥默.林顿这个名字,是源于嫉妒的酸楚。
作为一位从地方考到中央的训练员,东海林已经失败过好几次了。
好几次的失败等于好几年的空谈与好几年的腐烂。
他在地方特雷森日复一日的腐烂,去和那些只想在地方讨个工资,讨些贿赂,还盘算着讨个赛马娘老婆甚至情人的训练员们一样腐烂。
他不想那样腐烂。
他还年轻,还三十不到,还会为那荧幕中的身影而心驰而神往,更想亲手缔造出一位那样能够承载无数梦想的身影。
可在地方特雷森,最多的总是安于现状的赛马娘,摆烂的赛马娘,不敢奢望更高的赛马娘。
哪怕是偶尔找到一位眼里有光,足下绽出梦想的赛马娘,也一样碍于前进的压力与环境的腐化,沦落至那茫茫多的同学中的一员。
舆论真的有那么重要么?旁人的看法真的很让你痛苦么?更高的赛场真的有那样让你恐惧么?
三个问题的答案,他自己最清楚,因为他就是培养过那样失败的赛马娘,因为他也是那样失败的训练员。
没有成果的工作,不如去更高级的公司就职,否则就是被父母质疑,被亲戚嘲笑。
至少也要前往中央,否则地方训练员的头衔又算什么?
总有些心术不正的个体会脏掉一整个群体的印象,尤其是在那些个体所在的本地,大家听说你是那儿的训练员时,反倒先是会问你有没有什么一手情报,关于那些败类的报道,以及关于你这职业的机会…同样龌龊事的机会……
真是肮脏!
这般肮脏的人与事,既在岗位,又在家族,让他无比窒息,但好在,就算地方训练员的头衔什么都不是,中央的含金量却始终不减。
所以他想,自己必须考上中央。
考上中央,他的抗拒,他的斥骂,他的话语才能真正具备能让那些人重视,才能纠正那一切的肮脏。
考上中央,他的步伐,他的坚持才可能被赛马娘跟上,不至再面对那被孩子哭着说不想再坚持的动摇。
可他自己实际上,也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一次又一次的被同事嘲笑,被记仇的亲戚调侃,被吧台前的酒保叹息,被自己心头的裂口挤压,到最终,连他自己也不知是凭着什么继续坚持下去的时候……
他看到了中央训练员名录里多出个名字。
稍一搜索,就有无数的信息直指一份关系,一份后门,满是能让一个常年落榜的人红温的内容。
无疑,他很嫉妒,甚至可以说是嫉恨,到最后已然是能在酒醉中逢人质问人与人的境遇之差凭什么如此之大的几个月后——
他被录取了。
若说没有喜悦,那是不可能的。
可在喜悦之前,他更高强度地检索、关注着那个名为奥默.林顿的家伙的资讯,一度还在其讨论帖下面跟过不少恶意揣测、指责的发言,哪怕对方屡次出战保护市民,哪怕对方手下的赛马娘开始不断夺得冠军,他也依然坚持着那份源自嫉恨的敌意,直至他被录取前的半个月。
那个时候,他听到了些风声。
一些奥默.林顿影响了理事长,让其改革中央录取标准的风声。
说不清真假,只是看他们按赛马界的变化与奥默.林顿入职后的时间与传闻一路倒推,各个联系得煞有介事,仿佛能排出一个幕后黑手般的努力,得来阵阵惊悚之余的赞叹与更多的猜测怀疑。
是要以权谋私,还是另有图谋?
那时的他,哪怕是要选一边来坚持一贯的立场,也不知该朝着哪边,只是不得不承认那个连三冠王赛马娘都一并纳入麾下的家伙,或许真有点实力。
而那之后的几个月,那在他真正入职也入住中央特雷森后的几个月,才是真正让他脱胎换骨的节点。
在那个节点,他遇见了森林宝穴。
也在那个节点,他曾数次撞见奥默.林顿,又在那拙劣的演技下问候又远去,只能在更近一些的圈子里了解对方的事迹,进而一点点地意识到自己过去想法的片面与丑陋。
几个月的自惭形秽,几个月的黑转厨到如今,已经是在想着能不能做到去特地道歉,真的不会显得太莫名其妙吗?
