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嫂子的眉头皱了皱,对顾霖道:“霖哥儿,大根从府城回来到现在,我一问和木姑娘有关的事,他便支支吾吾的,或者什么也不说,你让我怎么放心随他们去。”
见不说出实情,赵嫂子不会松口。顾霖开口对她道:“嫂子,我从大根那儿了解到一些情况。你听了后不要生气,大根应是考虑清楚,才会回来和你说这门亲事的。”
赵嫂子道:“你说。”
顾霖便将赵大根所隐瞒的,木姑娘所遭遇的不幸说了出来。
他边说边观察赵嫂子的脸色,只见对方的面色越来越沉。
顾霖停下来,试探道:“嫂子?”
“我就说,我就说”赵嫂子咬牙切齿道:“一个木头桩子怎么忽然提起亲事。”
看着赵嫂子脸上不断变幻的神情,顾霖道:“嫂子,这门婚事……”
他不好给赵大根说好话,结亲之事敏感重要,父母亲人都不好多言,他更不好多说。
不过,看着赵嫂子的表现,顾霖觉得赵大根和木姑娘的婚事应该没有那么顺利了。
赵嫂子吸了吸气,努力平复自己心中的怒气,而后,她看向顾霖说道:“他就是个木头愣子,早把这事情说出来便什么事都没有了,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尽坏事。”
越听越不对,顾霖怎么觉得赵嫂子好像对这门亲事并不反感的样子。
他试探地问赵嫂子道:“嫂子,你不讨厌木姑娘了?”
赵嫂子的眼神显出些许奇怪,对顾霖道:“我为什么要讨厌她?”
顾霖道:“她被退了亲事,而且落水后还被陌生男子救了上来。”
赵嫂子眼角的纹路重了重道:“这又不是她的错。”
“木姑娘为人所退婚,是男方不讲信义,她自身没有错误。还有,她落水被人所救怎么了?难道要为了所谓的名声,白白死在荷花池里?”
“我是不介意这些的,你年纪小不知道,早些年乡间汉子多,女子哥儿少,许多男人都打光棍娶不到媳妇,别说是小姑娘,就算是寡妇都有人争着娶。”
“就像是如今,也有许多人家愿意娶二嫁三嫁的好女子和好哥儿。因为他们生育过,在香火传承这一方面,比没有生过孩子的小姑娘小哥儿更加可靠。”
“高门大户或许看重女子和哥儿的清白,但我们这些普通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木姑娘不过是被人救了,碰了一下身子而已,哪有那么多忌讳。”赵嫂子摆了摆手道。
顾霖眼眸微睁,赵嫂子的开明给他带来不小的冲击。
他不介意这些,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男子,而且在思想上受过现代的洗礼,所以对待所谓的贞洁并不在乎。
但他没有想到,无论是身为古代土着的赵嫂子还是赵大根,竟然对这些都不介意。
顾霖第一次感受到他们超越时代的思想,看着顾霖目瞪口呆的样子,赵嫂子笑了一下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以为天底下所有男子都和那些官老爷一样,不愁娶妻呢。”
顾霖回过神来,问道:“那嫂子你是同意这门亲事了?”
听了顾霖的话后,赵嫂子摇了摇头道:“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我连木家人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这么草率地同意了。”
忽地,房门被打开了。
顾霖和赵嫂子转头看过去,只见赵大根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看着赵嫂子,声音滞涩:“娘,您的意思是肯去府城见师傅他们了?”
