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片利剑出鞘声,这一百人如同鬼魅一般,就目标明确地朝着山谷里营帐最中间的那辆马车冲了过去。
这样的命令想必从前萧将军也发过无数次,但很可惜,往后他再也没机会了。
怪只怪,他娶了一个会惹事的夫人。
邓勇心想,像是姜氏这样一出生就克死亲娘的晦气贱妇,还是早死了的好。
天色昏暗,视线并不明朗,只能勉强瞧见些人影。
邓勇轻轻地松了口气,他带来的那一百人已经尽数朝着马车冲了过去。
虽然萧将军和姜氏一行人随行的护卫不少,但兵书上讲过,奇袭总是有效的。
所以马车里的那些人,不论是谁,全都不许活着回到上京!
而此时那一百人也都飞身跃下山谷,冲得最快的那几人一刀劈向车身,却没有意料之中见到车身四分五裂的情形。
为首的那人反手握着剑,立刻就去掀车帘。
天色渐渐开始泛起鱼肚白,也就是这一点光线,让他瞪大眼睛面露惊恐。
马车的车厢里哪里还有人?有的只是满满当当的几箱子火药。
他料想不对,当即大喝一声:“不好,快撤!”
只是,却已然来不及了。
此时的萧景弋一行人早就带着随行的护卫出了山谷,他一面下令,让众人到山上去搜寻漏网之鱼,一边搭弓射箭,瞄准马车。
一只缠着火油被点燃了的箭矢,自远处破空而来,稳稳地擦着那人掀开的车帘,射中了装火药的箱子。
“砰!”
马车中的火药剧烈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不仅将马车炸了个四分五裂,更是将离得近的那几十人狠狠地撞飞。
有的人甚至重重撞在山石头上,直接就成了一滩肉泥。
爆炸产生的火星,点燃了那些营帐,营帐也随之发生了爆炸。
这下冲击波就更猛烈了,连同山石都往下滚落,将剩下的那几十人如同包饺子一般埋了进去。
而这一切不过就发生在顷刻之间。
邓勇原本待在山坡的一处平地上,甚至被巨大的冲击波震得的一个趔趄。
而随着天色越来越清白,也让他清楚明白地将这一切都看了个清楚。
原本两山之间的山谷,已经被碎裂山石彻底填平。
连同那一片营帐和马车,以及方才还生龙活虎的一百人,全都掩盖得彻底。
邓勇满脸惊愕。
怎么回事?
这本是,万无一失的布局和计划啊!
为什么好好的,那马车会忽然爆炸呢?
莫不是,萧将军还有别的仇家,他们也想借此机会要了萧将军的命?
可那火药又是怎么一回事?
萧将军可是有勇有谋战无不胜的战神将军啊!
谁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一箱火药放进车厢里?
还有那些营帐,瞧着方才炸开的样子,里头分明也是火药!
至少他想不出来这世上有谁能做到这些。
邓勇越想越是惊疑不定。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忽然想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除非那火药就是萧将军自己放的!
萧将军早就意识到了会有人要埋伏他,所以他变设下这瓮中捉鳖之计。
故意叫随从在这山谷露宿一晚,还像模像样地扎了营帐,就是方便将火药都藏起来。
对!
一定是这样的,这才像是战神将军的先见之明!
想到这,邓勇心里隐隐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感。
他就知道,那在所有武将心中如同泰山一样的人物,是不可能会被他这样的小小蜉蝣所撼动的。
但很快,这股骄傲的意味就被挫败感掩盖的干干净净。
他现在可是在和萧将军作对,而且,还失败得一塌糊涂!
不过好在,他带来的那些人都死了个干净,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只要他速速逃离此地,便能将一切都掩盖过去,至少,至少不会拖累侯爷。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邓勇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
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他现在就下到山谷中去,往自己身上抹点血开始装死,然后再寻机会溜回定州去。
他才刚迈开脚步,忽然听见一阵细微的响动,正想回头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就见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架在他脖子上:“哟,邓副将?这是要去哪啊?”