会…会不会被直接骂出去啊……
不想只是自个儿道歉就算过去的自我满足,想要真正求得宽恕的东海林,在那数度交集中纠结,更在那几个月里陷入没完没了的忙碌中去。
毕竟这年头,要给赛马娘贯彻那癫疯杯似的高强度参赛,那就也得让训练员跑得跟一匹疯马似的到处做手续。
东海林显然没有奥默.林顿那样的关系网与业务能力。
那几乎让他跑出憎恨,对程序、对协会的憎恨的忙碌,加上对森林宝穴的训练,就那样的让他成为奥默眼里的边缘人员,直至皋月赏的到来与结束……
——因为速子的一些拐弯抹角的报告,魔人对这些训练员同事们的关注方向也不再局限于训练。
他开始关心这些同事的行踪,关心他们与其麾下的马娘在行踪上的交集,关心他们的日常表现,而这乍一听好像非得触犯法律去跟踪、监控不可,实际却是不用。
只需要会找合适的人,会问合适的问题就够了。
一旦你能正合适的做到这两个合适,你就会发现在那14位训练员里,东海林实在是很特别的那个。
他和他的赛马娘,都很励志,都是起于潦倒,都具备英雄的人性之起点,只需冠以成功就可升作一段美谈。
若赋予更多的成功,那便更是一段传奇的伊始。
而现在,他俩才刚起步,却已经有了极好的小小团队。
只差一段成功。
一段不论如何都应当存在的成功。
不论他们是否接受,那奖杯都放在那里。
由失控妨害他人的赛马娘提供的幸运,再由一段不在气候安排日程里的雨所造就极佳适性。
但在此之前,奥默知道,还有更值得一提的情报。
由森林宝穴提供的情报,只在与爱丽速子闲聊时谈及的所谓误会。
一段预言,一段威胁。
预言朝着自己,威胁朝着别人,森林宝穴在皋月赏前就与训练员一同听过那装神弄鬼的占卜师的预言,也听过门口另一批训练员与赛马娘的古怪对话。
而如今的极东德比之前,那份预言和对话有过更新么?
奥默没有直接发问,因为他在等对方主动开口。
有些人在用一种很拐弯抹角的方式达成目标,为此甚至不打算让那目标受益的当事人察觉。
不论是森林宝穴还是这位东海林训练员,都理应不曾与其直接合作,自然也就没有替其遮掩的必要,可……
若是对胜利的渴望终归灼穿了信念的坚持呢?
奥默.林顿对其很好奇。
好奇他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人帮助的事实,好奇他能不能做到主动开口,讲述那段不应毫无所觉的经历。
但透过傀儡看他这副表现,或许这位训练员的心路历程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
比起他自己与森林宝穴的成绩前程什么的……他似乎更在意自己的存在。
那犹疑与忐忑不像是畏惧秘密的揭发,更像是面对崇拜者时的踌躇,让那坐在远方观众席上的他哭笑不得,万万没想到自己是被这种东西阻住了正事(比赛里的可疑因素)与私事(兴趣的满足)的双向推进。
罢了。
在这各就各位,逐渐入闸的时间,他也不想开口夺走两位训练员目睹麾下的赛马娘奔跑的瞬间。
只是一如既往地拿出多线程的关注度,一面朝向天空,多面瞧向其他的训练员,最后则是他对赛场的关注。
事实上,他完全可以直接干涉这场雨。
本就突兀出现的雨,再被关停也无损气象相关法律的追责,只是或许并无必要。
一视同仁的雨点,整个变重的马场,要说是对某一位马娘的优待,那属实是有些想当然。
他期待着对方理应会有的下一步,也静候着那四位女孩对他期待的回应。
因这比赛场上,本来就难有公平。
先上场的人,总是更轻松的,后上场的,不仅总是要承担观众的期待,去追逐前者的成绩。
在相似却又大不相同的场地下所做出的奔跑,即便是有不差的成绩,也将与皋月赏的表现达成一份对比,带来分外多样的见解,可若是有这么一场雨,让赛场也变得要比往日更加艰难呢?
这一刻,奥默感觉自己多少触及了一点这场雨的动机。
甚至怀疑对方其实是多面下注。
或许自己这一方也在那些家伙的‘投资范围’里……但那又如何呢?
不论怎样,他都坚信那一个事实。
我和我的赛马娘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