即便刚才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赵大根不告诉自己事实的原因,但赵嫂子仍旧没有给对方好脸色道:“我如果不去,你怕是能整日丧着脸跟在我身边。”
“娘……”听了赵嫂子的话,赵大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到他这样,赵嫂子便来气道:“我和你爹都不是哑巴,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锯嘴葫芦。”
“怕我会介意木姑娘的事,你个兔崽子也不想想你是谁养大的,你都不介意,难道老娘会介意?”赵嫂子忍不住骂道。
赵大根听了赵嫂子的话后,心里十分动容,还生出了许多愧疚的情绪。
他想同自家亲娘说些什么,但赵嫂子却不想看到他,摆手赶道:“滚滚滚,看见你就烦。”
赵大根无奈,但看自家亲娘确实不待见自己,只好上前把手上的热水放到桌上,然后对赵嫂子和顾霖道:“娘,顾叔晚上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见赵嫂子和赵大根把事情说开后,顾霖便放下心回自己的寝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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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县试的成绩出来了,郑颢又得了第一名,一连五场考试,郑颢的名字都名列榜首。
于是,在各个书院的学子的交谈中,郑颢的名字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一时间,郑颢在县城的读书人中有了些许名气。
但郑颢仍旧冷静沉着,他先去和许秀才报了信,然后以要准备府试院试为由回家温书。
于是对郑颢感到好奇的五柳书塾和其他书院的学子,来到五柳书塾后,根本找不到郑颢的身影。
知晓木姑娘的事情后,赵嫂子原本坚定不移的心动容了。
紧接着,她便和赵大哥跟着赵大根去府城见木家人了。
十数日后,两人才从府城回来。
顾霖去县城门口接他们,看着两人笑容满面地从车上走下来,顾霖问道:“这是好事成了?”
赵嫂子点了点头,嘴角向上扬着,一直未曾落下,她对顾霖道:“我见了那木姑娘,样貌人品都好的不得了,大根这次走运了。”
见赵嫂子这般评价,顾霖便放心了。
紧接着,赵嫂子道:“婚事定在下一年,具体的日子还得再看看,不过我和木家的意思便是在府城办。”
顾霖的眼里划过几分疑惑,问道:“大根要在府城生活了?”
赵嫂子点了点头道:“他和木姑娘都想回县城,说要伺候我和你赵大哥,我和你赵大哥身强体壮的,哪需要他们伺候。”
“而且,既然能在府城待着,为什么要跑回来,大根的手艺只有在大地方才能吃得开,所以我让他们成亲后直接留在府城生活就好了。”
听了赵嫂子说的话,顾霖表示同意:“确实,就像我们从下河村搬来县城一样,府城肯定比县城方便繁荣,若能待下去还是不要回来的好。”
两人说着说着便回到家了,见赵嫂子和赵大哥脸上显出些许疲惫,顾霖让他们去休息了。
而后,顾霖转头来到郑颢的书房。
他走了进去,只见郑颢正站在桌后写什么东西,顾霖没有上前打扰他,只在旁边的书架上拿了一本游记,走到凳子前坐下看了起来。
书房里的书都是郑颢买的,除了儒家典籍外,郑颢还买回来不少杂书。
其中,顾霖最喜欢看的便是各地的游记。
一本游记并不厚,顾霖很快便看完了。
微微抬起头,想要放松一下自己微酸的双目,顾霖却看到了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坐下的郑颢。
其实,早在顾霖走进书房时,郑颢便发觉了,但他对顾霖的脚步声实在熟悉,知道是他时便继续写字了。
顾霖放下游记,对郑颢道:“府试就在四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府城?”
如今三月末,郑颢早已算好了时间道:“四月中旬吧,四月末便要开考了。”
顾霖道:“那也差不多了,我和赵嫂子余哥儿他们交代一下,到时候和你一起去。”
郑颢点了点头,接着顾霖道:“光是我们两个还不行,要不要带小六哥一起去?”
赵大哥才从府城回来,顾霖不想麻烦对方,郑颢见顾霖为难思索着,道:“顾叔不用担心,我已经找好人了。”
顾霖微讶:“对方可靠吗?”
郑颢道:“可靠。”
于是,顾霖便没有继续问了。
四月中旬。
如今幸福居和幸福楼多是赵嫂子和余哥儿在管,所以离开县城前,顾霖叮咛了几句,便和郑颢出发去府城了。
走出县城,顾霖看到了郑颢所找之人。
对方约莫二三十岁左右,身材高大健壮,容貌刚硬,见到他后,男人道:“顾老板。”
顾霖点头问好:“不知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在下叫牛强,顾老板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牛强笑呵呵道,全身溢出一种憨厚的气质,心里却在想你要是喊我大哥,你身旁那小子能饶得了我。
顾霖不知道对方所想,道:“我见你岁数比我大,还是叫你牛大哥吧。”
顾霖话落,郑颢微凉的视线落在牛强身上。
牛强感觉自己全身凉飕飕的,他开口正要说话时,郑颢道:“既然顾叔这样说了,便这样叫吧。”
“行!”见对方开口了,牛强也不犹豫了。
顾霖感觉到了郑颢和牛强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不过很快,顾霖便被沿途不断转换的景象吸引了注意,没有多余的心神想其他东西了。
县城离府城不远,约莫三四日的路程,所以,郑颢才敢四月中旬出发。
坐在驴车上,顾霖原本不晕车的,但路途变长,日头变烈后,顾霖便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了。
他难受地半靠在驴车上。
见身旁的年轻哥儿脸色微微苍白,平日粉红的嘴唇也没了血色,郑颢靠近,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道:“顾叔,你哪里不舒服?”
