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过去,晚凝倒是没有等到以为的身体异样。
这时房门又一次敲响,就见是店小二笑盈盈地赔礼,“抱歉客官,您的饭菜没有问题,刚才是我们弄错了,不好意思。”
虚惊一场,晚凝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回轮到裴逸尴尬了,他眨了眨眼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姿势都摆好了,竟跟他说不成了?
真是郁闷死个人!
“你可以走了。”晚凝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裴逸抿着唇,蔫头耷脑地从床上下来,一副没得逞的遗憾表情,拎起地上的衣服朝外走去。
莫名出了这么场闹剧,晚凝又想气又想笑。
裴逸是闹腾了些,不过有了这个爱说爱笑的人在,路上倒也添了不少乐趣。
又赶了两日路,午间,一行人在酒楼用饭。
“你出来日子也不短了,差不多该回去了。”晚凝平心静气说道,“不然你母亲知道你是来找我,不定又要发什么疯。”
“这你不用担心。”裴逸根本不在意,“我母亲性格我了解,对付母亲这样执拗的人就得下狠招,我心里有数。”
晚凝放下筷子,想来想去还是劝解道:“若你对我这份心意是真,我很感激,但我还是要跟你说清楚,我们是不可能的,你早些收心,好好过回你国公公子的日子。”
这话裴逸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可他完全不受打击,“我认定的人和事谁也改变不了。”
又一次劝说无果,晚凝宁都拿他没办法。
不过想着像他这种风风火火性格的人,大概也就是一时头脑发热,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淡下来了。
大门外,两名官差走了进来,店小二见了热情地迎了过去,却被对方挥手退下。
他们一眼就瞄准了这边坐着的男女,径直走了过来。
“这位就是京城贤国公府的三公子吧?”
在这陌生地方有人认出自己,裴逸很奇怪,但转念一想,大抵是为自己离家出走的事,许是父亲发了话,让附近的州城官府追踪他。
“我不会回去的,你们不用白费力气了。”
两个官差相视一眼,像是听不懂他这话,一脸公事公办的态度,“抱歉,我们是奉皇命拿人,三公子还是配合的好。”
“皇命?”裴逸好笑,自己离家出走还惊动天子了?笑话。
“国公府劫掠官员捐赠于朝廷的银两,天子已下令将贤国公革职抄家,府中一干人等都已缉拿归案,我们是奉命将在外的三公子押送回京。”
“你说什么呢!”裴逸听得云里雾里,“我父亲被革职?怎么可能,还劫掠官员银两?什么乱七八糟的!”
官差将手中缉拿令展示出来,上面清清楚楚地盖着官府印鉴。
晚凝也震惊,就听官差将事由告知。
边境与燕国的战事还在继续,朝廷需派发军饷支援,魏大将军慷慨解囊,称祖上在祥州有一笔积蓄,可凑集七万两,愿尽数上交国库,为君分忧为国尽力。
景隆帝闻言大喜,赞赏魏大将军忠义无双。
可那七万两白银却在送往京城的路上遇到了劫匪,悉数被劫掠了去。
掠夺上交国库的钱财,无异于和朝堂做对,皇帝震怒,命大理寺追查此事。
经查证,那伙劫匪出自贤国公府,证据确凿,皇帝一怒之下将贤国公革职抄家。
“不可能!”裴逸情绪激动,“我父亲不可能干这种事情!”
官差冷言冷语道:“人证物证俱在,抵赖不得,案子已经定下了。”
“我家里人呢?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依照景隆帝本意,是要将裴家人流放,但太子为其求情,看在贤国公多年老臣以及裴琰军功的份上请天子酌情考虑。
景隆帝最终决定:免去流放处罚,府中财物尽数充公,有官职者革职,男丁充军看守城门,年轻女眷贬入教坊司。
惊天的噩耗让裴逸半天没回过神,晚凝轻拽了拽他衣袖,裴逸这才长长呼了口气,面色沉冷道:“我会跟你们回去。”
官差见他配合,允许他将饭吃完,可裴逸哪儿还有胃口吃饭。
出了酒楼,裴逸朝晚凝道:“前面就是城门,我送你过去,到了后我就离开。”
少年难得的眉眼沉着,平日欢实的人一下子静了下来,知他心情糟糕,晚凝想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不用送我了,你赶紧回京和家人见面,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裴逸没说话,帮她牵着缰绳朝城门走去。
两人一路沉默无语,直到临别前晚凝才道:“至少没有流放,若真有冤情,一家人一起想办法。”
这是相识以来少女第一次用这么温和的语气和他说话,裴逸苦笑,难得听到她一句好话,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你路上小心。”裴逸说完就跟着官差离去。
上一刻还是高贵的国公公子,这一刻却家败落难,有过同样经历的晚凝怎会不知其中苦楚,看着那道萧瑟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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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国公府邸已被查封,所有财物也都充了公,万幸的是亲友没有被牵连,一家人只得暂时搬到亲友家落脚。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家里出事后,国公夫人孙氏的眼泪就没停止过,巨大打击下一夜间鬓发白了一半,“是哪个天杀的陷害我们!”
“还能是谁!”贤国公眉眼低沉,放眼整个京城,唯一和自家有怨的就是那大将军魏城了,“我要没猜错,他必是为报丧女之仇故意设局陷害我!”
可惜自家没有证据,而那魏城手里却铁证如山。
“父亲母亲放心。”家败之际,作为长子的裴琰负起肩上责任,“儿子会尽快找到证据还父亲清白,一定将国公府门楣重新振兴。”
贤国公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并没有被眼前困境打倒,只要一家人都在,未来就有希望。
孙氏却苦不堪言,尽管裴琰一再安慰妇人还是痛苦难当。
就算家族有日能沉冤昭雪,就算丈夫和儿子能官复原职,可女儿呢?
公府嫡小姐被贬入教坊司,消息传出整个京城的贵族男子都疯了。
据说排队要买她初夜的人多达十几人,教坊司管事选了当中出价最高的与之共度良宵。
女儿哭过闹过反抗过,可教坊司对待这种事有的是办法,短短几日,已经被迫接客不下数次。
哪怕将来重归公府,可清白再也回不来了,每每想到这些国公夫人锥心般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