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锄头一路小跑着回到家,身后跟着冬生抱东西。
陶长安正在花氏的院里,卖力的抱着斧头劈木柴。
花氏靠着火盆边坐着不敢随意走动,目光闪烁的看着这些围着她转的人。
他们都是看幺娘的本事,给她体面尊重,她的幺娘到底是活成了厉害的男娃,不知在府城吃了多少辛苦才熬出头的!
“长安大哥,怎么能让你劈柴的,放着我回头来劈,”陈锄头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拿了陶长安干活的斧头。
“嗐,我没啥事做瞎劈的,”陶长安直起身搓了搓手笑着说没事。
花氏扶着门也起身笑道,“冬生来的可正是好时候,省的一会你姐着急忙慌的跑了,你回去通知家里,忙完活晚上都过来吃饭,顺带叫一下草子姐俩也过来,你姐夫留下跟你长安哥说说话。”
冬生听了忙点头答应道,“好的花婶子,我现在就回去通知我阿爹阿娘。”
冬生走了花氏又道,“你们在堂屋说话,我去锅屋看花儿做了啥菜。”
“夫人坐着……”
花氏摆摆手打断了陶长安的话,顺着廊檐下慢慢的走去锅屋坐着,幺娘能托陶长安来回的跑,想必很是信任他,他难得来一趟,跟锄头肯定有好多话要说,她坐那里不方便他们说话。
锄头站在门口目送继母安全进了锅屋,他回身拉着陶长安坐下说话。
“长安兄弟,是不是幺娘有什么话让你送回来?”
“没有,小五东家就是单纯的,让我过来送点东西,这不是过年了吗!她不方便回来,让我回来替她看看家里,”陶长安解释没有什么话捎带的。
陈锄头紧张的心长出了一口气松下。
“我以为幺娘是想知道,我找的村子咋样了,我妹妹好吗?有没有人欺负她?正月方便我去接她回来看阿娘吗?如果她不方便回来我可以去看她……”
“不可以,”陶长安严肃的看陈锄头拒绝,并且伸手用力的握住陈锄头的肩膀。
“别去看小五东家,你们好好的,知道小五东家也好好的,这就可以了锄头东家,府城对她对你们都很危险。”
陈锄头张了张嘴,目光怔怔的看着陶长安,他现在都搞不清出什么事了,幺娘走的特别急,吩咐的事都必须要做了,每次陶长安来也是一句话不说,即使说了也非常的模糊。
陶长安放下自己的手,阿叔的死就在眼前,他明白小五东家的处境,夫人身边本就有一个潜在的危险跟着,他必须严肃的警告锄头东家,不能再随便给小五东家添麻烦了。
“锄头东家,小五东家走时想必交代了你很多话,你不要违逆她的话,好好的带夫人在饮马寨生活,这样夫人出事了,小五东家也能第一时间想办法救你们……”
陈锄头听见出事了猛的起身,“阿娘会出什么事?是不是小五有什么问题了?”
陶长安捡起木棒捣了捣火盆,在陈锄头的目光里,附耳在陈锄头的耳边说了葛大贵的事。
“夫人做船娘时的盐私账本,我跟小五东家只知道在芙蓉楼,可是芙蓉楼背后有好几个东家,账本具体在哪个东家手里,我们摸了这么久都找不到头绪。”
“目前只知道一点,芙蓉楼那边不停派人找葛官爷,威胁他给盐院消息,如果葛官爷不给消息,夫人就有危险了。”
陈锄头压低怒声握紧拳头,“阿爹知道威胁他的人是谁吗?不行我带阿娘搬走,搬去陌生的地方他们就找不到我们了,我有钱了,我们今年赚了好多鱼胶……”
陶长安摇头无力道,“没用的锄头东家,芙蓉楼背后东家都是官爷,你们就是搬去虾洞里都逃不开他们!”
“小五东家不是没试探过葛官爷,就连葛官爷自己,都不知道是谁在威胁他,他开始知道是四当家做的,可是如今账本易主了,他便不知道是谁做的了。”
“你也别天真的妄想着,带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夫人和你们目前在葛官爷的羽翼下,才在饮马寨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不管马家的人多么猖狂,都不敢为难你们什么,一旦你们脱离了葛官爷的保护,夫人说句不吉利的话,都等不到娃儿生下来!”
陈锄头愣愣的看着陶长安苦笑的脸,他忽的坐在了木桩上,张了几次嘴才问出话。
“阿娘怎么会跟私盐扯上关系的?阿娘沾了多少?”
“夫人正经有船多少年了,她跟盐私就有多少年了,夫人是被人利用的,她一两盐都没偷过,即使就算偷了,说来也就是跟乌溪坡上水鬼一样,只不过她帮忙掩护的那人,跟别人牵扯的关系很厉害。”
“夫人一旦脱离了葛官爷,会有好多人想法抓夫人,他们抓了夫人不会轻易让她死,只会酷刑折磨她,让她不停的攀咬人出来,直到夫人没用了才会让她死。”
陶长安第一次听老艄公说些的时候,当时都听呆了,他心里觉得一个船娘而已,怎么会牵扯这么多的呢?