相比冷硬的木车,人的身体靠起来自然更加舒服柔软一些,顾霖觉得驴车带来的颠簸都少了一些。
郑颢把水囊打开,拿到顾霖的嘴边,顾霖微微低首,嘴巴微张喝了起来。
喝完后,他仍苍白着脸,不适地躺在郑颢怀里道:“没事,我可能是有些中暑了。”
听了顾霖的话,郑颢转头对牛强道:“帮我把药箱拿过来。”
停下驴车,牛强走到车后面,拿了一个药箱过来。
郑颢接过药箱打开,只见里面装满各种瓶罐。
他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颗药丸喂给顾霖:“顾叔吃药,吃了就好了。”
顾霖嘴唇微张,因为疲累难以低首含进药丸,于是他舌头微吐,卷走了郑颢手上的药丸。
感受着掌心生出的微微湿热,郑颢的身体一顿,而后很快反应过来,把水囊递上,让顾霖喝水服下药去。
看着眼前郑颢给顾霖喂药的情景,向来神经粗大的牛强心里划过一些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顾霖吞下药丸后,对郑颢问道:“我们还有多久能到府城。”
郑颢道:“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
顾霖微微点头,他因为身体不适生出些许疲倦,对郑颢道:“行,我先闭会儿眼,等到了府城后,你再叫我。”
说完,顾霖便闭上双目,随着摇摇晃晃的车震在郑颢的怀里睡着了。
看着顾叔躺在自己怀里毫无防备的睡颜,郑颢抬手为对方调整好姿势,好让对方能够更舒服地躺在自己怀里。
“顾叔,我们到了。”
从睡梦中醒来,顾霖睁眼,便看到郑颢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离开对方怀里,起身道:“走,我们进去吧。”
交了税进入府城后,顾霖就要去找客栈,不想郑颢走到他前面,把一切事情都办了下来。
三人来到一间客栈,因为府试的缘故,客栈的价钱上涨了,上房五两银子,中房三两银子,下房一两银子。
店小二对顾霖等人道:“客官,我们客栈现在还有些空房,其他客栈已经没有了。”
顾霖转头看向郑颢,询问他的意见。
郑颢道:“就住在这里吧,其他客栈就算有空房,价格也低不到哪里去。”
顾霖也是这样想,过几日便是府试了,府城的客栈肯定都住满了,如今有空房的客栈肯定和这家一般价钱不便宜,与其跑来跑去,不如直接住在这里。
顾霖对小二道:“三间上房吧。”
出门在外,从前没有条件,如今有了银钱后,顾霖不会委屈自己。
小二见眼前的哥儿是一位大顾客道:“好嘞,您先上去放行李,上房包热水,但吃饭需要您自己解决。”
顾霖三人走上二楼,他们三人的房间皆是排列在一起的,顾霖住中间,牛强和郑颢则住在两边。
顾霖让小二送三份饭菜上来,一份送到牛强的房间,另外两份送到顾霖房里,他和郑颢一起吃。
因为身子不适,顾霖吃的不多,两份饭菜几乎都是郑颢解决的。
吃完饭后,天色不早了,郑颢不好继续待在顾霖房里。
他起身离开前,对顾霖道:“我把药丸子放在包袱里,顾叔待会儿吃一颗再睡,我就住在旁边,顾叔有事直接叫我就行。”
说是这样说,但郑颢的眼底划过几分阴霾。
住在客栈还是太不方便了,若是在家里,他便可以睡在顾叔寝卧的外间,就能时刻注意到顾叔是否不适了。
顾霖不知道郑颢心中所想,但被对方认真地叮嘱着,也认真应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