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桧叹道:“戾太子作乱,天子失智,神都不稳,那种情况下塔靼大军南下,龙骧尉,若换做是你,你觉得应该怎么办?不是我为太后说话,换做是谁,当时也别无选择。”
魏长乐微皱眉头,默然不语。
“河东两州之地被割让出去,天下哗然,河东人自然也对朝廷心存不满。”王桧低声道:“但话说回来,当时如果没有稳住塔靼,以土地换和平,龙骧尉觉着塔靼人会不会撤军?你们河东军是否能够挡住塔靼人?”
魏长乐对于朝廷割地求和自然是心中愤慨。
但王桧说出其中真相,却让他心情复杂。
“用两州之地拖住塔靼人的兵锋,虽然许多人都觉得耻辱,但也确实因此稳住了局面。”王桧伸手拿过酒杯,仰首灌了一口,才继续低声道:“否则用不着塔靼人过黄河,大梁各道那些封疆大吏恐怕就会生出野心,蠢蠢欲动了。”
“这样说来,当时是太后稳住了朝局?”
王桧点头道:“凭心而论,太后确实是一等一的女中豪杰。当时的情况几乎是天崩地裂,但太后当机立断运筹帷幄,生生将一片乱局稳了下来。如果没有太后,如今大梁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
“那圣上现在.....?”
“太后垂帘听政三年,圣上也逐渐恢复,神智也完全清醒过来。”王桧拿起点心,咬了一口,边吃边道:“太后自然也不能继续听政,所以退到后宫。”
魏长乐皱眉道:“你说这些,与几个皇子有什么关系?”
“龙骧尉,看来你对朝中的事情知道的真不多。”王桧笑道:“你可知道越王的母亲是谁?”
魏长乐摇摇头。
“是德贵妃!”
魏长乐依然一脸懵逼。
“德贵妃又被人称呼为窦贵妃!”王桧低声道:“现在可明白了?”
魏长乐听到“窦贵妃”三字,瞬间醒悟,“德贵妃是太后的.....?”
“侄女!”王桧道:“皇后无法治理后宫,现在后宫便是由德贵妃执掌。太后是德贵妃的姑姑,自然是全力支持德贵妃,所以现如今后宫实际就是由窦氏掌控。”
“德贵妃是窦冲窦大将军的姐姐?”
“正是。”
“等一下!”魏长乐疑惑道:“你说皇后无法治理后宫,那是怎么回事?”
王桧环顾四周,贴近魏长乐耳边,神秘兮兮道:“龙骧尉,你帮过我,我对你实话实说,换了别人,我肯定一个字都不会泄露。但你听过之后,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万万不可对外泄露一个字。”
魏长乐意识到皇后肯定是有大问题,微点头:“放心,出你口,入我耳,至少不会从我嘴里走漏半个字。”
“神都之乱的时候,皇后与圣上在一起,也受到惊吓。”王桧道:“当年皇后回到坤宁宫之后,八年来不曾再走出坤宁宫一步。而且据我所知,宫里的太监和宫女,这些年几乎没有人再见到皇后。”
“她病了?”
“不清楚。”王桧摇摇头,“反正宫里没人敢再提皇后,而且太后下旨派人日夜守卫坤宁宫,里面伺候的人也都是太后安排。”
魏长乐想到什么,问道:“前太子可是皇后所生?”
“当然。”王桧道:“戾太子是皇后所出,作乱失败,自尽而亡。所以会有人觉得皇后可能是被打入了冷宫。但如果真的是打入冷宫,还不如干脆直接废后。因为戾太子而废后,合情合理,谁也说不出话来。但奇怪的是,太后和圣上都没有废后的旨意,所以很蹊跷。”
“皇后可是出自五姓?”
“那倒不是。”王桧解释道:“当今皇后是续立。圣上登基的时候,皇后还是出自南宫家,但前皇后身子太虚,圣上登基不到两年就过世,留下一位公主,并无皇子。当今皇后本是贵妃,不是出身五姓,前皇后过世后才续立。”
魏长乐端起酒杯,饮了一小口,道:“曹王的娘舅家是独孤氏,那楚王.....?”