金黄色的太阳从天边升起,不仅照亮大地,更是给这带着寒冷的清晨染上一丝暖意。
但是邓勇的心就如同在寒潭里浸泡了三天三夜一样。
他颤颤巍巍地回头,看见一张冷厉而又戏谑的脸,嘴还在一张一合的:“是我呀!不记得了?邓副将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就是那年,我才入伍,你就把我打了五十军棍,从军营赶出去......”
狄红俨然一副越说越激动的样子,手中的剑刃贴着邓勇的脖子,划破的一层皮,开始渗血。
在这样的高压下,邓勇总算是想起来,在他的记忆里是有这么一个人。
七年前,邓勇就已经是陆侯爷的副将了,只因他和陆侯爷一样饱读兵书。
有一回,他正跟新兵讲三十六计时,一个毛头小子却站出来质问他为何总是纸上谈兵,而不是真正地拿起武器开始练兵。
他自觉受到了挑衅,便将那小子收拾了一顿赶走了。
......竟然就是眼前这小子吗?
“你......你......”邓勇抬手指着狄红,极力地回想着他的名字,却还是无果。
但现在的狄红一改往日谨慎内敛的形象,俨然就是个“暴脾气”。
他反手就是一刀,削掉了邓勇指着他的那根手指,随即又将剑又架在邓勇的脖子上,不满道:“我让你指着我了?说,陆侯爷为何要指使你杀我们将军?”
邓勇痛得五官都扭曲了。
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现在就是!
他熟读兵书,有一万句能替自己开脱的话,但当眼前是个暴脾气记仇还蛮不讲理的莽夫时,一切空谈都显得没有意义了。
他还能怎么办呢?
他指了一下就被削掉手指,他要是敢说不知道或者是胡说八道,肯定会被这年轻人切掉舌头。
“我说,我说,我全说......”邓勇毫不犹豫地开口:“是,我只知道,我家侯爷收到一封信,然后连夜就从军营调集了千余精锐......”
他将他知道的一切都吐了个干干净净,说到最后,他干脆给狄红跪下:“你也知道,咱们武将,就得唯命是从!虽然不知道侯爷和萧将军有什么仇怨,但侯爷叫我来埋伏萧将军,我不敢不来啊......”
狄红见这邓勇胆子都要吓破了,料想他不敢有所隐瞒,这才收了剑,一手拎起他的衣领子,就飞身将人揪下山去。
邓勇本以为狄红是要将他就这样扔到碎石堆里,却不想再睁开眼时,面前出现的,一对宛如仙人下凡的男女。
萧景弋就那么坐在素舆上,身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肃杀之气,但五官的凌厉之感不减分毫,没人会将他认错。
他身后推着素舆的女子,自不必说,便是姜氏。
只一眼,邓勇就在心里改变了一开始的想法。
姜氏才不是什么晦气的贱妇,她长成这幅绝世容颜,就是叫人为她上刀山下火海,想必也大把的人愿意为她去死。
他几乎看得都痴了,直到那柄利剑重又贴上了他的脖颈,才让他恢复几分神智,不敢再直视。
狄红十分粗暴:“把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邓勇心想着左右已经招了,这个时候就没必要再装腔作势了,以免再受许多皮肉之苦。
他索性又交代了一番。
另一边的狄红已经写好了供词,让他签字画押,邓勇也都一一配合。
做完这一切,原本“暴躁”狄红也换了一副面孔。
搞人心态问真相时需要无所不用其极,但目的达成,也就不再需要伪装了。
手上的利剑入鞘,他朝着萧景弋和姜令芷一拱手,恭敬道:“接下来如何行事,将军,夫人,还请示下。”
“山上情况如何?”
狄青则回话道:“回将军的话,将整座山都搜查过了,没有遗漏。据邓副将交代,他带来的一百人也都下了山谷,此刻应当皆被碎石掩埋。咱们的人倒是毫发无伤,只是大公子被爆炸吓晕了过去,还有那周世子的棺椁......”
说到这,他有些惭愧:“......忘了抬出来。”
萧景弋:“......”
忘了?
他都不想说,这小子到底是忘了还是根本就没想。
罢了,反正这山石还堵着路呢,到时候,就让荣国公府亲自来清理吧。
“叫那些护送的人马都回怀宁吧,其余人即刻回上京。”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