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大哥看不见,不知陆知鸢与太子的具体情况,只从董大嫂口中知道他们是对儿新婚的小夫妻。听见二人讨论孩子的话题,不由道:“孩子的事情不必着急,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依着我的,迟些要孩子好。”
太子下意识地接了一句:“为何?”
董大哥笑了,以过来人的身份道:“因为有了孩子就没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孩子,你不再是她的夫君,而是她孩子的父亲,需要将一部分的注意力分散到孩子身上。有了孩子,她就不再是你的妻子,而是你孩子的母亲,她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将她的全部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作为丈夫,你会感觉失落。”
太子:“董大哥生了四个孩子。”
董大哥叹了口气:“年轻那会儿不懂事,悔之晚矣。若我能克制些,我与芽儿还能多过两年消停日子。自打有了孩子,我与芽儿就只能围着孩子转了。
再过几年,可能还要围着孙子转。人生短短几十年,就这么转过去了。”
太子握住陆知鸢的手:“我跟我夫人不要孩子。”
“那也不行!”董大哥规劝道:“该要还是得要的,没有孩子的家庭是不完整的,且孩子带来的那种幸福快乐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的。”
陆知鸢岔开话题:“董大哥发烧是因为风寒吗?”
董大哥一顿:“夫人问的可是导致我眼盲的那场高烧?”
时过境迁,有许多的事情董大哥已经记不清了,但他记得事发前一晚他去朋友家里借宿。朋友是在书院认识的,两人性情相投,十分谈得来。
“董大哥的那位朋友住在哪里?”
“西城门那边。”董大哥道:“不知道二位有没有去过西城门,那边有座两层的小楼,已有百年之久,名为烟雨楼。”
“烟雨楼是董大哥朋友家的产业?”
“不是,我那朋友就是个寻常人。”董大哥继续道:“烟雨楼旁边还有座小楼,小楼旁边有座稍微矮些的矮楼,
现在做什么的不清楚,以前是卖鱼粥的,掌柜的是我那朋友的父母。父亲打鱼,母亲做粥卖粥。他们住在矮楼后面的小巷里。第三户,门口柱子上刻的有鱼的那间。鱼是年少时候顽皮,跟我那朋友一起刻的。我记得,我给我的那条鱼上画了脚,小鸡的脚,不伦不类的。”
“董大哥的那位朋友还在吗?”
“搬走了,我去他家借宿的那晚是他们家在甘州的最后一晚。他母亲是家中独女,外祖父病重,需要他母亲回去继承家中产业。他们离开甘州回朔州去了。”
“那晚发生了一些事?”
董大哥点头:“我是跟我那个朋友一起住的,临街二楼,有窗户的那间。床很小,天气有些闷热,我睡得不大安稳,夜里醒了好几次。大约是后半夜的时候听到了一些很奇怪的声音。十几岁的年纪,正值好奇,拉开窗户向外看去。月亮挂在半空中,月光是那种朦朦胧胧的白。天上似有很多云,将天空压得很低。”
董大哥稍微停顿了一下,解释道:“这些是我记忆中的画面,十几岁时的记忆,不一定是真的。”
陆知鸢道:“无妨,董大哥继续。”
“站在楼里是看不见的,只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我胆子大,好奇心重,悄悄下楼,打开门跑了出去。街上冷冷清清的,一个人都没有。就在我打着瞌睡准备回去时,我看到四个人抬着一顶奇怪的轿子。”
“奇怪的轿子?董大哥可惜详细的描述一下吗?什么样的轿子,有多奇怪?”
董大哥摇头:“说不出来,但就是觉得很别扭很奇怪。夫人可有见过那种凉亭,就上面是茅草,下面是柱子的那种特别简单的凉亭,
通常设在离城五里或者十里的地方,供行脚人休息的那种。”
陆知鸢说她知道,董大哥松了口气。他说那顶轿子有点儿像凉亭,上面有顶,正面有门,门是关着的。
抬轿的轿夫个子很高,走路时低着头,步伐有些飘忽。不像是真人,倒像是祖母给他讲的故事里的鬼。
他看待了,也吓住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轿子从他跟前经过,他看到轿子上的窗户。窗户是半真半假的,轮廓是用笔画上去的,中间的格子是真的,像一个个四四方方的眼睛。轿子里很黑,透过那些像眼睛的格子,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人的轮廓。
董大哥抬头看着轿子时,轿子里的人也透过那些像眼睛一样的格子看他。
“轿子里坐着的是个男人?”
董大哥摇头:“不知道,看不清楚,只知道头发是披散着的,那双眼睛是红的。”
红眼睛,怪物?
未等董大哥看清楚,轿子就从他跟前“飘”过去了。过了一会儿,街上出现了一队神秘的车队。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衣,带着白色的面具,面具上没有吓人的图案,只有两个黑乎乎的洞,露出戴面具者的两只眼睛。车是那种可以运送粮食的小车,车上有箱子,有麻袋,还有一些盖着黑乎乎的雨布,不知道雨布下面藏着什么。
车子很重,需要两个人推。
他站在那里,目送车队离开,直到街上重新恢复平静,才梦游似地回到楼上。
他做了很多梦,梦里又是轿子,又是面具,听到爹娘的声音才费力地睁开眼。
他发烧了,烧得稀里糊涂的,朋友发现通知了自个儿的父母,朋友的父母又通知了他的爹娘。爹娘把他带回家,细心照顾了三日,在病好的那一日他的眼睛瞎了,看不见了。
“除了轿子和面具,你的梦里还出现过什么?”
董大哥皱着眉头想。
时隔多年,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唯有与这件事有关的事情记得还算清楚。
“脚步声,呼吸声,半梦半醒时好像看见了一张脸。那张脸距离我很近,似乎还跟我说了些什么,很快就移开了。不知是不是被烧糊涂了,我好像看到了轿子里的那双眼睛,红色的眼睛,在墙角的地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病愈后,我与母亲说过,母亲说我梦魇了。夫人问这些做什么?可是与我的眼睛有关?”
“董大哥的眼睛不是因病致盲,是被人害的。对方的手法极其高明,要嘛是个精通医术的大夫,要嘛是个精通杀人技巧的杀手。”陆知鸢加重音色:“董大哥你许是撞破了别人的秘密!对方没有杀你,是因为当时的你是个孩子,半大的被吓到发高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