“楚王是贤贵妃所出,也非五姓。”王桧对大梁门阀之事自然是如数家珍,“不过戾太子死后,楚王在皇子中年纪最长,性情沉重敦厚,所以一开始许多人都觉得他会继承储君之位。”
魏长乐此时也大概理顺了情况,道:“楚王最长,曹王的才干和实力最强,但越王身上有窦氏的血液,所以太后看中越王,有心让越王继承储君之位。”
“你终于明白了。”王桧长出一口气,轻声道:“太后虽然不再垂帘听政,但当年力挽狂澜,在朝中的威望不下于圣上,所以她对储君人选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此外左相还是太后一手提拔起来,再加上掌控户部财政大权的窦氏一门,拥护越王殿下的人可不少。”
“那是。”魏长乐含笑道:“你王少卿不也拥护越王吗?”
“王氏只效忠于太后和圣上。”王桧一本正经道:“我个人与越王殿下是私交,与王氏无关。”
魏长乐呵呵一笑。
“楚王敦厚,但曹王却不是善茬。”王桧低声道:“曹王也知道要成为储君,越王是他最大的劲敌,所以才会一直盯着越王。上次越王悄悄出来透透气,也不知道怎么就被曹王知道了,安排马云跑过来闹事。这要是被马云当场抓住,朝野都知道越王混迹乐坊,事情可就闹大了。”
魏长乐淡淡道:“也就你们自己蠢。曹王既然将越王视为对手,当然会时时刻刻注意越王的动静。说不准越王身边的人已经被曹王收买,他的行踪曹王一清二楚。也就你们胆大包天,明知道遭到曹王的嫉恨,身为皇子还敢跑到这种地方来,那是自己将把柄往别人手上送。”
“你说得对。”王桧苦笑道:“其实我一开始也觉得皇子跑这种地方实在不妥。但越王非要坚持,我也不能扫了他的兴致。本来觉得很周密,谁成想还是被曹王知道。龙骧尉,那天要不是你,我和越王都要倒大霉。太后若知道是我领着越王跑到这种地方,我脖子上的人头恐怕真的保不住。”
魏长乐翻了个白眼,正要饮酒,但酒杯到嘴边,却猛然想到什么,身体僵住。
“怎么了?”王桧瞧出不对劲。
魏长乐缓缓放下酒杯,扭头看向王桧,问道:“你刚才说,神都之乱皇帝受惊,此后三年都是太后垂帘听政处理政事?”
“对啊!”王桧见魏长乐表情严峻,不知道发生什么,“你怎么这副表情?”
“监察院!”魏长乐低声道:“据我所知,神都之乱后,皇帝下旨设立了监察院。可那时候皇帝受惊患病,失了神智,那.....那他又怎会想到设立监察院?”
“旨意确实是圣旨,但设立监察院的主意,自然是太后所想。”王桧轻笑道:“那时候圣上虽然神智不清,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但依然上朝,所以不知真相的人都以为是圣上理政。只有像我这样深知内情的人才明白其中蹊跷。”
魏长乐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监察院名义上是皇帝设立,但真正效忠的是太后?”
“监察院那位院使大人是太后钦定,你说监察院效忠谁?”王桧嘿嘿一笑,“左相是太后提携上来,也是太后支持他放手整顿。没有太后的支持,这几年监察院凭什么帮左相整顿吏治?”
“原来如此!”魏长乐不自禁点头。
他倒是没想到,今日前来赴宴,竟然从王桧口中得知如此多的宫中秘辛,这一趟还真是收获满满。
便在此时,就听那名叫婉娘的花娘在门外叫道:“两位爷,赶紧出来,快.....!”
王桧先是一惊,只以为又有人来查,但随即想到越王又不在场,自己一个少卿逛乐坊又不是什么罪,镇定下来,没好气道:“我们在说话,叫喊什么?”
“是.....是大佛!”晚娘的声音充满惊骇,“你们快来看,天上.....天上有大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