陈锄头睁圆了眼睛,仿佛在听天书一般。
陶长安看陈锄头呆呆的脸,不由的又苦笑了一声。
“小五东家就是明白这点,她才不允许夫人离开饮马寨,她不许夫人脱离葛官爷,是因为葛官爷目前在盐院、知府衙门两头通吃,他同时投靠了两头做事,他的上司冲着葛官爷的继闺女,就不会轻易的动夫人分毫。”
“小五东家为了夫人,还特地找到葛官爷同僚放话,她是吴氏船场吴大小姐的人,是田知府公子的义妹,更是吴氏姑爷,那个有名的大官公子看中的义妹。”
“她自己身后站了三个兄长,都是个顶个的凶猛厉害,他们分别手握,近年风头很盛的隆兴号、隆兴寨、还有一个是百花寨的姑爷。”
“就这些都够葛官爷在两衙护身行走了,只要他老实听话,夫人也老实听话不出饮马寨,定能无忧的生活好几年,只不过代价是,小五东家不能与夫人见面。”
“为什么不能见面?幺娘她……”
陈锄头想说明面上不能见,他们可以暗地里偷偷的见也不行吗?
“我的锄头东家呀!如果那些人,能跟你想的这么简单就好了,别说你们离的这么远见不上面了,就我住在蜈蚣胡同里,与她只有一条街的距离,我都见不到她的面。”
“你知道小五东家把自己放在明面上,有多少人盯着她吗?她说的那些靠背的人,哪一个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陶长安说到这都为陈幺娘担心叹气。
“就说吴氏姑爷好了,他是大官家公子没错,可是他家里不喜欢他,他有许多兄弟都想让他死,他的名声靠着宫里的娘娘姐姐,在楚溪郡被人捧着顺着给面子,其实在盛京里屁都算不上。”
“如今吴姑爷不对付的兄弟,追来楚溪郡分盐船的钱,小五东家不第一时间捆死葛官爷,保他前程锦绣护着夫人,锄头东家你想想,葛官爷再喜欢夫人,他会为了女人不要前程吗?”
“如果小五东家脑袋不清醒,没事就回来看你们,你们早就被人捉走拿来威胁她了,她不回来,就是让盯她的人都知道。”
“她为了绑死跟吴姑爷,狠心的亲娘都不要了,跟吴姑爷有恩怨的,想抓人的,大可都冲着她去就行,祸不及她的母亲家人,因为你们都不是帮派的人。”
“如果谁不讲规矩来碰她母亲,她身后的兄长们已在东城门混出头了,大不了鱼死网破,以陈二爷他们如今的地位,想报复谁,还不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这两年隆兴寨百花寨势头强劲,隆兴寨更是连着两年祭船魁首,每月分出去的盐钱,比乌溪河里淌的水还要多。”
“那些分钱的官爷心里可开心了,他们分到钱了,对夫人的事,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假装不知夫人的事。”
“更是有意无意的给了葛官爷好差,通过葛官爷连着隆兴寨,隆兴寨也通过葛官爷连着盐院码头府衙,他们就像一张密密的大网,相互帮助汲取赚钱。”
“小五东家总说自己像个小丑鱼,想活下来,丑笨丑笨的到处腾挪,拼命的在大网里找缝隙游走,期望找点活动空间出来,她每找到一点空间,你们才能一趟一趟去府城赚点小钱,回来慢慢攒着找机会远离危险。”
陈锄头沉默的听完,听的头皮发麻发紧,原来码头讨生活这么难!
比他砍草难上一百倍,心里方明白了码头上的残酷,自己妹妹在做一件特别危险的事。
他不禁想到年初幺娘离家的模样,还有他继母害怕哭泣的模样,心里遂暗暗发誓,他要把赤江村的鱼胶做的日进斗金,这样他们以后再跑,就不会恋着家里这点家当了,妹妹才能喘口气不那么担心。
“长安兄弟说的我明白了,我会带着阿娘在饮马寨好好生活,我还会把赤……”
陶长安嘘了一声,“锄头东家做什么大事了,要像小五东家一样,什么都放在心里默默做就行了,再牢靠的嘴都有不牢的时候。”
陈锄头咧嘴点头应好,“我记住了长安兄弟。”
“今年你帮忙了一年,我也七手八脚的跟着忙了一年,一直想留你吃个饭的,总是找不到好机会,今晚我好好的陪长安兄弟喝一口。”
“过完年长安兄弟没事就来,唉,我本事不行,今年弄鱼胶忙的头大,总是这出错那出错的,好在马里正没事总给我帮忙,我打算过完年了,把北码头鱼胶给马里正那边送了,我没事就专送你的鱼胶得了。”
陶长安闻言眸光一闪拍手笑道,“那感情好了,这样我也能少跑两趟了。”
陈锄头挨着陶长安又道,“马家六月私自去府城卖鱼胶赚了好多钱,八月被吴氏直接撸了干净……”
“罗嫂子来了!”花氏站在门外默默的听陶长安说幺娘。
这会听着没说幺娘了,轻手轻脚走去另外一边,看见大门动了罗家夫妻进来,她热情的打招呼,提醒屋里说话的陈锄头。
“来了来了!你这么大的肚子拿菜杆子干啥?我来拿,”冬花娘小跑步的到花氏跟前,接过她手里的干菜。
“长安难得留下吃顿饭,我来泡点干菜放肉里兑兑,”花氏手撑着腰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