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都发话了，高衍也不藏着掖着，大剌剌说道：“我怀疑有人在本届院试上动手脚。”
顾承彬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这种话，你也敢随随便便说出来！”
许氏被他暴怒的样子吓了一跳。
整个人呆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王爷，这事我不适合在场，先出去了。”
顾承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了。
他走到许氏身边，问道：“可有什么不适？”
许氏看了高衍一眼，摇了摇头：“我没事，还是阿衍说的事情更重要一些。”
她一并取走了高衍带过来的采买单子。出去之后，还贴心地关上了书房的门。
书房中央摆放的炭炉中，冒出一缕青烟。
屋内沉寂了好一会儿，顾承彬的嗓音有些嘶哑，“这件事，你怎么会知道？”
“你也知道？”
顾承彬摇摇头，“我听学政提起过一嘴，说燕京府有几个学子可惜了，这次院试出了岔子。如果按照平日里的表现，考取廪生都不是问题。
所以我让燕州书院的几个学子当内应，帮我悄悄调查这件事。
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起来，还是高仲保及冠那日，一同过来庆贺的学子中，有一个姓田的学子和我聊得很是投契。
一向都好好的，偏偏院试那几天腹泻，答卷都没有完成，就被架了出来。”
对这个学子，顾承彬有点印象，正是学政提起过的几人之一。
“这也不代表，有人插手了科考这样掉脑袋的事。”
高衍大胆假设，“如果那人刚好就差几名呢？除掉前面几人，不正好轮到他了吗？”
“你怀疑谁？”
“贾乐。”
顾承彬在桌子上敲了两下，“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派人暗查。这事你就不要同别人讲了。”
“我跟你说就足够了，跟别人说作甚！”高衍嬉笑两声，“就连田友自己也认为，他是贪凉、吃坏了肚子，他娘子还自责不已，觉得是自己害了自家夫君。”
顾承彬的眼神变阴沉了几分，“如果是这样，那背后的人算计得也太过周全了。
把我的燕京城当什么了？”
最后一句话，他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高衍低头，没敢接话。
顾承彬独自生完气，看见高衍还在一旁坐着，心里的火又有点烧起来的趋势。
“你怎么还没走？”
高衍一脸无辜，“我还要替我媳妇问问，秦家送来的那批皮子是个什么章程。开始我媳妇和秦家说好，这批皮子要交给高家村的妇人处理的。
话都许诺出去了，哥，你千万不能让我媳妇丢脸！”
顾承彬差点被他这无赖样子气笑了，“你求人的时候，知道叫哥了？”
“你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知道了！”顾承彬睨了他一眼，“陆氏毕竟是你媳妇，也就是我们老顾家的媳妇。她丢脸，就是我们顾家丢脸。
放心吧，晚些时候，我就派人去高家村。”
高衍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咱们可说好了！也不知道嫂子有没有派人，帮我把东西采买好！”
说着，他就向外面走去。
“你给我回来！”顾承彬没好气地呵斥道。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啊！”
“就不许我找你有事！”
高衍都已经快走到书房门口了，只好又退回来。
顾承彬沉声说道：“老爷子那边，只怕已经收到证据了。想必来人已经在路上，你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能怎么应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我肯定是要跟着我媳妇的。”
“这只怕有些难，”顾承彬捏了捏眉心，“我们兄弟娶的都是功勋家族的女儿，再不济也是侯爵之女，弟妹的身份……”
高衍一听就不乐意了，“欢儿怎么了！她不比任何人差！
她嫁给我的时候，我还是高家的杂工呢！她嫌弃我了吗？
皇帝都有二十四个儿子了，少我一个怎么了！”
顾承彬轻咳一声，提示道：“那是你父皇！”
“以前我可不知道他是我父皇！我不管，反正我这辈子只要陆欢一人。
要是他敢给我塞女人，害我媳妇儿子飞了，我肯定不会认他！”
“你翅膀还硬了，不认父皇！”顾承彬笑了起来，他很快察觉到高衍话里的意思，“怎么，你媳妇也怀了？”
高衍仰起下巴，得意得像只斗胜了的公鸡，“不错，罗老大夫刚刚已经诊过脉了，的确是喜脉。和嫂子估计就是前后脚的功夫。
哥，你也亲身体会过，后院女子太多的弊端。而且我自小生在乡野，那些勋贵小姐，哪个不是眼睛长在头顶上？
如果不是有身份这层关系，谁会真正瞧得上我？
就算日后我被认回去，我过去的生活也不是什么秘密，难道父皇还能杀了整个高家村的人，让他们闭嘴？
所以最好的做法，就是不要认祖归宗。
知道我活着不就足够了？”
说到最后，高衍直接匍匐在顾承彬的膝盖上。
顾承彬一时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贼人抢走高衍的那一日。
那时他才九岁，而高衍还在襁褓中，不过才三个月大。
小小的一团，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点也不怕生，滴溜溜地四处乱转。
被人抢走时也不知道哭，还以为那些贼人是宫里人装扮的，和他玩游戏。
顾承彬的手握成拳，在额头上敲了几下，声音嘶哑，“我会把你说的，原话都告诉父皇。”
高衍之前下垂的眼尾，立刻飞扬了起来：“谢谢哥！”
想起高衍那个郁郁而终的娘，顾承彬又问道：“你就不好奇，你的母妃还在不在吗？”
高衍原本昂扬的情绪，低落了下来，“要是她还在，你肯定会搬出来劝我，想来她应该不在了吧。
既然已经没了，她什么时候没的，如何没的，已经不是我能改变影响的，问与不问又有什么区别吗？”
顾承彬的心中，被狠狠刺了一下。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形成这样通透凉薄的性格！
虽然他也派人去高家村询问过，但村人只知道一些皮毛，他又不能将高家夫妻带回来审问。
他的手搁在扶手上，捏得咯吱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