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父子三人就和八部一寺的一众尚书以及二位丞相,在章台宫召开了庭议。
在各部将各自的事务汇报完毕之后,太子扶苏直接站了起来,将在四地以太子府的名义发放煤炭之事,当着众人说了出来,秦始皇在望向了一众大臣之后,无人回应,秦始皇概然而允。
接着,扶苏又将想法说了出来,但是,扶苏却是根本想不到,话音刚落,就遭到了以隗状为首,包括赢齐、内史腾、王绾、户部王戊、以及大理寺冯去疾等人的强烈反对。
甚至可以说,在座的,除却御史冯劫、新任工部莫离以及刑部王离之外,一众大臣均是反对此事。
甚至,隗状还搬出了历代王朝,无有一皇一王行此之法的说法,太子扶苏断不可以开此先例。
而内史腾,则是以朝廷数年来,朝廷从未对大臣进行封赏,而大秦又因连年征战,导致一众大臣家里和属地,十室九空为措词,拒绝同意。
王绾则是以年老体衰为由,族中诸事已经尽数交由其子负责。
等等一众,尽皆是反对之语。
而赢高,则是面无表情的,老神在在的坐在靠椅之上。
扶苏无奈之下,只能无助的望向了赢高,却是见到赢高正自微闭着双眼,在那打着瞌睡。
又望了秦始皇,却见秦始皇亦是一脸深沉的看着一众大臣。
最终,无奈的扶苏,在秦始皇一声散朝之后,众臣各自躬身退去。
等众臣退去之后,秦始皇对着赵高挥了挥手,赵高急忙招呼一众侍从退去。
待赵高退去之后,秦始皇一脸戏谑的看着赢高。
赢高白了一眼秦始皇,看着一脸失落的扶苏开口道:“大哥,今天这事儿,有什么收获?”
“为什么,这些大臣皆是一个个的家里肥的流油,可是,只是一些最低贱的煤炭,暂且不说其它低级的官吏,单单这些尚书或者大员,哪个不是家财万贯,为何却不舍得这区区数钱?”
赢高看着犹自愤愤的扶苏:“大哥,你可知道何以‘民可使由不,不可使知之’?”
扶苏茫然的道:“百姓可以让他们遵循一定的道理和礼法去做事,但却不一定要让他们明白其中的道理。?”
“可是,为何还有贱民、乱民,黎、氓、庶、首、民的说法?”
扶苏愕然的愕然的望向了赢高,就连秦始皇亦是一脸好奇的看着赢高。
“无论是诸子百家,亦或是朝中权贵,他们的目的其实都有且只有一个,就是让自己的家族和姓氏能够持续长久的永远稳固下去,而朝廷的目标,则是政权强大,百姓安居乐业,世间太平,甚至可以说,这是两个完全相悖的方向,但是,朝廷又不能不用这些人,而这些人,自远古至今,就一直持续到了今日,我大秦尚且还好,最顶级的权贵,不过百年世家,但看齐楚,权贵之族,哪个不是数百上千年的权贵,一直以来把持朝政,大哥可觉得有何不妥?”
“若非特殊情况,大才的机率将是极低,而且,朝中更多的则是利益争斗和内耗。”
“对,但是若是全大秦人人读书,均可有机会参与朝中政事呢?”
扶苏闻言脸上惊喜频现:“岂非我朝中人人如龙?”
赢高却是长叹了一口气:“大哥,若是你是权贵之主,且又在朝堂之上担任重要岗位,你会允许这些人出头吗?”
闻言,扶苏脸上的神色渐渐的变了,不一会儿,就脸色乌黑一片。
“呐,你看看,你自己都能想到,更何况朝中这些手持一方大权的重员要员呢?再说回来,若是你的治下,你会允许百姓学文,兴字,开智和有可能出现一个甚至可以和主家相抗礼的普通之百姓吗?”
扶苏脸色发黑的道:“岂能允许出现,若是有了苗头,自当悄然而处之。”
赢高继续引诱道:“但若是听从朝廷的建议,让百姓吃饱,住暖,个个能上学校,识文断字,会有什么后果?”
扶苏恨声道:“那帮人恨不得马上将这些百姓,个个杀之而后快。”
“那大哥明白了吗?”
