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太后常去礼佛的那家寺院长老在门外捡的,初见太后便得了赏赐,再见太后就被带进了宫里。他不知自己年岁几何,更不知生辰为何,只知第一个生辰是皇上给他过的。
那时,他的名字叫无影。
他是暗卫,负责保护皇上的安全,对于他和太皇叔的那些事心知肚明。
“皇上对太皇叔信任至极,从未疑心于他,他却利用皇上对他的信任毒害皇上,此等不忠不义之人,焉能留他。”
永昌侯掐了下指头:“皇上需要的是能为他办事之人,至于这办事之人是谁,并不重要。我杀了他,取代他成为永昌侯,一心一意为皇上办事。于皇上,于北凉的江山社稷都是好事。”
“你于何处杀的?”
“忘了!”
“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给忘了?”
“重要?”永昌侯面带嘲讽:“只是杀了一个该杀之人,有何重要?或者,他的死于太子殿下而言是重要,但与我而言并不重要。杀就杀了,埋就埋了,深山老林,哪个还会刻意去记?即便太子殿下找到了,过了这么些年,又如何肯定那树下埋着的白骨是大夏的遗孤,我北凉的永昌侯。”
“本宫只是想验证你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
“真假重要吗?重要的是,不管是真的永昌侯,还是假的永昌侯都要死了。”永昌侯勾着眼睛,“殿下不必疑心其它,我此生只为皇上而活,绝无祸乱江山之意。”
“永昌侯说得好听。”陆知鸢点破他:“侯爷莫不是忘了,那批粮草有一半被侯爷送给了外敌。”
“送是送了,但太子妃怎知我没在那批粮草里动手脚?”
动手脚?
陆知鸢想到一件事,急问:“石城……”
“太子妃果然聪慧,竟然连石城都知道。”永昌侯睁眼看向陆知鸢:“太子妃不过十五六岁,石城一事从何得知?”
“侯爷忘了,我大舅舅是经商的,这石城亦有他的商号。我幼时体弱,大舅舅常将各处异事的当成故事讲给我听,故对石城之事有所耳闻。”
“石城?”太子拧眉:“北凉境内有这么一座城吗?”
“石城不在北凉。”陆知鸢道:“侯爷这茶楼里应有石城的地图吧?”
永昌侯往箱笼处瞥了一眼,没有吭声。
陆知鸢给左一使了个眼色,左一走到箱笼前将其打开,箱笼里堆满了长短不一的画卷,画卷中夹杂着几份地图,其中一张是外族的,石城被朱笔圈出,异常明显。
只一眼,左一便瞧出个中蹊跷。
“路线,运粮的路线,那批粮食是运往石城的。”
“石城曾遇疫病,病因不明,死伤无数。病症倒是很清楚,腹痛,呕吐。“陆知鸢拿着那张石城地图:“单从病症来看,不像疫病,倒像中毒。只可惜,那石城官吏是个无用的。他怕担责,用疫病遮掩,平白叫那么些百姓丢了性命。因常年患病,对医术颇有兴趣,连带着对这石城的事也有了几分好奇。”
陆知鸢转过身来,“疫症发生前,石城正逢百年一遇的旱灾,城中颗粒无收。国主年幼,做不得主。太后专权,心思亦不在那些百姓身上。还是他们的国师进言,这才让朝廷开仓放粮。国库空虚,上欺下瞒,竟无一人向太后
禀明国库里的情况,以至于百姓盼粮,却无粮可食,只能眼睁睁等死。就在这么一个节骨眼儿上,石城突然来了一批粮食。”
永昌侯笑,颇有几分疯感。
“天上掉馅饼,掉的自然是有毒的馅饼。”
“侯爷好谋算!”
“我说了,我是忠于皇上的,绝不做那等对北凉不利之事。”永昌侯撑着墙面起身:“当初之事,情非得已,该是我的罪我认,不该是我的,也莫要往我身上栽赃。我自知并非好人,手里攥着的人命也非一条两条,但我并未通敌。还有,我乃净身之人,功名利禄于我无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至于荣华富贵,我更不在意,我在意的,从始至终只有皇上。”
永昌侯抬头看向太子:“比着你们这些人妻,人子,我才是真正对皇上好的。”
净身之人?太监!他竟然是个太监!
难怪见他时觉得他与一般男子不同,还以为是吃了长生不老药的缘故,没曾想……陆知鸢仔细打量他,越看越觉得他不像是在说谎。
沉默了会儿,悄悄问他:“皇上可知侯爷对他的心思?”
“自然是不知的。”永昌侯理了理衣裳:“他是皇上,如清风明月般的人物,岂会知晓我的这些心思。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
带我入京,去见皇上最后一面吧。”
太子挥手,顾安上前,准备把永昌侯押下去。见他行动不便,改押为扶,将他送上了候在茶楼外的马车。
捉拿永昌侯的余党还需费些心力,太子让左一去办。折返时,见陆知鸢缩成一团,靠在椅子上。
她这是……又难受了?
忙跑过去,将她搂到怀里。
“怎么了?”
“疼,冷,难受。”
“我带你回去找舅舅。”
“没事儿,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陆知鸢打了个冷颤,同时觉得舌头有些僵硬,“太子哥哥,阿鸢可能撑不了半个月了。”
太子微怔,冲着茶楼外喊了一声。
两刻钟后,江太医匆匆赶来,诊过脉后,眉头紧皱。
“情况有些糟糕,阿鸢她……”江太医看着陆知鸢,她的意识已经昏沉,缩在太子怀里瑟瑟发抖:“还有最后一个办法,不一定能成,只能试试。”
“舅舅——”太子满是乞求地看着他,将永昌侯的那个药方递给他:“可以用吗?哪怕是怪物,我也想要阿鸢永远留在我身边。”
江太医接过药方,没有言语,默默地退了出去。
浴桶里满是毒物,单是看着就叫人心里发怵。陆知鸢神志不清,紧蹙眉头,斜靠在浴桶上。怕她出事,太子命左一守在门口,让侍卫守着四周,以防有人闯入。
有几只毒虫钻进陆知鸢的衣袖里,她迷迷糊糊地喊了声太子哥哥。太子不忍,想帮她把毒虫捉出,又恐伤到她。略微迟疑,脱下外衣,进入桶中,让陆知鸢靠在他的怀里。
毒虫亦有几分灵性,稍一动弹便逃了出来,畏缩在浴桶边缘一动不动。
陆知鸢紧贴着他的胸口,虽然昏沉,却能感觉到抱着她的人是谁。
“太子哥哥……”
“我在。”
“若有下辈子,阿鸢还要嫁给你。”陆知鸢轻声呢喃:“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还清。”