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云莺还在酣睡着,陡然听见院子里传来轻微的开门关门声。
她没在意,翻个身又睡了。可睡着睡着,脑子突然一激灵,云莺赶紧坐起身穿衣服。
已经起身的穗儿和柳儿听到动静,赶紧走进来,问云莺,“姑娘,您才睡了一个时辰,这就要起了么?”
云莺顾不上回答她们的话,只问两人,“二爷已经出发了么?”
“是啊,刚走没多久。二爷交代我们,说您昨晚休息的晚,让我们今天别喊您起床。”
云莺听到二爷已经走了,动作顿了下来。
片刻后,她重新倒回床上,冲穗儿和柳儿摆摆手,“你们俩出去吧,我再睡一会。”
云莺这一睡,直接睡到了午膳时候。
今天她的食欲倒是回来了,午膳用了一小碗米饭。接下来几天,云莺的食欲也都不错。不仅是食欲,她心情更好一些,每天都眉眼盈盈的,让人看着就心情愉快。
眨眼间就进了腊月。
今年云归县当真是个暖冬,也就二爷回来那几天冷了一下,之后天气回升,又到了可以穿单衣的程度。
这样的天气云莺是很适应的,她只是依旧不能适应县衙中到处乱跑的蟑螂和蚊子。
蟑螂张那么大个,云莺是真有些怕,还有蚊子,都腊月了身上还要带着驱蚊的香囊,一不留神还要被蚊子咬,云莺也是很郁闷。
这不,就因为前一天疏忽,云莺手上直接被咬出两个包来。那包又红又肿,还特别痒。偏还不敢狠狠挠,就怕挠烂了后续会留疤。
云莺就拼命涂药膏,好在药膏还是有用的,用了一会儿后,那种揪心扯肺的痒感总算是褪去了。
云莺心有余悸说,“都腊月了,蚊子还这么猖狂,这云归县,我真是有点待不下去。”
“其实也还好吧。”穗儿说,“可能是屋里边暖和,蚊子才多。譬如我家那边,在山里头,现在气温会更低一些,蚊子虽有,但没这么厉害。对了,二爷之前不是说,让姑娘闲来无事可以去屋头山转转。屋头山就在山里头,蚊子会更少,姑娘你像不像过去一趟?”
云莺闻言,心中一动。
算算时间,二爷走了多半个月了,她倒确实挺想二爷的。
但是,往屋头山走一趟去寻二爷么?
云莺想了想,到底是摇摇头,“算了,二爷忙得是正事儿,我还是不过去添乱了。”
穗儿想说,怕给二爷添乱,过去看一眼就走。若是时间上来不及,还可以在她家住一晚……
但穗儿又陡然想起,老家中的人现在对姑娘是如何信奉、如何狂热,就赶紧打消了这不靠谱的主意。
可别再把姑娘吓着了。
虽说云莺决定不去屋头山,但想到二爷在山中这么长时间了,云莺也着手张罗了一些衣衫鞋袜,并一些二爷喜欢的吃食,当天下午就让人跑一趟送过去。
熟料这东西才送走,翌日中午,二爷竟是回了府。
云莺当时刚用过午膳,正百无聊赖的躺在美人榻上看账本,听人说二爷回来了,她还不相信。可随后她就听到有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厢房,云莺当即站起身,往外走去。
云莺快手掀开了帘子,二爷的面容陡然出现在帘子外。他修长匀称的手微微抬起,做出一个掀帘子的动作,可这帘子最终却落到了云莺手中。
云莺当即笑起来,“您不是说,要等这一批金矿挖好运出后再回来,难道第一批金矿已经运出来了么?”
云莺走出去,二爷一边侧身给她让地方,一边边笑着看她一身家常衣衫、面色白里透红、喜悦带笑。
看出来了,他不在府里这段日子,她养得不错。
二爷心里又是满意,又是空虚。
二爷说,“第一批金矿运出来了,我就是随着运矿车一道过来的。”
“那您之后还回去么?您会在县衙待几天?”
