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楚姑姑说事关重大,寻常嫔妃冲突就算了的,但此事涉及瑞王,不能隐瞒不报,便命夏荷给曹滨暗中透了消息。
曹滨正为追查临水去向焦头烂额。
上回查禁药一事没有结果,皇帝就对他很不满了。这回再没个结果,他这御前大太监还要不要做了?
这消息之于他,简直是久旱逢甘露。
没有眉目时,无头苍蝇似的乱找,很难。可有了调查方向,当即曹滨就带着人重点排查宫正司门禁,以及几处内外宫的宫门,看临水到底是怎么出去的。
并知会专司刺探的虎贲卫,悄悄扑向瑞王府。
瑞王府早就有虎贲卫的钉子在里头。
接了任务里应外合,没多久就查到,瑞王府的外书房有个暗格密道。
近日确实有人进入了书房,再没出来过。而这个人是谁,连外书房伺候的瑞王亲信都不晓得。送到书房里的饭食点心,比平日多了两倍。
虎贲卫的人暗中挟持了一个瑞王亲信,让其说出那人的身形样貌,得到了一个背影和侧影的画像。
正是穿了男子衣服的宫婢临水。
“为免打草惊蛇,刺探之人并未进入密道,但已确定密道开启的方法,只要有旨,随时可以进去抓捕。”
“瑞王爷近日时常不在府中,经常去酒楼妓馆消遣。回府之后,亦没有像以前那样去后院与妾室厮混、或与清客饮宴玩乐,许多时候都在书房里。听说是跟几个相公吟诗作赋,但就是瑞王妃也不被允许进书房打扰。王妃还以为王爷有了新欢,藏在书房宠幸,为此还闹了一场,听说是动了胎气,从昨儿起就在屋里躺着养胎了……”
“另外,奴才已经查出,帮助临水逃出宫廷门禁的人,私下里都收了瑞王府的银子。奴才已经把他们都处置了。”
曹滨谨慎禀报着。
皇帝负手,默默听着。
等禀报完了,便轻轻冷笑了一声。
从暖阁走出,到了里间小书房里,拿起了桌上一份秘折。
从江南来的折子。
里面写着江南灾区有人火烧官府,并发造反檄文的事由内情。
派到江南去的调查者,明面上有钦差,暗中还有一队精锐的虎贲卫。
虎贲卫查出,那伙造反的灾民,表面上是因当地的以工代赈出了问题,官员逼着民众做苦役,为了赶工期,累死打死了一些人,且克扣钱粮,嚣张欺压,激发民变。
但暗地里,那伙灾民的首领中,却有人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将事态扩大。
他们暗中发出的信鸽,被虎贲卫射杀。
获得的信件,也随秘折一起递到了御前。
“……主上放心,此地一切稳妥,周边聊镇、鹤旗府、同嘉府、泗怀州等地亦在酝酿中,不日起事,互为策应,届时火凤燎原,千古大事则已功成一半……唯望瑞主平安康泰,早日面南而坐……”
信上竟然说,不只当地,周围其他州府也将发生民变。
“千古大事”,什么大事!
“面南而坐”,又是什么!
皇帝捏着秘折的手,因愤怒而轻轻颤动。
信鸽脚上的金环雕刻着荼蘼玉兔暗纹。
那是瑞王幼时画过的一幅画,临摹他母妃所绘的春日十景。荼蘼花层层叠叠,雪兔子蹦跳玩耍于花下,先帝曾经多次称赞过瑞王母妃宫中的风雅情致。
瑞王这厮,狂悖至此。
搞谋反所用的信鸽,竟敢明目张胆使用他喜欢的纹路。
竟是一点都不怕被发现呢!
或者说……
他很有必胜的把握。
呵呵!
皇帝一下一下,将秘折和密信重新叠好,叠得整整齐齐放回去。
转身时已恢复平静。
嘴角含笑吩咐:“曹滨,叫虎贲卫统领张麟,一个时辰后入宫觐见。”
“是。”
曹滨想了想,还是壮着胆子问了一句:“陛下,宫正司那边的审问……是不是还得继续着?”
皇帝挑眉看他:“你说呢?”
……
“太后,看了许久了,您且歇一歇眼睛吧?”
慈云宫。
是夜,十香嬷嬷进入内殿,见太后还在灯下看书,便柔声劝慰。
“不妨,并未觉着眼睛疼。”太后头也没抬,又翻了一页,自己调侃道,“不趁着眼睛还没花的时候,多看几页,等再过几年看不清字了,这辈子的书也就算看完了。”
十香嬷嬷笑道:“太后看了一辈子书,眼睛依然很好,可见是《黄帝内经》上讲的,肾气足,则目明齿固。想必您再过十年百年也是如此呢,是老奴多嘴了。”
将一碟糕点放在桌上,她又点了一盏灯移过来,增加亮度。
太后这才抬眼,笑道:“十年百年?哀家再能活个三五年也就罢了。这眼睛啊,虽然看字还好,看人却看得差劲。早知道皇帝这么狠,狼崽子似的忘恩负义,哀家当年就不该扶他。说什么立储立嫡,无嫡立长,却也不是必须如此。他比瑞王长了几岁,却远远不及瑞王敦厚,早年,哀家就该宁可费一费力,也要把瑞王推上去才好。”
十香嬷嬷脸色惶恐,低了头不敢吭声。
太后瞅着她笑。
“十香,这里就你我二人,咱们相伴多少年了,还有什么话不敢说的。旁人谈及立储讳莫如深,可这对咱们来说,不过是当初走过的路罢了。如今时过境迁,聊一聊,有什么要紧的。”
十香讷讷,抬了眼,觑着太后脸色讪讪而笑:“是老奴胆子小,让太后失望了。老奴该死,不能替太后解闷……”
太后叹口气。
无奈笑道:“这也是没办法。当初哀家身边那么多人,到最后,就剩了一个你。要是珊瑚还在,你们俩一起伴着哀家,该多好。”
十香惭愧道:“老奴愚钝,不通诗书,比珊瑚姐姐差远了。有时候奴婢还会梦见她,梦见咱们年轻时候快乐的日子。可惜她身子不好,熬不过重病,走太早了。”
哪里是病重走得早呢。
珊瑚那病来得蹊跷,死得也蹊跷。
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对太医发了一通火怪他们不尽心,也就罢了。
说到底,是珊瑚知道太多主子的阴私,不得不死。
十香梦见的珊瑚,都是阴魂模样,哭着说自己死得冤。
“这是哪里来的点心,这么精巧。”太后忽然看到了桌上碟子。
十香忙收了思绪道:“是郑贵嫔偷着送过来的。她亲手所做,说是里头有甜馅,也有肉馅,怕太后最近吃得不好,特意给您补一补。”
太后挑了挑眉头。
放下书,拿过十香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捏起一块荷花形状的绿豆饼,放在鼻端闻了闻。
“倒是清香,算她有心。不过,四周守卫得严实,她是怎么送的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