扶苏脸色涨的通红:“那他们就不怕把天下的百姓逼的个个不能生活,愤而举变?”
赢高嗤笑道:“那有什么,又死不完,普通百姓,大秦现在有2000万,死上个百八十万,过两年,就又恢复了,再说了,一旦举变,跟我有什么关系,那是朝廷的事,百姓变的又不是我一家,变的是朝廷,他们不变的话,我又哪里去捞的军功,挣的功劳?”
扶苏嚯的泄了浑身力气,茫然的望向了赢高。
赢高却是转首,望向了秦始皇:“爹,莫离任职工部尚书,可否告知大哥朝堂之中,反对声音几何?”
秦始皇却是没有说话,起身,走到了书案之后,指着角落里一堆的奏章道:“呶,都在这儿了,你们哥俩自己看吧。”
扶苏抬眼望去,却是见到,一张张纸质的奏章,竟然堆成的几乎有半人高,旁边的几个位置,还各自堆放着几个高度不等的其它奏章。
赢高却是戏谑的一笑:“爹,哪一叠是我的啊?”
秦始皇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伸手一指,指向了最边上的那一叠约有脚面高的奏章。
扶苏却是赫然一惊,赢高见状并没有在意,而是继续问道:“那大哥的呢?”
秦始皇再次抬手一指,一堆几乎不比莫离奏章低多少的奏章,出现在了眼前。
秦始皇开口道:“扶苏的奏章,是这几年才开始有的,从开始到现在,一共这么多,莫离的,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儿,毕竟,莫尚书,在翻新咸阳城之前,咸阳之中,无人识得此人,至于小三你的……”
赢高接口道:“也就是自从今年惊变之后,才开始有了我的奏章,对吧爹。”
秦始皇微微点头。
扶苏上前,打开了奏闻自己的奏章,一本本的翻看了下去,越看脸色越黑。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风闻奏对,皆是捕风捉影之事,大哥何必认真?”赢高脸色依旧的道。
“本太子何时过失致人流放?又何时致人家产破灭?”
秦始皇却是开口道:“旧年9月,公子扶苏见一南营士兵,衣冠不整,自其面前猛冲而过,不问情由,以御守不礼之罪,将此士兵发入骊山;今年3月,也就是你去高陵那次,你与儒家子弟外出游学,当场踩踏百姓良田十数亩,而其一家,亦是因其田地被毁,致以食不裹腹,沦为流民。”
扶苏再次陷入了茫然之中。
赢高则是长叹了一口气道:“大哥可知,高陵新区,何以短短一年之内,人口剧增?”
扶苏无助的抬眼望了望赢高。
“其一,是君侯府占地120亩,已经远远超越了当时我的爵位和职务,我估计,我的奏章之事,大部分亦是因此,而原来这些百姓,哪里去了?还有新长安城的建设,原有百姓又都去了往了何处?”
扶苏神情落寞的不出一言。
赢高继续道:“大哥可知,咸阳今年之内,增加了多少人口,而高陵,又增加了多少?”
扶苏茫然的抓抓了脑袋,无助的望向了秦始皇和赢高。
赢高则是长叹了一口气:“大哥,其实,非是父皇和我不欲救助更多的百姓,只是因为,人力有限,而且,朝廷之中,权贵之风,亦正在大秦悄然升起,若是太过于急促,反而会造成大秦形势不稳,朝廷动荡,只能徐徐图之。”
扶苏脸色微微恢复了一些神情,神色希冀的望向了赢高。
“朝廷之所以改制,成立各部的原因,就是不再由一人而统全局,亦不再一言而决国运,军政分离,亦是从根本上断绝了文官干涉军事的弊端,但是,这个改革,不是朝夕之间可以完成的,特别是军队,从征兵到募兵,举国上下百万大军,改变岂是朝夕之事?而且,文官的变革,更加是不见血的刀,在慢慢的调整,无论是熊启、隗状王绾亦或是内史腾,家中皆有无数族人,岂会不考虑族人的生存和希望?”
扶苏怅然的道:“如此一来,岂非是王家、蒙家与李斯尽皆如此?”