二爷:“短时间内先不回去了,那边有随云看着,出不了大事儿。”
“那金矿呢,需要您亲自运去府城么?”
“不用,章知府早已经派了人来接洽。”
云莺与二爷说着话,一道到了花厅中。
二爷是跟车回来的,还没来得及用午膳。云莺安排小丫鬟们去准备膳食,一边和二爷说起金矿的事情。
从二爷口中,云莺得知,第一批的金矿二爷截取下来一部分,准备自己找人炼化。
不准备把这些金矿都送到府城,也是考量到章知府手中实在紧缺银两——虽然之前早就说好,金矿的十分之三会归属于云归县。但章知府现在被催债似的弄得满头包,金矿若一股脑送过去,很大可能这批金矿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二爷理解章知府的无奈,毕竟为人父母,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对过的最不好的孩子,总是要偏疼几分。
若换做他在章知府那个位置,他也会将这一批金矿全部吞没,等之后有余力时,再将该给与云归县的补回来。
但章知府那里急用钱,二爷这里何尝不是?
云莺听完二爷的安排,就点点头,“您说的有道理。”换她是二爷,她也得截取下来一些。她的摊子不算小,也很需要银钱的。
“可惜即便截取下来,云归县能找到会冶炼金矿的师傅么?”
二爷颔首,“能,且已经找到了。现如今要做的,就是做好防护准备。金矿的事情瞒不了太久,就怕有心人会打上金矿的主意。”更甚者是直接打上,他将要炼化的这批金矿的主意。
鉴于此,二爷虽回来了云归县,但还不能歇着。他得亲自盯着这一批金矿的炼化,还要尽最快可能,将这些金子换成碎银分发出去。
矿上日子艰苦,甚至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州府发不下银子来,如今只能寄望于用这批金矿短暂的倒倒手。
云莺听明白了二爷的意思,也明白,二爷过些时日怕是依旧不得闲。至于二爷何时得闲,怕是要等云归县富裕起来,二爷才能真正的闲下来。
果真,二爷只在府里用了一顿午膳,下午就又忙碌去了。
也就在二爷离府不久,京城快马加鞭送来一封书信。
这书信是给二爷的,云莺自然不会拆开来看,也好在云莺知道二爷去的地方,她当即就乘车,亲自外出将这封信递到了二爷手上。
云莺原本以为,能让差役加急送来的信件,肯定攸关重大。她还为此惴惴不安,生恐发生了什么意外之事,影响了如今大好的局面。
也因此,二爷看信时,云莺一直提着心,手中的帕子也被她揉搓的皱成了一团。
好不容易二爷将信件读完,二爷看看跟前眼睛都不眨一下盯着他的云莺,忍不住笑着出声说,“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不等云莺追问,二爷就解释说,“再过几天,是我父亲五十大寿,母亲来信问我可要回去为父亲祝寿。”
云莺蹙蹙眉头,“那您要回去么?”
“不回。”二爷将信件叠起来,放回信封中,“我是外派官员,无诏不得回京。”
“可夫人既然提及,想必是有办法让您回京的吧……”
二爷:“回去做什么呢?单纯只是给父亲祝个寿么?父亲膝下子女俱全,少我一个也不差什么。”
“可是……”荣国公五十大寿,应该会很隆重吧。他作为嫡次子,不回去真的好么?
二爷将信件塞到云莺手里,“没有什么可是,父亲身强体健,是长寿之兆。我不能给他祝五十大寿,想来六十、七十、八十大寿还是能给他祝的。父亲也不是儿女情长之人,我身负皇命,在外当差,父亲不会说什么。我稍后会写信回去说明此事,想来不管父亲母亲都会谅解。行了,你把信拿回去给我收进书房里,你也赶紧回府去吧。眼瞅着天就黑了,你身体弱,小心再受凉。”
二爷话落音,已经手动抱住云莺一把纤腰,微一用力就将她放到了车辕上。
这不是大街上,往来倒是没有什么人看到二爷的动作。可她长了腿,她也不是不能上马车。云莺微恼,侧身过来嗔他一眼。
二爷爽朗的笑起来,“快走吧,我还有正事要忙。你在这儿我得分心,事儿都干不好。你快回去,等这边有了进展,我就回府陪你两天。”
云莺轻声咕哝,“那个用你陪?”