赢高则是微微一笑:“贪之一念,世人皆有,我赢氏一族,亦岂非使皇朝永固?但是,在贪的基础之上,如何平稳之中的关系,亦如何平稳朝臣的关系,以及百姓和朝廷之间的关系,是为君者需要考虑的首要因素和条件。”
扶苏闻言,骇然的失声道:“如此说来,最贪最为自私者,岂非是我赢氏一族?”
赢高失笑的望了望脸色越来越黑的秦始皇,解释道:“大哥,这些完全不一样,根本不能如此设想,首先,你要清楚的知道,各大世家的根本目的,以及赢氏的目的,这是根本上的区别,各大世家和权贵,想的是家族富贵,至于其它的事情,只要不影响到家族兴旺和长存于世,只要于家族有利,皆可为之。”
“但是,皇家不同,皇家重点考虑的则是国家稳定和百姓的安居乐业,使皇朝能够长久的兴旺,一个为已,一个为众,这是个根本不可调和的矛盾,但是,实际上,却是必需相辅相成,世家权贵离不开皇朝,而皇朝的兴盛,亦需要世家的支持。”
扶苏愤然道:“既然矛盾根本不可调和,朝廷为何还要这些世家权贵?”
赢高继续解释道:“皆因治国以及治理天下,暂时还离不开世家权贵。”
“为何?”
赢高郑重的道:“文字,和理念。”
“现在全大秦都在推广新文字,而理念,亦在一同推行,岂非是可以弃开这群自私之徒?”
赢高则是再次讶然的望向了扶苏:“大哥,你训练傻了吗?你能够一天完成一年的训练?或者说是,只是在一月之内,就可以让自己全部达到训练的要求?”
扶苏则是诧异的望向了赢高:“这怎么可能?单单肌肉记忆就需要数月之久,你自己记录的数据,你还不知道?”
赢高白了一眼扶苏道:“那新文字推行下去,就算是权贵和世家不去阻止,是短时间能够达成的事?而且,旧有的官僚体系,已经形成,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也是暂时为何只是调整了结构和职责,而没有去改变官员的原因,另外,新的官员,也需要成长和接受,你不可能随便找个人来,就以为能够替代隗状或者王绾,或者是内史腾吧?再说了,人家只是不配合你发放煤炭,你以为就可以直接将人家罢职免官,甚至下入大牢?”
扶苏则是气势低迷的道:“原来当个太子这么麻烦,三弟,不如,这个太子你来当吧?大哥还是当个特种兵好了。”
秦始皇却是突地一声大喝:“混账,说的什么话来,朝堂之上,岂是儿戏?”
赢高继续白了一眼秦始皇:“爹,发什么火?大哥就是这么被你吓的……”
说完,不再搭理秦始皇,对着扶苏道:“大哥,训练中,你要完成任务,有哪些准备工作要做?”
扶苏凝视道:“首先勘察地形,了解敌人性格、行动轨迹、生活习惯和日常接触的人和事,有何喜好,然后,如何切入,在何时何地,利用何物,以何种方式,达到何种目的。”
“若是目标身边,并无有利事物和人,当之如何?”
“分化、挑拨、干扰、制造不同的事件,以达成目的。”
赢高则是笑了笑道:“呐,这不是很清晰?你就把朝堂之上的臣子,尽皆当作目标,那还有什么难的?岂非是你想要做什么事,都会很容易了?”
扶苏则是愕然的道:“安能如此?若是事不可为,难道可以杀了不成?”
赢高则是道:“何需杀人,今日之事,若是按照你特种兵训练,以能够推行煤炭分发为任务,面对如此问题,你当如何?”
扶苏思考良久:“利用莫离和王离,影响到冯劫,然后,再以御史台,构陷和检查,打破他们的防御阵势,然后,再结合民间的商贾和两大商行,再拉拢熊启,最后再以民间疾苦的名义,种种不利言行针对户部,这样内史腾提出问题,熊启建议,再以莫离和王离两大尚书推进,然后再加上两大商行和商贾的动作,此事可成。”
而秦始皇,则是一脸愕然的望向了扶苏和赢高。
而赢高则是望向了扶苏道:“大哥,你还觉得这事件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