二爷哼哼,“你说什么?”
“我说,二爷的正事要紧,二爷快回去忙吧,我这就回府了,可不敢再耽搁二爷的时间了。”
云莺回了府,继续算着账册。
这一年府里的支出大于盈余……说句更准确的,这府里基本没什么盈余。
每每账上出现一笔二爷不知道从哪里转圜来的银子,可不过三五日,这些银子又很快被二爷抽调走。
云莺知道,二爷都是拿自己的私房,去填云归县这个窟窿了。
可以说,云归县能有今天这个欣欣向荣的局面,完全是二爷用自己的私房银子拉拔起来的。
可惜这云归县就是个吞金兽,而二爷手里即便有几桩营生,所得利益也不够往这窟窿里填的。
说来说去就一句话,若二爷再不往回拿银子,这个年就过不成了。
云莺越盘账,心里越焦灼。
这时候她就懊恼自己怎么就没点亮赚大钱的金手指。
若是她能做个日进斗金的生意,也能帮衬些二爷不是?可惜,她的织机现在连构造图都没买回来,而织金彩瓷更是连大师傅都没影。
前路坎坷,还是得再加把劲啊。
也就在云莺盘算着,是不是还有别的好营生时,县衙外边闹腾了起来。
云莺还以为又有人来告状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在县衙并不少见。尤其是晚稻收割后,百姓都闲下来了,来县衙告状的人就愈发多了。
有人说,邻居家的鸡是自家的,是对方在飓风时偷走了自家的鸡;也有人说,飓风带来的强降水淹了农田,邻居家硬是强占了自家一垄地;还有的说,自家的门被人捡了去做成了棺材,随着死人下葬到地里去了……
真是没有更离谱,只有最离谱。
住在县衙中,每天单是这样的热闹,都要看上许多。看来看去,看的云莺都麻木了。
不知道今天又是那个百姓来告状,状告的又是什么事情?
云莺一边给二爷做寝衣,一边想让穗儿他们去打听打听,外边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熟料,这话还没说出口,倒是有小丫鬟从外边直接跑进来。
“姑娘,姑娘您快出去看看。外边来了个大人,说是要找二爷。他一个劲儿往里边闯,守门的人拦都拦不住。”
云莺放下手中的针线簸箕,“你们难道没告诉他,二爷不在府里?”
“我们肯定告诉了,但是那位大人不肯相信。还说肯定是二爷做了心虚的事情,怕见他,说二爷是躲起来了。”
云莺一听,气笑了。还躲起来了?真不知道来人是谁,怎么那么自信?
在这云归县的地盘,二爷还需要躲人,他躲谁?
云莺站起身说,“我跟你出去看看。”
这么说着,云莺带着丫鬟走出门去。
结果,才刚走到廊下,就见大门猛地被人撞开。
云莺现在住在二爷的院子,这院子在前院。因为院中住了女眷的缘故,二爷担心有人冲撞了云莺,平时院门都是掩着的。
也因为这段时间,院子多数时间是云莺自己住着,二爷便调开了早先守院子的侍卫,让云莺找了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在外边守着。
如今,婆子们死死拦在被撞开的大门前,拦住要往里边闯的一个男子。
那男子身量清瘦,身高颀长,因为背对着云莺而战,云莺看不清他的容貌。只听那男人文绉绉的说着官话,将二爷骂的狗血淋头。
“亏他才陈宴洲在云归县颇负盛名,为人人称赞的父母官,却原来是个只会暗地里算计人的无耻小人。陈宴洲不在府里?呵,休得骗我,他不在府里又在哪里?陈宴洲,你若不是缩头乌龟,就快快出来与我对峙。弄了两个婆子拦在门前作甚,敢做不敢当,你愧为正人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